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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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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初升,成都城大,街道之上却格外冷清,市坊街巷两旁的店家都还没张罗,只有为生活奔波的人们才在刺骨的冷风里搓着手,怀念着对被窝的温度。
苏七现在就还在这最暖和的地方,偶有一丝寒意透了窗棂,让他在梦与现实之间为怀里的姑娘拉了拉被子。那妙人也不禁往他怀里凑了凑,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当他从梦境走出,第一眼映出的,便是一副绝美的画卷。红颜玉骨,朱吻动情,睫长如蕊,睡眼如波,恰似出水芙蓉,唯可倾目,不可亵玩。这并不是他们的初拥,但现在苏七还是痴痴的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他眼角的笑意已经散播到了每一个毛孔。
她枕着他的手臂,伏在他的怀里,他呢,就在一旁看着,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臂开始麻了,一直固定着的姿势也让他的关节喊出疼来,可他还是像一个温暖的枕头,动也不动,生怕扰了枕边人的清梦,也不愿错过这每一眼的颜容……
直到房门被敲响,屋里的气氛才慢慢醒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开朗的声音,“香香姐,早饭做好了。”
听到有人喊自己,怀中的美人这才迷迷糊糊得睁开惺忪的睡眼,随口答道:“不用管我了,你先去吃吧。”
“那好吧。”
苏七柔声道:“再睡会儿吧。”
“嗯……”召香香闭起眼睛,随便哼了一声,便像只猫一样慵懒得赖在他的身上。
他笑了笑,用晨起发干的嘴唇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浅浅的记号。
召香香笑着,闭着眼睛道:“七郎。”
“嗯。”
“七郎。”
“怎么啦。”
“没事。”召香香又道:“昨晚梦到你了。”
“梦到什么了?”
“梦见……”她转而沮丧道:“忘了……”
“没事,来日方长,以后你想做什么样的梦,我都陪着你。”
“嗯。”她笑道:“你呢,睡好了么?”
“美人在怀,安有不悦之理?”
“怕是你对其他相好的都是这么说的吧。”召香香娇嗔道。
苏七笑着耳语道:“那你觉得以我昨晚的表现,有找相好的吗?”
耳畔的呼吸吹动着妙人心中的涟漪,也让她不禁回想起昨晚的意乱情迷,虽是两鬓飞霞,可口中还是道:“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苏探花生性风流,情人万千。”
“江湖上这么说的吗?”苏七道:“嗯,那看来我是该朝这个方向努力努力。”
“哼!”美人一怒,小拳头便打在了他身上。虽说像是撒娇,可他还是喊出了“疼”来。
召香香忙关切道:“怎么了?”
“啊……”苏七委屈道:“你总睡的浅,我怕扰了你,所以从醒了到现在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抱着你,现在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召香香一听赶紧起了身道:“难受了怎么不叫我啊。”
苏七慢慢挪了挪道:“想让你多睡会儿嘛……”一边说,一边开始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关节也噼噼啪啪的响着。
“七郎……”
“嗯?”
召香香牵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蹭着,“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能让我遇到你……”
“你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才吃那么多苦。”
“但是如果吃那些苦可以遇到你,那我真是赚大了。”
“小嘴这么甜呀,让我尝尝是不是抹了蜜。”说着,轻触起她唇上的柔软。
召香香笑道:“七郎,你说我要是有了咱们的孩子……”
苏七也笑道:“真是那样咱们就成亲。”
“真的?”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苏七郑重道。
“可是,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毕竟我……”
“他同不同意关咱们什么事。”苏七笑道:“他早就不要我娘跟我了,‘探花’的名头我也还给他了。”
“但你现在确实已经是江湖中名副其实的‘探花’了。”
“因为我生性风流,情人万千吗?”他笑道。
召香香压在他身上强势道:“不管你有多少女人,但是现在在你身边的只有我。”说罢,便深深亲吻起自己思慕的情郎,“我要你的孩子。”
“做母亲可是很辛苦的。”
“但是做我们孩子的母亲,是最幸福的……”
久别重逢,总是胜过新婚燕尔,当两颗炽热的心脏碰撞起来,又岂是能轻易熄灭的?忘却时间,忘却世俗,只有两份真挚的感情互相痴缠,至死不休……
当他们依依不舍得分开彼此的唇时,天边只剩下一抹余晖……
召香香柔若无骨得瘫在情郎的心头,满足得笑道:“辛苦啦。”
苏七喘着粗气,帮怀里的妙人梳弄着满是香汗的鬓发道:“你说有我是你的福气,而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她笑道:“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喜欢听。”
“傻瓜,我说过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召香香傻傻的笑着,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拿到了最大的面人。
“昨天上元节好玩吗?”
妙人撅起嘴道:“还说呢,画了美美的妆,本以为可以找到你,结果街上都是出双入对……”
苏七笑道:“那今晚,我赔你一个上元节。”
“真的么?”
“等休息会儿,咱们去吃好吃的。”
“等会儿……”
“嗯?”
“帮我叫顶轿子。”
“我才不叫。”苏七道。
“哼。”
他见妙人就要发火,笑道:“我当你的轿子。”
于是乎,正月十六,圆月正满,锦官城中便出现了“猪八戒背媳妇儿”景象。二人全不顾四下侧目,闲言碎语,穿街走巷,听戏尝鲜,只道彼此乐得逍遥。成都的上元节,除了观灯破迷还有“一偷汤圆二偷青,三偷檐灯四偷红”的习俗,除了“偷青”意在健康之外,其他的都有些求子的意思,对于想抱个娃娃的召香香,自然是早早做完。
“没想到过了十五还这么多人。”苏七抱怨道。
“已经够好了,昨天人多的都不用自己走路。”召香香叹了口气道:“可惜今天好多好看的灯已经撤了,连烟火也没得看了。”
“不妨不妨~来日方长。”
召香香眼珠一转道:“这是说明年会陪着我吗?”
苏七笑道:“明年抓到我的话就陪着你。”
“哼。”随着她的不满,苏七的脑袋已经被弹了一下。
“好疼啊~香香饶命~”他用夸张的强调逗乐了背上的姑娘。召香香笑着,突然用手里没吃完的糖葫芦指着道:“七郎,我要那个。”
苏七望去,道了声“好”。
原来她想要的不是别的,只是一只孔明灯。召香香付了钱,挑了灯,两人便同往郊外走去。走得越远,人也越少,视野也越黑,慢慢的,青石路上只就有他们两人,虽说他提着花灯引路,可步子也变得迟缓起来。
香香轻声道:“放我下来吧。”
“没事,我不累。”
“知道~我想自己走走了。”
“好。”
召香香跳下,便接过花灯,牵起了他的手。苏七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了温度,说不上凉,但绝对不能算是有生机了。当苏七的手掌传来她的温度,他刻意控制的呼吸也慢慢变得不再虚假,对,是心安的感觉。
“慢点走,苏爷爷~”
“我有那么老吗?不过,我要是当爷爷的时候还有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侧,那真是……”
“哼,想得美。”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可这次却没有再戏弄他,而是在他身旁紧紧握着他的手,如同一个母亲带着迷路的孩子。当他的步伐开始变得轻快,召香香在黑暗中也笑了起来。“别怕,香香姐姐带着你走。”
“会陪着我走一辈子吗?”
“我怕到时候你会后悔哦。”
“我好像做过错的事情,但还没做过后悔的事情。”
“走啦,快到了。”
在苏七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慢慢的,他看到了一点光,再走近点,就把湖中月色看得清晰了,今夜的月亮比一年中任何时候都要圆,更要美。但现在,他只想看到召香香的侧脸。
“到了吧。”
“嗯,到了到了,这里就让放了。”
召香香打开灯罩,把祈愿的烛火得点亮,一支红烛,一点灯火,照一情人……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太美了……”
“花言巧语……放灯啦!”
“好~”苏七笑着小心翼翼得松开了守护着孔明的双手,摇曳的烛火照亮了执子之手的愿望,伴随着刚刚好的微风,寄往最远的天涯……地上的一双良人目送着心愿所去,心中的并蒂也已经悄悄盛开……
“好啦,咱们回去吧。”
“今晚开心吗?”
“嗯……看在你给我当轿子的份上,还算开心喽~”
每当听到心上人话中的喜悦,苏七的心里总会像是吃了蜜糖一般。召香香又牵起了他的手,做起他夜里的眼睛。苏七的眼前虽然是一片模糊,但好在召香香的眼睛却能看清前面的障碍。
“七郎,你说,如果在这里杀你的话,是不是胜算会很高。”
苏七笑了笑,把她护在了身后道:“嗯,应该比任何时候都高。”
“难怪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召香香转而笑道:“那如果现在有人要杀你的话,你会认为那个人是我吗?”
“不会。”
“可是是我把你带到这种地方的。”
“可是你是宁愿替我受伤,也不愿伤害我的。”
“我喜欢这个回答。”
“但对他们而言我的死讯或许才是喜欢的回答。”苏七点了点头道:“不错,没有偷袭,看来你们还算讲道义。香香,把挑灯的木棒给我吧。”召香香按他说的去做,苏七接过去后,左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挡在身后,闭上了眼道:“好,来!”
“来”字刚说出口,原本刚刚好的微风霎时间如北风卷地,旌旗烈烈,席卷而来的杀意,也像是极边的飞雪,刺骨非常。饶是召香香被他护在身后,可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可从他手中传递的勇气,还是让颤抖的双手变得异常稳定。
静如草木,动如雷霆,他们的兵刃在一瞬间撕风而来,无数寒光交错,竟编织成一张补天的巨网,向他二人当头照了下来!只见苏七将手一翻,运足内力,不慌不忙,短棍一画,如同墨客挥毫,一招“天地留白”先是一搭急来的洪门长剑,再是一带剑锋,同去引紧随的九节钢鞭,以慢打快,以轻拨重,片刻之间二人身前便从天而降一堵白光断头铡,将一应兵刃挡了开去。那将要刺破衣衫的短刀也生生撤了回去,若非如此,人伤不伤得到还是两说,一只右手是必然要留下来。主客之势也尽在这一招之间相易!
苏七借“带”字诀的七分余劲右腕一抖又是“千蛇共舞”,一根短棍在手,前后呼应,左右开弓,笔直的棍子,竟如同长鞭一样,虚实之中真如数不清长蛇一起狩猎。但这棍子一粘即过,一触即走,都只是堪堪挡开来袭的兵刃。召香香心中一急就要打出银针,便觉得手腕吃痛,告诫着自己不要轻易出手。
来的这伙也不是吃素的,两招过后虚实之中已经有了计较,只听带头的道:“大伙并肩子上!他撑不了多久。”可有了先前的经验,谁也不愿先近身去,只怕自己打头吃了亏。情急之下,那带头之人也只好硬着头皮抢攻进去。一把朴刀,光影混元便是一招“水淹七军”,以刀为浪,一浪猛过一浪。苏七见状,棍又当剑使,“白虹贯日”直破空门,实实打到了他虎口的“合谷穴”,奈何棍短刀长未能废了他右手,饶是如此那人还是右手发麻,兵刃也差点没有握住。
苏七笑道:“王孙冶剑谱二十七位,杜门波风刀杜千浪!”原来他第二招时尽以虚招探敌,借丐帮见闻,已对来人有了大概。
正说时,最初最耿直的长剑紧跟而来,出剑快准,寒芒点点,虚实不定,直取上路五处大穴。“好一招三环映月,二十九,君子剑韦君!”只见苏七转身将美人搂入怀中,向前一压身形,如弱柳扶风,还出一腿“醉中邀月”直踢“神阙穴”把那人踹出三张开外。
当此之时,一路水火棍便是“横扫千军”,苏七抱着美人,把棍子一切,借势头翻了出去,正要落地,一旁的九节鞭又是“响尾衔环”从上而至,狠辣之极。苏七弹指一动,一根银针正正穿了那人咽喉,一命呜呼。但鞭已出,避无可避,他也只得护住召香香,用背生生挨了一下,万幸劲道已失,否则怕是难免伤筋动骨,也拜其所赐,苏七一手接下九节鞭,借落地之势“力劈华山”!忍痛喝到:“四十六,混世水火棍杨力坚!”那大汉接上一招“举火燎天”哪知苏七劲在鞭首,中间一弯,死死打在他的天灵盖上。
杜千浪见势不妙,急忙脚底抹油,疾行而去,远远道:“姓苏的,咱们山水有相逢,走着瞧!”
“七郎,你没事吧。”
他调了口真气道:“没事,我们去看看韦君。”
“好。”
晦暗之中,那使长剑的还在频频咳血,看上去一时半刻虽还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想要提剑再战已是不能。
循声而去,苏七道:“韦兄,我敬你是个正直之人,所学所习也多有不易,我无意杀你,只想问问你们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
“咳咳……”韦君道:“苏花子,你过来,我告诉你。”
苏七侧耳附去,出于防人之心,手上也已做好了准备。
“我告诉……”果不其然,刚说到“诉”字,这家伙口中便射出一根毒针,但苏七万万料不到的是,这针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对着身旁的召香香!情急之下,他也判断不得这细小之物的位置,只得脚下一跃,合身扑在了她的身上。
“七郎!”
“哈哈哈,苏花子,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说着,他一个“鲤鱼打挺”整个人便像没事一样提剑而起。“至于这小美人儿就归我喽~”
“我杀了你!”召香香抬手一撒,三才针出,却因愤怒而失了巧劲,叮叮几声,被挡了下来。
“小美人儿~别生气嘛,我保证比他对你还好~”
“放屁!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称心!”
苏七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道:“没事~”
“七郎!”
他转身挡在召香香身前笑道:“韦君啊韦君,你怕不是忘了我丐帮才是天下毒物群聚之处,即便是王孙冶剑谱排名第四,枯骨郎君的阎王针,想让我去见阎王,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韦君见状,不禁心头一惊,心道:这枯骨郎君真是个废物……不对,他可是天下第一毒王,所炼之物断不可能无效啊……想到这,也笑道:“苏花子,你别逞强了,你现在不过是靠内力压着,真有本事,现在杀了我啊。”
“哈哈哈,韦君啊韦君,你为何不来试试杀了我呢?”
这话一出,他心里又犯了嘀咕,心道:这花子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就像没中毒一样……难道丐帮已经有了破“阎王针”的解药?左右之间,是否难断,韦君提剑的手也不自觉得冒出了汗。
苏七虽看得不清,但一双眼睛还是如同饿狼一般死死咬着他。
韦君也不敢懈怠半分,仿佛偶一走神便会身首异处,当下心道:如今退无可退,我不如就跟他耗着,他若真中了毒,我只要等上片刻,自然不战而胜……想到这,这伪君子的心里一下子乐了几分。但也正是这时,他的小腿猛一吃痛,心道:不好!余光看去,一条毒蛇正死死咬着他的小腿。
与此同时,一曲陶埙幽幽从远处传来,再细听去,四下草丛枯木之中婆娑之音也慢慢活跃。
“是她……”召香香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韦君倒抽一口凉气,眨眼的功夫毒蛇毒虫便源源不断得从四周冒了出来,蜿蜒而进,争相吐信,像是在商量如何分享猎物一般,一点一点包围了自己。接下来发生的,是他更不愿看到的,这些毒物无休无止,就像海洋一样把自己身边的孤岛慢慢吞噬,任他如何施展剑法也无济于事……
最终,心如蛇蝎的韦君,被数不清的蛇蝎所淹没……
埙声渐落,毒物也悄悄退去,一片寂静之下,哪有什么尸体,只剩下他们二人,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那轻盈的足音缓缓而来,变成了跑,变成了奔,每一步,都落在他的心上。待月色相照,她一个猛子扑进了他的怀里,又急又恨得唤了声“七郎”。
“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