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千年古城》官玉

5、红袖招（一）

　　她其实并不想逛窑子。
　　——尤其是以现在这个身份。

　　晏明萱低头看着自己缩水了一倍不止的细胳膊细腿，欲哭无泪。
　　她四处打量，发现自己身处一间低矮阴暗的小屋子里，不大的空间里堆了很多干草，狭窄的空地上则躺着很多面黄肌瘦的孩童。
　　外面传来成年男人的谈话声。

　　晏明萱心惊胆战地躲在角落里。

　　系统只告诉她触发了奇遇，可没说要以这种魔幻的穿越方式来完成任务……
　　她、她还不想为任务献身到这个地步啊！

　　“主人，我提示过您。”系统冷不丁开口，语气还有点委屈，晏明萱尚未适应系统的存在，被它这一句话吓得心脏骤停。
　　晏明萱大口喘着气，吸进去的空去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她不动声色抬起手腕捂住口鼻，却发现味道不减反增。
　　——这一屋子小孩指不定多久没洗过澡了。

　　晏明萱竭力忍耐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开始在脑海里和系统交流：
　　“你什么时候提示过？”
　　早知道还有穿越戏，她当初就多考虑考虑了，她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好公民，可受不住这么刺激的。

　　“算了先别管这个，你给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穿到哪了？”

　　“好的，主人。”系统这个时候态度还算配合，“您目前处在时空裂隙里，这里是繁盛时期的戚城。”
　　时空裂隙……
　　这个词隐约有些耳熟，晏明萱想。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今天早上只是想看看修复完成的长乐坊，怎么忽然就到这里了？”

　　她兴冲冲开车来到这里，和椒图打了个招呼进入古城，根据平面图找到长乐坊，眼前焕然一新的古城确实让她大为震撼。
　　长乐坊和绝大多数古建筑群一样，多为木质结构，榫卯相接，颜色令人赏心悦目，结构错落有致，高低疏密恰到好处，不同的建筑组合在一起更有一种和谐之美，她简直要为古人高超的建造技艺所倾倒。

　　红袖招比她想象中还要奢华绮丽，因为性质特殊，色彩艳丽，有些雕饰过于夸张，尽管空无一人，风流绮靡的气息仍隔着漫长时光扑面而来。
　　晏明萱踏进院子，周围悬着红绸，桌椅摆件也都一应俱全，几乎可以想象当年的盛况。

　　然而，还没等她欣赏完，突然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就是现在这种情形。

　　系统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说话时带着点低声下气的讨好：“主人，这是任务需要，您听我解释。”

　　“由于古城和系统本身的特殊性，奇遇任务需要通过特殊方式完成。”
　　“时空裂隙是一种特殊的空间，这里保留了戚城的一段过去，心有执念的人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重复往日经历，无法解脱。”
　　“宿主的目标即是解救这些失落的灵魂。”

　　晏明萱听得似懂非懂，她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头顶上写着“科幻”，另一个写着“神秘学”。

　　“所以你是说，”她费力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墙上——这个身体太虚弱了，光是这样就耗去大半力气——她一边艰难得消化系统告诉她的信息，一边考虑起自己的任务，“我要解救一个灵魂？谁，花辞镜吗？”

　　系统道：“正是如此。”
　　晏明萱：“她怎么了，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被困在这里受罪？”

　　“倒也不是伤天害理，她的故事说起来还有些复杂，主人您可以自己看。”

　　系统说完，晏明萱脑子里涌入大量信息，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她走马观花似的看完了花辞镜堪称悲剧的一生。

　　由于短时间内接受如此大的信息量，她的大脑感受到极为尖锐的疼痛，一时没忍住，她“嘶”的抽了口气。

　　系统弱弱道：“我很抱歉，主人。”

　　晏明萱暂时无法回应系统，一个小女孩飞快地挤到她身边，关切道：“阿晏！你怎么了，伤口疼了吗？”

　　她转过头，正对上一双盈盈的秋水眼，眼中的关怀几乎溢出来。
　　晏明萱瞳孔微缩，迅速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人，虽然骨瘦如柴，小脸脏得看不出本来面貌，但这不妨碍她迅速认出了她就是女主角、不，任务对象。

　　无她，那双眼睛实在太特殊了，就像笼着江南的烟雨，一眼便能叫人神魂颠倒。
　　她就是花辞镜。

　　晏明萱反手握住她的手，说话还有几分虚弱：“我没事。”
　　“阿晏，阿晏，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花辞镜小声又坚定地对她说。

　　晏明萱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右肩忽然疼起来——想必是牵扯到了伤口。
　　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偷偷问系统：“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有，痛觉感应能调低一点吗，好、疼、啊！”

　　“主人，您将成为任务对象从小到大的密友，阻止她走上原本的结局，才能化解她的执念，完成任务。另外，因为时空裂隙的特殊性，五感不受系统调控。”

　　晏明萱：“……”
　　她好想说脏话。
　　为了景区建设，她实在牺牲太多。

　　“那怎样算任务失败？”

　　“任务对象在过程中受到伤害或者最终心结未解，全部算作失败。”
　　“奇遇任务失败后不可二次开启，主人务必把握机会。”

　　行，晏明萱咬着牙想，还真是系统一贯作风。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外面的时间是静止状态吗？”
　　系统：“是的，任务完成后，您将回到原本的时间。”
　　——那她就放心了。

　　晏明萱看着自己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然出落成美人胚子，在这一屋子小孩里鹤立鸡群，因此受到优待。
　　——那些人可是等着将她卖出一个好价钱呢。

　　是的，晏明萱知道，再过几日，她就会被高价卖到红袖招。
　　按照任务设定，自己多半要跟她一起去。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实现她逛窑子的愿望。
　　晏明萱悔不当初。

　　花辞镜的一生简直是大写的悲剧，她看完之后忍不住唏嘘不已。
　　哦对了，她现在还不叫花辞镜，有个很土气很大众的名字——小花。

　　她被红袖招买下，鸨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晏明萱觉得，这个鸨母还是有点文化水平的。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或者是，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小花在被人牙子待价而沽期间，结识了一个同样境遇的小男孩——录像过得太快她忘记名字了，暂且叫他狗蛋。
　　狗蛋一直心有不甘，酝酿着逃跑，还撺掇小花和他一起逃出去。
　　天真善良的小花答应了，她也想逃，虽然她是被家人卖掉的，出去也找不到依靠，但也受够了这种非人待遇，很容易就被狗蛋说动了。
　　然而他们俩谁都没跑出去，狗蛋被抓回来之后一口咬定小花是主使。

　　——要不是他们认为小花这张脸奇货可居，她绝对会被打死。

　　后来她进了红袖招，和几个同龄的女孩子一起，学琴棋书画，鸨母认为她们是稀罕货色，要好好栽培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
　　花辞镜十三岁开始登台献艺，一把婉转的嗓子惊艳四座，秋水眼勾魂摄魄。

　　有一个富家公子曾向她示爱，许诺日后娶她。
　　可他最后还是娶了门当户对的姑娘，再也没来过红袖招。

　　后来花辞镜成了红袖招花魁，有一个清秀的书生日日为她作曲填词，书生虽然囊中羞涩，但总是想尽办法见她一面，放下读书人的清高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
　　久而久之，阅人无数的花魁也动了心。

　　花辞镜将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偷偷交给书生，让他拿着这些钱替自己赎身，天涯海角她也要跟着书生——
　　书生却拿着钱一去不返，再也没出现过。

　　再后来，花辞镜成了红袖招的主人，她凭着自己的经验和说话的本事，轻而易举就将红袖招做成了戚城最大的风月场所。
　　她看着那些女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可她还是面不改色的，亲手将她们推向火坑。
　　——她心如铁石。

　　更巧的是，给她提供“货源”的，正是当年的狗蛋。

　　晏明萱不禁感叹命运的残酷和无常。

　　花辞镜在迟暮之年上吊自杀，然后便一直被困在此处，周而复始。
　　晏明萱想，就算没有任务逼迫，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哐当”一声，木门被粗鲁推开，刺眼的光芒照进来，晏明萱逆着强光费力地睁大双眼，努力辨认眼前之人。
　　——看样子，就是当初毒打小花的那个人。

　　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狗蛋开始策划逃跑了吗

　　来人重重放下一个木桶，粗声粗气道：“吃饭了。”
　　一群孩子竟没有蜂拥而上，依次排起了队，晏明萱想，可能是被打怕了。

　　晏明萱哪里吃得下，那一桶散发着古怪味道的糊状物根本无法称作食物，小花却温温柔柔地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盛。”
　　不我不想！晏明萱在心里无声哀嚎。

　　不过小花还没来得及动身，一直碗递到她们面前，里面装着在晏明萱看来完全无法下咽的东西。

　　小花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谢。”

　　晏明萱转头一看——
　　嚯，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