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正义書》蒋伴先

40、火刑

　　魏老爷赶回书院后立马修书一封，特意翻出书院中质量最好的信封，粘贴好封口后又仔细检查了多遍。

　　他溜溜达达若无其事的走到教学区，看到正在射箭练习的孩子们，有笑着挖苦的，有严肃鼓励的，这股和谐气氛似乎没有受到赵刚事件的影响，由心欣慰。

　　一声院长好，整齐的鞠躬差点冲出魏老爷的泪水，他隐约感觉到眼角发酸，顿了一下才回应大家好，犹豫着说道：“嗯～嗯，食堂那边已经催促工人在赶工，辛苦大家再将就几日……”

　　魏老爷看同学们纷纷点头，才敢走开，“好，不打扰你们上课了。”

　　他走到教室那边停在了一个班级门口，已抬起手准备敲门又停住了，下意识望向天空，眯起眼睛看太阳的位置后退到了一边。

　　一刻钟后，第一个跑出来的学生吓得直磕巴，“院、院、院长好”，魏老爷点头瞄到教室里几名学生正围着老师讨论问题没再打扰，直到一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走出来，他才上前喊了一声小义。

　　小义诧异了一下才行礼道院长好，魏老爷带小义拐到教室后方的花园处，一手按住他肩膀说道：“和你爹爹一样是个懂礼数的人，不过私下里叫我魏伯伯就好，你爹最近可好？”

　　小义点了点头便四下看去，同学们如今还不知道他爹是朝中重臣，看魏老爷掏出一个信封上面是爹爹的名字，下意识接了过来，仔细端详后说道：“爹爹说过前任院长是他的恩师，而您是他的贵人，若您有何事他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老爷喉咙有些哽咽，用力拍了拍小义肩膀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小义远去的背影却莫名的羡慕起这是别人家的孩子。

　　几日前魏老爷骗魏夫人说是去临县的朋友家小住几日，那家的孩子早过了开蒙阶段可就是不愿意学习，所以找他帮着劝劝，魏夫人还吐槽说自家两个孩子都做了捕快，有什么资格去劝别人。

　　魏老爷想着摇了摇头，心里开始盘算远窈和妍羽的事该如何向夫人开口，不怕她一霎那气背过气儿去，就怕她永远都不能接受妍羽。

　　魏老爷走进大门时见门卫只剩一人，恍惚了一下也没问怎么回事，越往里走越觉得气氛不对，平日里到饭点时院子里人流不断，今日都不饿吗。

　　他走着走着，若隐若现的哭喊声传入耳中，听清楚是夫人的声音立马加速跑去，推开小院门的瞬间惊住了，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这场面有点迷惑啊。

　　魏夫人正踩着凳子拽着上吊绳，可下面只有双儿一人扶着夫人的腿，几个鼻青脸肿的壮汉家丁都牵制着远寞并喊着让他听话。

　　魏老爷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夫人抱下，双儿没反应过来跟着惯性摔倒在地，魏老爷扶起她就气冲冲地喊：“你们又在闹哪出？”

　　魏夫人愣了一下，看看门外又看回魏老爷问道：“你没碰到门槛儿？”见魏老爷摇头继续说道：

　　“造孽啊，你娶的好儿媳勾引她大姑，这件事被你大哥知道了，这会儿可能已经把人抓走了，远寞这孩子非说小丁和她们在一起呢，死活要去看看。

　　若女儿保不住了我至少也得保住儿子吧，不能让他去，我让门槛儿去临县找你了，你赶紧想想怎么办啊，至少得把女儿救回来。”

　　魏老爷已经转身可听到夫人的话下意识停住了。

　　“要不就说你是入赘我们姜家的，所以不用遵循魏家家规，从此以后给这俩孩子改名换姓？

　　要不干脆就说那姓柴的和姓丁的合计图谋魏家家产，故意设计引这两孩子入套？”

　　“娘……”

　　远寞急的挣脱开了上半身，刚抬起头一掌敲在他后脖子上晕倒在地，家丁吓得赶紧松开另一只手，两手在裤子上一顿摩擦，小声念着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魏夫人还在碎碎念想个什么办法好呢，见魏老爷已经走到院里，嘶声裂肺喊着老爷奔了过去，这速度绝对是她毕生跑得最快的一次，她捋着胸口平复呼吸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把那姓柴的五马分尸，只要能换回咱远窈的一条命就行，大不了我再去苏家赔罪。”

　　魏老爷瞬间被点了麻穴似的，身体不会动了，面部表情由无意识变得僵硬，脖子机械般的转向魏夫人，看着眼前人，同床共枕二十几年如今却有种不曾相识的错觉。

　　“你快去啊”，魏夫人砸着魏老爷叨咕说：“要不是妇人家不宜抛头露面，我早去求情了，好赖远窈也是魏家血脉是他侄女，看他忍不忍心……”

　　“夫人”，魏老爷声音浑厚，一使劲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满眼泪花已让他看不清这眼前人的模样，“你还记不记得十四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魏夫人一愣眼神放空了一会儿，那段记忆被翻腾出来了，她轻声问着什么意思。

　　魏老爷一把拽过魏夫人，死死环抱住她，下巴压在她一侧肩膀上，才敢说：“这孩子我已经亏欠她两次了，再一再二不再三，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我都希望夫人能带她如己出。”

　　魏老爷语毕推开魏夫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或许魏家人的这个毛病真是遗传，二十年前魏家大伯就处置过一个堂弟，将两个大活人活活烧死，而地点没有选择祠堂而是城外不会引起火灾的空旷地，也就是说他们连死都没资格再做魏家人。

　　二十年了魏老爷依然记得那里，即使城外又多修了几条路，可闭着眼睛都能赶到那里，离得越近心跳越快，可不出意料的是果然传入满耳都是妍羽的谩骂声。

　　听不清妍羽在骂什么，可看得清火还没有点起，心理舒了一口气，他调整着呼吸走近就看到那熟悉的场面，像城楼一样的四边形木头架子，上窄下宽，木架中的空心位置堆满了柴火。

　　而远窈和妍羽是背对背被绑在对边的架子上，胳膊腿被抻开像一个“大”字，那绳子的材质任由怎么挣扎也不会变松，还清楚记得大哥说过就算死也不能让他们死在一起，就连死前的最后一面都是痴心妄想。

　　妍羽嗓子喊哑了依然坚持，有气无力地骂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草菅人命无影不会放了你的，远窈一直劝着别喊了，只听着声音都觉得心疼。

　　可妍羽不服气接着喊：“你刚刚低声下气的求他，有用吗？然后呢？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我看他就是找骂，王八蛋，不得好死……”

　　“小羽”，远窈厉声一喊转过头，可木头架子挡着她依然看不到妍羽，她微微一笑问道：“有我陪着你一起走这黄泉路不好吗？”

　　“啊……”妍羽拼尽全身力气高喊了一声，吓得远窈下意识缩脖，听她说道：“为什么？我刚刚才活明白，报应就来的这么快，我死不足惜可远窈你不能陪我受这罪，不公平，大伯……”

　　妍羽喊完又突然像换了一个人，她的位置是看不见魏家大伯的，急的直雇拥身子，边拿脑袋砸着木头边喊道：“大伯我错了，我们不是两情相悦，是我，是我给远窈下过药，一种让她迷恋我却不自知的药，放了她，快放了她……”

　　妍羽后脑勺已砸出血，呲牙咧嘴的依然不放弃一下一下的敲着，从被绑起来到现在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点害怕，犹如一个泼妇骂街骂爽了后看到官兵才知道真正害怕。

　　她的哭腔一起远窈如鲠在喉，浑身上下挣扎着动不了比痛快的死去还不爽，她的脖子已经扭到人类极限，可除了安慰妍羽冷静别怕也做不了什么。

　　魏家大伯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漫不经心的踱起步，左晃晃右晃晃，魏老爷这会儿才想起来男子与女子的执行时间是不一样的，男子为阳所以在午时过后，女子为阴要等到当日太阳落下方可执行。

　　他默默站在人群后，他了解大哥的脾气没人劝得动，便仔细研究行刑的木头架子，看到最上面时毛骨悚然，他下意识捂住嘴抹了一下才看向大哥，怪不得二十年前架子烧塌时人明明还是活着的，可落到地上后却不能动弹了，最上面的一圈木头就像无数个狼牙棒缠在一起。

　　妍羽和远窈都安静了一会儿后，现场只剩下了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一句向着她们的话都提炼不出来，那些反复说着的败坏家风不知羞耻越来越听的真亮儿。

　　“为什么？”妍羽又嘶声裂肺的一喊，“我只是喜欢着一个人而已错哪了？

　　我是有罪我是该死，可不能这样死。”

　　妍羽晃了晃脑袋突然灵机一动，“大伯，我用同样的方法勾引过你儿子魏远航，你是不是也得把他给我绑过来？”

　　“啊？”看热闹的老百姓似乎都忘了这绑着的是两名女子，忘了这刑场的真正目的，又开始朝魏家大伯指指点点。

　　“胡说八道”，魏大伯走到木头架子附近，皮笑肉不笑的环绕着走了两步，“一开始若你们直接说是自己勾引了对方或是对方勾引了自己，我还会觉得事情有疑点，可你们那你浓我浓的样子简直令人发指……”

　　“你嫉妒？”

　　妍羽一句话怼的魏大伯像是忘了词，气呼呼的围着木头架子绕了一圈才说道：“魏远寞既然愿意假成亲包庇你们，我看他也脱不了干系……”

　　突然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躲在灌木丛后的丁炎手掌已经被扎出血，但依然死死捏着树枝，这类似的场景梦到过无数次只是没想到被绑着的不是自己，可看着小羽受难还真不如换成自己。

　　魏大伯绕了几圈完全失去了耐心，瞄了一眼太阳说自己是菩萨心肠所以允许妍羽留遗言。

　　“搞笑吧你”，妍羽那不屑的样子气的魏大伯直接喊点火，魏老爷看时辰未到正要阻止，却听到远处一声等一下，看到来人一脸茫然。

　　看郑仵作直奔大哥走去，出乎意料他们竟然熟识，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小郑这孩子对远窈的心思自己是知道的，要不是夫人看不上仵作这个职业一直拦着，他应该早去家里提亲了。

　　郑仵作直接单腿下跪说道：“魏家大伯执行此家规，忍痛处死自家血脉，说白了无非是为了保住家族名誉，在下对远窈一往情深，这些年在县衙面对各大小案件我们也是一拍即合，在下愿意立即娶她为妻，若她成了我们郑家人自然不再姓魏，那岂不是……”

　　“对对对对，郑仵作啊不，郑大哥，远窈愿意非常愿意，她总在我面前夸你人好专业能力强，要不是我下药霸占着她，你们连孩子都有了吧，哼哼，哼哼……”

　　妍羽所在的角度没人看得见她的正脸，可只听声音都惹的远窈的心一下一下的像被锤子凿一样的痛。

　　妍羽挤咕着脸蛋想让停在上面的泪水流下去，停在那里小风一吹甚是难受，嘴里咸了吧唧的味道也不喜欢。

　　魏大伯盯着郑仵作看了半天竟没有一丝的怒意，魏老爷双手插肩松弛了下来，看来大哥是年岁大了不如以前那般义正严辞。

　　魏大伯答应的瞬间，魏老爷高兴之余却敏感起来，多年捕头的警觉性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不愿意”，远窈高喊的一声又引来看热闹群众的嘈杂声，说傻的说不识抬举的说好心当驴肝肺的什么话都有，那会儿还只是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这会儿像炸了锅似的。

　　郑仵作对远窈说了一句话完全被淹没了，急的他高喊一声“安静”，继续道：“这些年我对你的关怀你不会感觉不到，有几个人可以做到随叫随到……”

　　“我魏远窈与她柴妍羽，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远窈一字一句发音清楚，脖子已经扭的麻木了但依然坚持用余光看着后方，哪怕是只能看到妍羽的一点点被风吹起的衣角也会觉得安心。

　　或许换成别人听到这话会感动涕零，可妍羽此时抓心挠肺的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心中狂叫默契呢，先保住一条命再说啊，我的魏大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