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诗：曹植与崔筱薰》燕筱卿

1、第 1 章

　　仲春之月，西园花木扶苏，芳草萋萋形如铺锦，楼宇亭台映在水中的姿影婉约美曼，简直可以入诗入画。行走在芙蓉池畔，曹植公子随意眺望着四周景色，不觉神情痴醉如饮醇醪，徘徊着不忍遽去。清逸优雅的风度真是世无其比，仿佛为这良辰美景特设的人物一般，教身边的侍女们艳羡不已。

　　“筱薰，我们快点走吧，前面的风景还要更美呢。”曹植公子忽然听见一声娇唤，回眸望去，却见两个女孩分花拂柳的走过来，体态轻盈动人，一位是姊姊清河，旁边那位叫做筱薰的却不相识。女孩的相貌异常美丽，眉梢流露出清秀之气，款款垂在腰间的长发光彩流溢，紫色的衣衫隐隐散发着不寻常见的幽香，秀雅出尘的风姿融入彩色缤纷的花草中，比姑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呢。

　　曹植公子目不转睛的注视她，心中极为惊艳而诧异不已。“这女孩的相貌，竟然如此肖似我梦中所遇的洛神，原来世间真有这等奇迹。”想到这里，不自觉泛上许多痴意来。

　　“从未见过如许清婉柔媚的女孩，不知是谁家府上的小姐？”曹植公子深感兴味的询问侍女。

　　于是有人答道：“那位乃是崔季珪大人的侄女，芳名筱薰，常听人言她风神秀逸娴雅多情，今次得见，恍悟神仙人物也不过如此。”

　　曹植公子点头叹惋，远远望见筱薰在紫藤花下恋恋不舍，姿影衬着翩翩落花温柔旖旎，不禁为目前妍丽光景所感染，即兴吟诗道：

　　“落英羞比倾城色，

　　芳魂疑作楚宫行。

　　莫非我也在高唐绮梦中，方才得见如许锺灵毓秀的女孩？”将诗句写在扇面上，吩咐一个伶俐的侍女，嘱托她在无人时交予筱薰小姐。那侍女含笑应是，接过纸扇，遂悄悄跟在筱薰一行人身后。曹植公子则在芙蓉池畔徘徊不定，又时而伫足斜倚杨柳恍惚出神，秀眉凝结相思情浓，痴情美姿真真令人堪怜呢。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那侍女才总算归来，说是筱薰身边总有人相随，难得有机会交付玉扇。接着，侍女奉上回函，抿嘴调笑道：“不过筱薰小姐有回复玉音，也不枉公子等待一番。”曹植公子不禁面容羞涩，轻斥侍女让她退下，展开花笺细看。

　　“楚宫缘浅愧芳华，

　　柳絮无心终非云。

　　神女需在巫山烟雨中寻呢，弱柳之姿不敢清扰雅梦。”笔致清秀可爱，诗句却是这般无情凉薄。曹植公子一时默默无言，耽入沉思，后来叹息数声，神色忧伤的说道：“想必我过于心急，唐突佳人了，女孩家总要有些矜持的。”心怀着些许幻想，又怕自己真的不能入她眼目，于是不觉愁绪萦怀，郁郁不乐。

　　“蜘蹰还入房，肃肃帐幕声。搴帷更摄带，抚弦调鸣筝。

　　慷慨有馀音，要妙悲且清。收泪长叹息，何以负神灵？”

　　******

　　西山暮春景色妍丽，浮云悠然，琴声婉转流淌在桃林间，幽美缥缈应和天籁，空灵清雅妙不可言。曹植公子情思脉脉，斜倚着花树，任片片桃花飞舞，落在衣上发间，又被香风吹去，不着留痕迹。正耽想谁人演奏这天籁之音，天空忽落绵绵细雨，万顷桃花织成霞姿月韵，都淹没于濛濛烟雨之中。浓纤婉媚，极哀艳之情；纵目远望，却有深远之致。

　　或许沾染漫天雨丝的缘故，琴声流转，娉娉袅袅，凄迷中有些许怅惘颜色。曹植公子移情不能自矜，沿着桃花林道拾阶而上。隔着飘舞的雨幕，遥遥望见流香亭轻纱曼曼，花色飘零间有一白衣少女盈盈抚琴，婉秀仙韵犹如月色雪莲，衣袂飘飘风致嫣然，正是他魂牵梦萦的崔家女儿崔筱薰。

　　微讶过后怡然失笑，也只有这般谪仙似的人物，才有如此绝美的风情吧。曹植公子避雨桃花树下，不敢近前惊扰，心曲随琴声缠绵悱恻，若有所失地望着落花逐水。曾经梦语阑珊，白衣胜雪的姿影在轻烟薄雾里似真似幻，缘生缘灭仿若朝露凄迷绝艳。公子哀感洛水宓妃，我和她果真有一段痴绝情缘么？心魂漾起涟漪，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崔筱薰，越发觉着她秀媚可爱。

　　有个侍女模样的人，匆匆的脚步翻卷着桃花，对亭中少女说了些什么。崔筱薰翩然离去，琴声消逝，却留余韵回漾在桃林间。曹植犹自沉醉，没有追随过去。回望山色空濛，烟雨渐渐停歇，霞光绮丽映照着桃花春景。露水凝香，在花瓣上滚动着欲滴未滴，煞是晶莹可爱。流香亭轻纱空垂，亭中已无少女姿影，曹植公子挨过去默默闲坐，见林间乱红萎地，犹然经历一场梦境。

　　“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

　　弹琴抚节，为我弦歌。取乐今日，遑恤其它。”

　　日暮时分，曹植公子始返家中。在花庭偶遇姊姊清河，她哑然怪异道：“子建从何而来？因何衣衫尽湿？”庭间烛光璀璨，映得面色绯艳，曹植公子轻抚衣袖，殊知花香浸透渺然馥郁，他腼腆回应：“西山桃花倾世，不觉目眩神迷恋恋忘返，遭逢花雨也难顾了。”

　　清河笑道：“这场风雅可传为美谈了！”转而又问：“筱薰今日也游赏西山，不知子建可曾相逢？”曹植道：“不曾。”清河遗憾道：“可惜了。子建快些换上衣服吧，以免染上风寒。”

　　曹植公子回房，沐浴兰汤，回想西山之遇到底难以割舍，便伺机求清河姊姊托话。

　　清河连声笑他：“痴儿！痴儿！”慨然允诺，当即乘车往崔府而去。曹植公子心神难安，书册倒转而不自知，遥看窗外桃花，经昨日风雨只剩半树，花瓣零落满地。纵是潇洒豪放之人也不免怅然，何况此刻情怀如丝呢。

　　清河姊姊半日方归，注视着曹植嗫嚅难言。曹植公子当下明白：“姊姊，崔府莫非拒绝了婚事？”清河谨言措辞，称筱薰姑娘原有婚约，对方乃郑玄之孙名唤小同者。曹植道：“怪植虑事不周，劳烦姊姊此番受累。”清河怜惜道：“你我姊弟何须这些虚礼？倒是子建需要放开些。”曹植颔首应是。

　　******

　　连日来病体慵懒，曹植公子难得步出房门，却从姊姊清河那里闻知筱薰随叔父远奔许都，遂不觉目下晕眩情怀悲戚。想到不知何日何夕才能再睹芳容，思慕之余更添一段愁肠。其时暮色微薄，冷雨霏微，落英堆积满地，所闻竹林萧瑟清寂难忍。公子感怀于心独倚凭栏，默默闲吟“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之诗，风姿凄艳异常，举袖拭泪，泪珠争如雨滴多。有侍女路过，尽皆叹惋，公子这段相思之情，连我们粗鄙之人也为之动容呢。

　　曹丕世子闻知，前来徽音馆探望病情，见曹植玉颜憔悴，身影羸弱有出尘之意。书案锦帛墨迹未干，辞句犹有泪痕。

　　“窃托音于往昔，迄来春之不从。思同游而无路，倩壅隔而靡通。

　　哀莫哀于永绝，悲莫悲于生离。岂良时之难俟，痛予质之日亏。”

　　于是抚背徐缓劝道：“邺城好女甚多，家世矜贵，何须独恋崔家女儿？子建宛然芳树，穆若清风，出行观者如堵，也无须卑意求索。来日兄长亲选芳琼，定叫你心满意足。”曹植公子回道：“阿兄心意，植弟心领。然琼苑芳华虽盛，不及洛水仙草一枝。”曹丕世子见他痴情已绝，只好无奈离去。

　　算算时日，崔筱薰婚期临近，曹植公子懒坐家中，神魂脉脉不知所归。忽闻筱薰病重沉疴，需辰时辰刻生人心血十滴入药，崔府愁云难解，能找到生辰相符之人，但谁敢以性命相赠？曹植公子道：“我生辰亦相吻合，莫说心血十滴，整颗心早已不属于我，都拿去用药也无妨。”遂唤神医华佗进府，取心血入药。

　　筱薰病症果然好转，崔家感激不尽。郑小同叹惋：“幼时便心悦筱薰，此生不换。然生死之际不能相帮，岂非天意乎？”遂解开姻缘，远赴他乡任职。不久曹崔两家结亲，邺城很是喧闹一阵。但筱薰姑娘如何思量，外人很难知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