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青执为枳

14、第 14 章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凌翌不是会先搭话的人，宗涟对不熟的人其实也没那么多话匣子可打开，结果就是两人沉默了一路，一共不到一分钟的共处时间让宗涟尴尬症直犯。

　　“呃，到了。”一直到电梯亮起所在楼层，宗涟才弱弱地开口。

　　凌翌抬眼扫一眼，又低下眼皮目视前方，电梯四周都是全身镜，这样是便于警员们在电梯里整理着装，此刻宗涟站在她左后方，从凌翌的角度完全能看得见对方的全貌。

　　她暗暗勾起一个笑，觉得老老实实站在自己身后的好像是一只乖巧懂事的兔子，兔子的脸还有点红，额前的软毛有点蓬松，底下是湿漉漉的眼睛。

　　其实是只兔子精吧。凌翌按耐下自己想撸两把的手，边默默告诫自己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电梯“叮——”一声停住，凌翌继续注意后边，兔子精松了口气，连带着额前的软毛也精神了点。

　　凌翌抬步出去，忽得转身停在电梯口前，门她按住了，不过没及时抽开的手也把刚出来的宗涟堵在了门与她之间。

　　宗涟眨了下眼，凌翌也眨了下眼，前者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变相壁咚了，后者也没意识到自己摆了个什么霸总姿势。

　　两个人同时后仰身子拉开距离。凌翌咳一声，略有点不自在，先前想问的话也全都忘干净了。

　　宗涟尴尬地摸一下鼻梁，下意识想自己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明显的，反应太大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她礼貌性地尝试着微笑了一下，说：“那个，凌长官你刚才……”

　　她没有说完，旁边那部电梯“叮——”一声响，从里边走出一个人，一见凌翌便“哇”一声开口：“凌Sir你怎么还在这边啊，NB那边翻遍全香港都找你不到，咦，宗警官也在，你们两个有事要谈？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凌翌脸上的嫌弃就差直言了，不过宗涟到底乖巧一点，被黎辉打断也依旧笑得礼貌：“没关系，其实我们也没说重要的事。”

　　她转而看凌翌：“既然凌警官有事，那我就不打搅了，刚好我也得去找温队。”她对凌翌微笑，“那我们下次再聊，凌警官。”

　　凌翌站在原地目送宗涟进入办公区，随后才回头按电梯。黎辉还在这里，他忽然开口道：“你知道你刚才像什么吗？”

　　凌翌掀起眼皮子看他。黎辉说：“像只出去放牧的牧羊犬。”

　　凌翌呼了一口气出来，没理他的调侃，问：“NB找我什么事？”

　　“老东家突然找离职员工，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离职交接没做好啦。”

　　凌翌拿疑惑的眼神瞧他，心想他举的这是什么狗屁例子。

　　黎辉是知道内情的，但他显然不打算同凌翌讲，他只是把手搭在凌翌的肩上，不带任何调笑色彩地讲：“你去吧，下午我送你回去，这件案子接下来就无关你事了，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休息，等回来开工还有要事要做。”

　　他的手搭在凌翌肩膀上，像是古代册封一名骑士，从此怜悯、牺牲、正直、英勇便行走于世间。

　　凌翌好像意识到什么，她瞳孔微扩，似是想问什么。但黎辉说：“去吧。”

　　他送走凌翌便径直前往审讯室，审人用不着他来，案子细节也有其他人跟着。B组刚刚跟他汇报，已经搜查完了整栋楼，现场未发现军火，连一支左轮都没有。

　　郑树身上也没有，凌翌看见的他口袋凸起部分只是一包烟。

　　他进去时，宗涟在里边，温捷跟黄国风也在。

　　郑树是个好演员，在被问到军火武器时一概否认：“什么军火，我没有买过，我只是同他买点配件，运回香港来卖，阿Sir，你们冲业绩也不能做黑警昧良心啊！”

　　黎辉低声问旁边：“怎么说？”

　　“死不开口，只承认自己犯走私。”

　　黎辉又往前走几步，静静地站在黄国风身边，后者不悦地盯着里边看，脸色不太好，连带着周围的下属也不敢有大动作。

　　黄国风跟温捷透底：“实话同你讲，就算他全部招供，我们也没办法以故意杀人罪判他。《引渡条例》我想温队你比我清楚，他没在香港杀人，高等法院就判不了他。”

　　温捷苦笑道：“我当然清楚，实话说我们也没想判他故意杀人，只是想追回那批军火。军火无论在香港还是在大陆，都危害国家和人民，这也是我们来这一趟的原因。”

　　黎辉见缝插针上去低声跟黄国风汇报B组的结果，后者对他点下头，又跟温捷说：“不好的消息，我们没有找到那批军火。”

　　NB找来凌翌果不其然是因为半年前的那次卧底行动，凌翌废寝忘食连着写了快一周报告才把自己的情况汇报完毕，NB效率也挺高，过了不到两天就整理出来。

　　两方碰头开了个小会，凌翌也终于得到了自己自回来后就一直打报告申请的想要的东西。

　　“霖Sir最后一案的资料都在这里了，目前你的权限只能知道这些，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Madam。”

　　凌翌扯扯嘴角，“已经够了，谢谢。”

　　对方好好看了她一眼，两个人当年在NB不同组，不过共事过一段时间，也算得上熟悉。

　　他安慰道：“请节哀。”

　　凌翌拿着宗卷兀自进了自己办公室，锁上门、拉上帘子又开了台灯，整间屋子都像宗密室案。

　　她平复了下心情才打开，第一页就是挂着阿霖黑白证件照的个人资料，她逐行看了，脸上没挂什么表情，那张照片被她翻了页。

　　接下来就是生前追查的最后一起案件。先是在某个抓捕现场发现了上司华Sir的戒指，后者早于两年前失踪与缉毒的行动现场，疑似死亡。

　　那次很惨烈，连调去支援的飞虎队都近乎全部殉职，同华Sir一起去的还有凌翌当时在NB的上司兼师父何引忠。

　　阿霖之后重新追查，查到了五年前一起快餐店爆炸案，华Sir的妻子在此当场死亡，他觉得那不是巧合，而是蓄意报复。

　　后来把两个案子合并一起立案，他一路查到CIB的总督察梁Sir身上，这是导致他牺牲的原因。

　　梁Sir是黑警，帮出卖情报给毒贩，华Sir的那次失踪是被毒贩俘虏，他叛变了，回来找梁Sir报仇。阿霖一心想华Sir回来自首，先是替华Sir挡了来自梁Sir的一枪，又被前者近距离打中要害。

　　最后他一换一拖着华Sir不让其离开，支援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三具断了气的尸体。阿霖拖着华Sir的武器就是他随身携带的警用匕首。

　　“傻子。”

　　凌翌合上宗卷，低声说道。

　　“他还是不肯招，Sir。”从审讯室出来的警察跟黄国风报告道。

　　黄国风隔着单向镜看坐在里边的人，郑树看起来一点都不恐惧这里的环境，他甚至很享受似地，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单向镜，好像是在反看外边的人。

　　外露，不怕警察。

　　黄国风在心里评价道。心理素质非常好。

　　他看向温捷，说：“我们最多扣押他四十八小时，如果还没招，我想我们香港警方只能以走私罪来起诉他。至于贩卖军火这一项，很抱歉，我们证据链不足。”

　　温捷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会如实汇报给我的上司。”

　　黎辉一个通宵熬到现在实在扛不住，出来买咖啡时瞥见凌翌的办公室里拉上了窗帘。

　　他拎着刚买好的速溶去敲门，果不其然看见里边露出一张“我很烦躁别惹我”的脸。

　　他了然道：“看完了？”

　　凌翌半年前的卧底行动由NB和CIB联合执行，黎辉是CIB的这边的主管之一，有理由全程知情。NB那边要找凌翌，自然也得透过他这一边。

　　凌翌看见是他，脸上的表情茫然了片刻，接着放开抵着门的手让黎辉进门，她自己则不发一言。

　　黎辉进了门后没坐，直接拿凌翌搭在衣架上的大衣塞进她怀里，“看完了就别傻愣着，我先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