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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白淮率先离开了这昏暗的单元楼。
      男人走出门口,直到不远处的停车位,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有些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地,回望身后,刚才遇见齐济的那栋单元楼。
      这个小区的单元楼都不高,老式的,标准的六层楼,外面是红顶黄褐色墙面,有的位置还露出黄褐色墙面剥落的痕迹。

      白淮蹙眉,一时只有难以明晰的复杂心情。
      她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方方面面的。

      但又怎么样呢。

      刚才那刻相似场景下的色厉内荏,依旧有能耐让白淮的心理建设功亏一篑,甚至有想要上前抓住她肩膀的冲动。
      她想装作不认识他,他却想把她的客气撕得一干二净。
      可是却不能,他怕她又跑了。

      白淮吐了口气。

      他开车到这里不过半小时,又和陈恪那人扯皮了半小时。
      没想到陈恪这窘迫的新去处竟会让他又一次遇到齐济。

      白淮刚到陈恪这暂居地的门口时,就已经看出了这家伙和家里的决裂程度——
      不仅没卡没储蓄,手上的钱还只够租个这样的居民楼。

      结果一问,还不算完全猜中。

      “租豪宅?像话嘛您。”
      陈恪翘着个二郎腿,模样惬意得很,在这小沙发上倒是也像身下是黄金椅:
      “我得让她知道,我这是也能吃苦耐劳好好过日子的。”

      这个“她”自然是说陈恪那小女朋友了。

      这爱情倒真是伟大。
      “吃苦耐劳”先不提,白淮以前连“好好过日子”这样的字眼,也从没想过能在陈恪口中听到。

      陈恪这么些年,陈家上有大哥二哥顶天,下有一狗一猫负责调解家庭气氛,袖手逍遥得可算是矜矜业业的二世祖。
      最大的“吃苦耐劳”怕就是外出嗨几个通宵没有觉睡第二天还能老老实实回家接受大哥检阅。
      最“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可能就是记得把大哥二哥和他自己的卡轮流刷。

      和白淮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从沙发站起身,走到空间极小的阳台面前拉开门,明显上了年纪的推拉门甚至卡了一下。
      那瞬间他不算自然的动作,还是能看出和这环境的水土不服。

      陈恪可不管这些。
      他点了一支烟,笑着看白淮,也没理睬香烟点燃时白淮非常明显的后退一步的动作,满脸兴味。

      陈恪朝他挤眉弄眼道:“说来听听,你还有让人赔女朋友的一天?”
      这话他听着怎么就那么暧昧呢?
      不锈钢树也能开花了?

      白淮不太喜欢烟味。
      烟味酒味和其他古古怪怪的味道,都在他的黑名单之列。

      白淮又退了一步,可这房子空间狭小,再来一步怕是就离开客厅的区域了,他这才止住了脚步。
      “你信?”
      白淮微微偏过视线,做了个向前轻踢的动作:“我说我鞋子。”

      陈恪不是信不信,只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白淮和别人这样“生动”的对话。
      久到他都快忘记白淮也有跟人扯皮来气的时候了,
      久到他也要想不起来那个不怕白淮冷脸更不怕白淮恼怒的人是什么样了。

      陈恪敛了思绪,回头时眼神一亮又一暗,“哟,还真是这一双。”
      不过那上面一块暗色的不规则污渍倒是显得有些抢眼了。
      他抿了口烟,按这少爷脾性,这双鞋怕是要扔了。

      陈恪搭眼瞥他,这鞋就算海川他是第一个到手的,也就是这两天刚到吧。
      他又上下打量了白淮两眼:“你故意的吧?”

      白淮眉眼一片沉静,没有回应。

      恐怕再等多久,他不想说别人也还是催不出半个字。
      陈恪熟知他这模样。

      他没再多言,随意弹了两下烟灰。
      地方小就是好,就算弄脏了也好打扫,甚至不怎么打扫都不显得多脏。

      白淮见此,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地方他大概是不想再来第二次的了。

      这步子才刚落,就听见陈恪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突然放下了烟回头看白淮。
      又像是只自说自话一般:“我就说,谁赔的起您一个齐大小姐啊。”

      白淮蓦地一顿,想起的却是半小时前网咖的偶遇:
      “怎么提她?”
      他这抬眼时的神情,竟让人不知道该理解为不耐烦比较好,还是理解成被戳中心事比较好。

      “你不是吧?”
      陈恪笑得有些夸张,直接一个大步跨到沙发前极矮的茶几面前按掉了烟。
      “人家不就是逗逗你,后来都这么多年没见了,现在连提都不让提了?”

      白淮蹙眉:“谁逗逗谁?”

      他这关注点倒是清奇。
      陈恪又笑了:“得,你逗她你逗她。”

      谁不知道白淮当年被缠成什么样,方圆十里除了齐大小姐其他异性完全没有见缝插针的机会,要不是后来两人初中毕业后没什么联系,陈恪差点儿都要以为是白淮默许的了。
      后来越想越明白,要是白淮默许的,当时还能让人就这么走了?

      还能,有后面这么多破事儿?
      陈恪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沉下来,深深吸了口烟。

      “没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白淮沉默着瞥了他一眼,顺手从一旁拿起个纸杯,那是他进屋时就接了还没喝的温水。
      男人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地朝陈恪挥了挥手中的钥匙,轻嗤了一声,声音却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我逗她干什么。”

      空间不大,三步两步就从客厅到了门口,之前两人谈话的位置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白淮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
      他又一次坚定,这地方他大概是不想再来第二次的了。

      “我可没忘,生日从来不邀请外人的人,某次直接邀请了两个班。”
      “偏偏把一个人漏掉,结果被人家找上门了。”
      男人嘴巴叼着烟,声音更加模糊。

      安静了片刻。

      不知他前几秒才刚点的那支烟怎么了,身后打火机的声音又响起。
      陈恪显然又重新燃了一支。
      “别碰上也好。”

      白淮沉默着,在心里第三次坚定,不仅这地方他不想再来第二次,近期也不打算再见陈恪这个话多的人了。

      客厅处,陈恪垂着眼,含着根烟声音有些意味难明地道:“最好别再碰上她了。”

      “再遇着,这一次指不定谁遭殃呢。”

      却不成想,陈恪最后这话,至少这话的前三个字,应验得比他点烟还快。
      话没说过半分钟,白淮就再次在单元楼遇见了齐济。

      男人站在车旁又最后打量了一眼身后的单元楼。

      旁边没有盖子的绿色金属垃圾车盛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楼间的道路十分不平还是不知多少年前流行铺的红砖。
      地上砖与砖之间又或者砖块本身碎裂的地方则是泥土的填充。
      就连这小区里罕见的几棵充作绿化的矮树,叶子上都像溅了灰扑扑的泥水。

      白淮收回自己的视线,所以那之后,她——

      顿了顿,男人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完蛋了。

      白淮想,
      他白坚定了。
      这地方以后搞不好要常来了。

      -

      单元楼内。
      齐济直接收了那手帕,本来自己鞋面也干干净净,更何况白淮的那一杯不过是温白水,又没什么额外加料。

      她弯腰,顺手把白淮刚刚碰到地上的一次性纸杯也捡起,放到了一楼住户门口的纸箱子里,那箱子里不仅有码的整整齐齐的看过的报纸还有零星几个瓶子和小巧的包装盒。

      一楼这户住的是对儿老夫妻。
      老奶奶每周的一大早都乐呵呵地站在单元楼门口,一边做着拍手操一边等着回收纸箱报纸旧家电的人骑着三轮车在小区间摇响他的拨浪鼓。

      齐济不知道纸盒之类的是几毛钱一斤又或者瓶子是几毛钱一个,但齐济的姑姑好像很知道似的,甚至有时从一楼路过就顺了两个塑料瓶子。
      有时恰巧被老奶奶看到,竟还笑着让姑姑多拿几个。

      齐凯意是姑姑的儿子,曾对她这一行为表示十分不满,但是未果,姑姑一听他那“不问自取便是偷”的说法就气急地扯着嗓子:“你小孩子懂个屁。值几个钱?你就用偷这样的词,你亏心不亏心!”

      齐济想到姑姑的嗓门就有些头疼,她把手帕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假发,而后塞进了随身的包里。

      黑色的直发恰到脖颈,眉眼漂亮,额中的美人尖把两边碎发完美分开又支撑起蓬松的弧度,有些凌乱但又夺目。
      第一眼让人想到热烈,第二眼让人觉得端正,第三眼便应了那句“美是不分性别的”。

      小时候就有老人家打趣过,这般英气的长相和标志的美人尖,怕是换了个衣服就能去戏里唱个周正书生。
      不过可惜,
      齐济却是没有什么书生运的。

      她深呼吸了下,迈步上了二楼,姑姑家正是二楼右手边的第一户。
      不等齐济抬手敲门,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争吵声。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是晚几年能嫁给你?”
      “别晚几年,直接晚个十几年你哥破产,树倒猢狲散你能落什么好?”
      “我哥怎么样当年也厉害过,你也配说?”
      “厉害过,厉害过,丢盔弃甲比谁都厉害。”
      “……”
      齐济抬起的手在门边顿住。
      静静在门外立了会儿,到底还是下决心一般,食指和中指指节扣在了面前的浅木色门上。

      这栋楼的住户基本都安了不锈钢防盗门,但门里别具一格的装实木门的,她姑姑家大概是独一个,但这看起来也有年头的木门在一众住户中依旧没能给主人挣几分“与众不同”的称赞,不像某人,仅仅踏进这里便让人一眼察出是行走的“格格不入”四字。

      齐济抿唇,又抬手敲了两下门。
      里面的争吵动静小了下来,但还能隐约听到骂骂咧咧的对话。

      门被猛地打开,开门的是个少年,见到齐济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满脸兴奋。
      他正是姑姑的儿子,齐凯意,比齐济只小了四岁,这下半年才刚升高二。

      “三三,你来了!”
      三三是她的小名,这小名起得随意极了,因为“三”是老爸老妈两个人共同的幸运数字,而且他们第一次见面是星期三,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是三月三。

      那时也是老爸,在听了她去找白淮的事情后,笑着问她:
      “你真那么说?”
      “你说得对,要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同一天的纪念意义可多着了。”
      老妈则是嗔怪他:“瞎起哄什么,她这么逗别人家男孩子你还不管管?”

      想到两人,齐济的表情淡了些。
      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后来各自的选择,但现在,也只是想不明白罢了。

      齐凯意不知道这些复杂的由来,但大人是知道的,就连本忙着吵架的姑姑都瞪了齐凯意一眼,“没大没小,好好叫你姐。”
      过纪念日的人都不在,还纪念什么纪念日?

      “来了啊。”
      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的姑父也收了报纸站起身,面色有些尴尬。
      看不出来他和姑姑吵架时竟也能拿着报纸端坐在沙发上。

      姑父这么多年一直教书,讲台上语文教得倒是不错,讲台下就沉默的不得了,只在家遇到和姑姑吵架的时候,话就跟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

      “看你爷爷去吧,在屋里呢。”
      姑姑到底是收了几分气焰,但嘴巴还是不饶人,先是冲着齐凯意,“就知道跟着你姐,你倒是学点好,到时候大学都上不了我看你怪谁!”

      齐济的脚步微顿,又若无其事地朝爷爷的房间走去。

      本刚在沙发坐下的姑父闻言,似乎开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叹了口气,收起报纸背着手回屋了。

      “妈!”
      齐一凯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妈什么妈,你的妈还好好的呢。”
      姑姑的嘴依旧是不饶人。

      齐济进了房间,关了门,只因这门隔音效果不怎么样,门外母子两人的声音还传进门内。

      “要不是你当年不帮姐一把,她现在就应该在海川大学读大三了!”
      “齐欣楚当年自己不学好,我怎么知道是帮她还是让她糟蹋了!”
      “但爷爷出事总和你有关吧!”

      “……”
      门外女人的声音顿了一下,中气又足了起来:“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要算也该算到当初搞垮齐家的人头上。”
      齐凯意压低了些声音:“你老是说别人搞垮舅舅,别人别人,到底是谁?再说了,成王败寇怎么能算到……”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姑姑截住。
      “就知道跟你爸一样,天天嘴上把‘理’挂上。”
      姑姑嗤他:“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门外终于逐渐安静下来。

      成王败寇吗?
      齐济坐在了床边,只微微动了动唇角。

      她看向床上躺着的老人,这时候了,他的神色却是睡得很疲惫的样子。
      像是感觉到了齐济的注视,老人睁开眼悠悠转醒,盯着齐济的眼神却有些浑浊。

      爷孙两人相注视了片刻,齐济有些揪心,却看到老人慢慢地笑了:“丫头啊。”

      明明是简单的三个字,齐济却感觉有些鼻酸。
      爷爷因为五年前的事心里也遭了打击,七十的人了,身体一下受不住就进了医院,后来又有外伤的原因,这几年情况越来越差,有时竟是都有些认不出人来。

      齐济点点头,女孩笑得淡淡的,没有几年前的张扬模样,也没有这两年在外的冷淡情形。
      “爷爷,我来看你了。”

      “好,好……”
      老人眯了眯眼:“这是哪一年啦?”

      齐济抿了抿唇,咽下克制着的情绪,正要开口,却见老人难得活泼了几分。

      “我记得了。”
      满头白发的老人伸出了两只手,那肤色和上面的老人斑就如同将朽的落叶一般,完全看不出来齐济的白皮肤是爸爸的爸爸这里遗传得来的。

      他摆弄着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笑得慈祥:“我们小欣楚都大学三年级了。”

      齐济嘴唇轻抿,俯身,帮老人掖着两边的被角,躲开了他的视线,“嗯,是。”

      齐爷爷:“哎,我之前还说能不能看到我的宝贝孙女上大学——”

      齐济动作一顿,佯装生气:“你又这样说话。”

      老人笑着看她,今天精神气倒算得上好,只不过说话时,还是这一茬没说完,就又跳到了另一茬,而且完全一副忘记自己刚刚说过什么的样子。
      就连老人年轻时的事情,齐济都已经听到很多很多次了。

      齐济静静地坐在床边,也不打断他,时不时应上几句“嗯”“是吗”“对”。

      老人笑得十分开心。
      仿佛还是那个最会隔代宠丫头的老顽童。

      “齐欣楚齐欣楚,我们小欣楚长大以后肯定比谁都漂亮。”
      “那当然,我遗传了老爸,老爸遗传了你,老头!”

      “就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欣齐了!”
      “……”

      那些遥远的记忆,就像“齐欣楚”三个字一样,已经鲜少被提起了。

      老人今天第二次说到他年轻时上学和工作的事,
      他躺在床上,边说着边一会儿摆手,一会讲到了什么又跟着比划。
      “是吧欣楚丫头——”

      齐济跟着点头,然后默默地把他把被子边缘一次次压好。

      爷爷啊。
      我好久之前就改名了。
      我不叫齐欣楚,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想象什么欣齐了。

      这几年我都叫齐济。
      我自己的齐济。

      可是怕把你搞混,也怕你记不住。
      总归,我还是你的小丫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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