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甚名谁》谭曙

1、烂柯人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此时夜里的风，已有了凉意。容持望着河灯随水而走，渐渐远如星子，已分不清哪点光亮是自己牵挂的那一盏。
　　一波河灯远走，新一波又珊珊而至，宛如更迭的时光，灯影水影，隐约聚拢成瑾瑟的模样，轻颦浅笑，宛如昨日……容持在回忆中失神，恍恍惚惚只见眼前灯光暴长，凭空一股大力将他整个往下一吸，瞬间被拽进河里。河水清冷冰凉，四面八方围拢来，将他一直往下拉，往下拉……
　　他似乎忘记了挣扎，任由自己往河底沉下去……头顶闪烁地水波里，似乎能看到瑾瑟的身影……那日，瑾瑟也是这样被河水吞没么？倘若如此，是否就能再与她相见……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蓦地一大片阴影投下来，头顶波纹碎成细小而凌乱地一片光点，仿佛，像是又有什么人落水了……一块扁扁方方的什么东西沉到他身前，他一把抓住，塞在衣里，不由自主朝上方游去。
　　水面上，落水的姑娘拼命扑腾，容持差点被她又踹下去，好在离岸不远，几番辛苦，终于还是拖住她上了岸。岸边早有人焦急等待，一面朝他道谢，一面察看那姑娘的状况，好在救助及时，只是呛了水。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容持气息稍定，起身往人群中搜寻府里的随从。方才他只顾着救人，此时看清周围的情况，心头一惊——除了落水的姑娘和她的同伴，来往行人全都穿着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河岸景致也与先前大有不同，怎么看都不似大明风物——莫非，这里是阴曹地府？
　　莫非，他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那这腔子里突突跳跃的是什么？
　　除了心跳，还感受到一阵轻微地震动，容持将那震动的物件取出来，巴掌大小，薄薄地，拼尽全力般发着光，一闪，再一闪……突然又熄灭了，再也没动静。容持直直望着手上重又变得漆黑地小方块，如遭雷击——虽然很短暂，但他确定光亮中那副小像是瑾瑟的容貌。这小方块里为何有瑾瑟的小像？并且这小像他从未见过……
　　“澄澄——澄澄——”
　　焦灼慌乱地呼声将他的目光拉到迎面跑过来的男子身上，男子跑到落水的姑娘身边，见她安然无恙，放心地坐下喘着粗气：“……吓……死我了……没事就好……”他就离开去买几瓶水，接到泠姐电话问他澄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恰好路过的人说起有个穿古装的女孩掉河里了，吓得他——
　　“你手机也掉河里了吧？”
　　赶紧给泠姐回电话报个平安。
　　“泠姐……澄澄没事，就在我身边……啊……手机……”他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唤作澄澄的姑娘咳得吐得差不多了，精神恢复过来，拿过手机汇报落水经过，汇报完赶紧装可怜：“姐，我衣服湿透了，风吹着有点冷……”
　　容持看她一时面露委屈，一时谄媚嬉笑，越看越觉得眉目间与瑾瑟有几分相似。到底，她与瑾瑟有何渊源？这又是何处，果真是地府么……无数疑问翻江倒海般在脑子里汹涌，容持手里握着小方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姑娘前来向他道谢。
　　“你好！我叫陆澄澄，刚才真是多谢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容持将手上的小方块递给她，点头微笑道：“无妨。”
　　“呀！居然还在……”陆澄澄很意外，“你家住得远不远？现在商场应该关门了……我就住附近，要不去我家把湿衣服换一换？”
　　“打扰了！”容持微微一躬身，没有推辞。
　　陆姑娘同她的伙伴一共五个人，加上容持，一行人着装那么特别，长得又好看，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与窃窃私语。到路口时，其余三人与他们道别，容持随陆澄澄与那名叫赵新一的男子继续往前走。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他内心早已被眼前闻所未闻的世界惊呆——四处灯火通明恍若白昼，房屋高且奇异，宽阔路面行驶着古怪的车辆，没有马，也没有车夫，车轮仿佛施了法术般自己在路上跑——不是地府，却也不是他熟知的人间。
　　最后三个人走入一栋楼内，陆澄澄在一处泛着红光的小钮上按下去，两扇银色铁门徐徐开启，露出里面规规整整狭窄的小房间，容持迟疑片刻，随他们走了进去，方才站定，铁门立刻合拢，隐约有些异动。容持暗暗扶住墙壁，盯着门边跳动的红色外邦数字，不一会，铁门重新打开，门外却已经变了样子。
　　这又是什么法术？
　　容持惊疑不定地跟着陆澄澄出门左转，看她取出一串像钥匙的东西打开另一扇门，门后，依然是各种陌生的家具陈设，以及，抱着手对着一堆衣物皱眉的——瑾瑟。
　　容持猜测过许多陆姑娘与瑾瑟之间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没料到，她就这样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虽然衣着打扮不同往日，一头秀发也披散凌乱，但这熟悉的眉目容貌，沉静温婉的气质，不正是他日夜思念的瑾瑟？
　　美好得像梦一样！
　　他不禁后退一步，生怕惊扰了眼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