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会有期》浔与

5、云锦会上惊入怀

　　云锦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念迟加紧着她的准备，而宋喻不知怎的总是易容后就频繁出门，念迟也没空去追问他。

　　今年云锦会的地点便是在洛城最大的茶楼——临江轩。

　　没错，就是那个上回念迟和宋喻追着沈君池，后来进的那家茶楼。

　　担心被那茶楼掌柜认出来，为了保险起见宋喻这回就没易容，顶着他自己天生的那张脸，一身浅色长衫，倒也是一副倜傥公子哥的模样。

　　念迟更是难得地上了个极其明艳的妆，只是这回上妆是为了好看而不是易容。更完衣绾好发，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又寻了件珊瑚红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也大半遮掩在斗篷帽子投下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容貌。

　　到了临江轩，念迟发现这有一个极大的中堂，上回她来还未曾注意。中堂正中间已搭好了个不太大的木台子，想来是表演的地方。四周二楼的看客也可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向下观看。

　　念迟一眼就看见了已坐在木台前雅座上的沈君池，他正侧着身子，与旁边另一位男子交谈。柔和的侧脸和前世别无二致，念迟面上不显，心里却翻起了些波澜。

　　念迟与宋喻二人寻了个角落入座。不久，这创办云锦会的云锦郡主黎锦也款款而来，优雅落座。

　　令念迟有些意外的是，她原以为能创这等大型文会的女子必是已有一定阅历，不想那云锦郡主看上去还不及她年长，倒是个不过二八年纪的少女。体格有些娇小，一双眸子清澈明亮，樱唇微勾，一副可人的模样。

　　因着这云锦会是云锦郡主自创的，公平起见，她自然不得参加。所以这般看来，云锦郡主大概也只是来瞧个热闹的。

　　重要的宾客很快到齐，茶楼掌柜在一声锣响后宣布了今年的云锦会就此开始。

　　来此参加的女子并不太多，大部分都是姿色动人，或有一技之长，不然来了也只会叫人比下去，落了面子。念迟瞧着先上去的几位献艺的姑娘都各有各的过人之处，同时也似乎身份不低，大概是些官家小姐。

　　想到身份的问题，念迟碰了碰旁边的宋喻，小声问道：“那他们等会儿若是问起身份，我总不能报玄芷楼的名号吧？咱俩先来统一一下说辞。”

　　宋喻仍盯着台上的表演，只嘴唇轻轻动了动，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我早就谈下了玄芷楼附近一个不大不小的宅子，只是这几日刚去把各种物什置办周全了。回头我俩都搬过去住。”

　　念迟眼梢一挑，抬头诧异地望了一眼宋喻：“嚯，你这些年赚的赏金这么充裕吗？”

　　“我的自然是不充裕，之前买下那宅子就所剩无几了。不过这置办物什花的银子银票…有大半是从你那梳妆台下面上锁的盒子里拿的。”

　　“……”念迟听了这话暗暗磨了磨牙，念及场合不好发作，强行扯了一点假笑道：“那我们俩都搬过去，你要扯个什么关系？”

　　宋喻的语气里像是忍了笑意：“我自然算是你兄长。”

　　“？”念迟不服：“可我怎么记得…前几日还有人叫我姐来着。”

　　“哦，是吗？谁啊？”宋喻还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

　　“……”念迟脸上这回连假笑也挂不住了，算了算也是自己快要上台的时候了，将身上披风取下，丢到宋喻身上后，绕过人群向台后走去。

　　台后。

　　念迟正和琴师商量好要弹的曲子和开始的时间，过了许久才见宋喻走过来对她低声道：“都准备好了。保证你能惊艳沈君池。”

　　这话虽是没什么毛病，可不知怎的，念迟却听出那么一丝不怀好意。威胁地看了宋喻两眼，后者却没什么反应，念迟只好安了安心，准备上台了。

　　不过，她这上台并不是直接向台上走去，而是转身从楼梯上了楼。

　　不多时后，台后琴师的琴音袅袅响起，可台上却无一人。正当在场的人们疑惑议论的时候，琴音却忽地激越了几分。

　　激越的“铮铮”声中，众人抬眼，只见木台正上方，一名红衣女子手挽了一条从房梁上垂下的宽大红绸缓缓落下。随着红绸的展开，同时抛撒出满天的红色花瓣。

　　待满天花瓣悄然落地后，那女子却并未一并落下，竟堪堪在二楼左右的高度控制住身形，已经在空中翻飞起舞。

　　众人自是从未见过这般献舞的，顿时底下一片鸦雀无声。

　　起舞那女子戴了条红色面纱，又因着隔得远，看不太清面容。只是应着琴音，见空中红衣烈艳，衣袂翻飞墨发飞扬。手足上可能还绑了铃铛，举手投足间的清脆铃声与琴音相互应和。

　　琴声渐缓，在空中的女子也款款落在了木台上。正当众人以为这曲舞将要结束时，不想红衣女子只是在一个翻滚间揭下了面纱后，几个转身将红绸缠在腰间，足下绕着木台轻踏了几步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态再次腾空！

　　女子的真容露出后，台下忽地爆发出一阵惊叹打破了无声的场面。

　　肤色冷白，眉心一点嫣红梅花花钿，眼尾勾勒得微微上挑，显出一点媚色，可眉眼间似乎又含着些不同于一般柔软女子的大气。娇媚与英气竟是毫不违和。口含朱丹，唇角微勾，露出个明艳的笑，颠倒众生。

　　献舞的红衣女子自然是念迟。

　　自己有武功底子，舞剑展示不了，献舞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平常的地面起舞已想不出什么新意，只有借助红绸在空中起舞。红绸自然只是撑了念迟小半体重，真正停在空中还是因为念迟使了轻功。

　　至于面纱，是宋喻的主意。说什么后面揭下来会有眼前一亮的效果。

　　现下看来，效果似乎是还不错。

　　念迟下意识地忘了眼台下的沈君池，他黑曜般的眼里满是专注，两人的目光便这么在空中交汇了。

　　刹那的失神后，念迟就主动移开了视线。轮回后的相遇，只能让她把所有的柔情暂时埋在心底。

　　此时腰间缠了红绸的念迟正张开双臂，手足上的铃铛泠泠作响，宽大的衣袖撒开，连着裙摆一起，在空中烈烈而动。

　　红绸长度不短，算起垂直距离念迟现在已不在台上，而是绕着木台凌空舞步翩翩。

　　只不过，在此时念迟听到一丝不太和谐的声音——细微的“哧啦”一声。听上去像是…布绸断裂的声音。

　　同一时间，念迟感觉到腰上一松，身体下落了些许。

　　红绸断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会突然断裂？念迟心中百转千回，耳边突然响过上台前宋喻的话：“…保证你能惊艳沈君池。”

　　往正下方一看，果然是沈君池的方向。你说的惊艳，就是掉人家身上？这么俗套的法子亏他想得出来。……念迟一边在心里问候了宋喻这不靠谱的勾搭方法八百回，一边发现在此场合自己不应暴露出会武功的事实。

　　如此一来，念迟也只得不着痕迹地又提了提轻功，却不敢直接凌空而起。身子仍向下掉落，速度却减了些许。

　　看似思索了这么多，实则在现场众人眼里，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红绸断裂，红衣女子从空中掉落…

　　然后…跌进了沈家公子的怀里。

　　其实念迟已算好了时间距离，按理不会实实在在地落到沈君池身上，只会贴着他落地，这么一来，也好解释这不算个意外，而是提前安排好的环节。

　　可她没料到的是，沈君池忽地站了起来。

　　这么一来，眼前的状况就超出了念迟的预计…

　　当真结结实实地撞了沈君池满怀，将他又扑回木椅上。念迟的呼吸屏了一下，沈君池倒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这么一来，两人距离极近，念迟的眼前是沈君池雪白的脖颈和弧度好看的下颌，视线再上移，是他温润的墨色眸子，鼻尖萦绕着沈君池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

　　还是沈君池先反应过来，立即将她扶起站好，就十分有礼地收了手。末了还道一句：“是在下失礼了，姑娘见谅。”耳根处莫名有些发热。

　　有涵养就是不一样啊，被砸了还要道声失礼。念迟这般想道，还是低头行了个礼：“方才念迟不慎冲撞沈公子，还望沈公子见谅。”

　　反倒沈君池听了念迟道歉后，眼底的歉意更深了几分。

　　方才沈君池在刚看到念迟露出面容时，心底就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似乎觉得自己之前在哪里见过眼前的女子，交情亦是不浅。可当他仔细回想起来的时候，记忆里却又没有这么个人。

　　后来他在红绸断裂时就发现了异常，以为是个意外。那姑娘所处高度不低，直接摔下来想必会受伤，加上恰好是落向自己的方向，他脑子里的应对措施还未完全想出，身子却已经站了起来。

　　站起身来后才发现，眼前的红衣姑娘下落速度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快，沈君池这才想到可能只是个安排好的收场，自己这么一迎反倒有些尴尬。可还没等他再有别的动作，就迎面被梅花馨香扑了满怀。

　　待他反应过来，就烫手一般地立刻挪开无意间搭在女子后腰处的手，指尖似乎还有女子身上的温度。

　　四周已是一片哗然。

　　大部分都是在讨论刚刚发生的插曲，只有一小部分还是在赞叹念迟的舞技。

　　念迟倒是不甚在意，回到台上捡起刚刚揭落的面纱后，大大方方地在众人各类复杂的眼光下，回到角落处的座位。

　　迎接她的是正假装无辜埋头吃糕点的宋喻。念迟一把将手里的面纱塞进宋喻怀里，道：

　　“这回我可出尽了风头。你信不信，都不用到明日，我就会成为整个洛城怀春少女的共同敌人。”

　　周围的视线太多实在令人不舒坦，念迟不得不又把座位上的披风披上，遮了那身有些惹眼的舞衣。

　　宋喻递给她一块儿糕点，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的，她们中又没一个能打得过你。”

　　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道：“反正你的目标跟着沈君池进沈府，就算评姿色她们也比不上你啊。”

　　念迟接了糕点咬下一口，细细品了品觉得味道当真不错，挑了下眉的同时还不忘斜眼睨了宋喻一眼：

　　“别以为你这么夸我，我就不计较红绸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