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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同桌 ...

  •   自青临峰顶下山,谢长明先是向龙郢真人复命,后又去往藏书阁。

      藏书阁在主峰旁的一个侧峰上,路途遥远,连传送阵都要转两次才能到。

      适逢新生入学,要准备的事多得数不胜数,师长和师兄师姐都忙得打跌。新生们才进书院,对一切都很新奇,又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大多不会对藏书阁感兴趣。

      侧峰高且陡,藏书阁从峰底开始,盘旋而上,直至峰顶,统共有二十一层。

      山雾渺渺,越往上雾越大,到了第二十一层,几乎已经看不到了,似是藏在云里,如仙人住所。

      但凡不涉及宗派机密的藏书,基础的功法、招式,宗派也不藏私,全刻录了一份,放在这里。

      传闻麓林书院的藏书阁汇集天下宗门的藏书,无出其右,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谢长明推门而入,藏书阁里人影稀少,满目的书,几乎寻不到人影。

      只有登记处坐了个白胡子的老道士,正看着本佛经,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见有人进来,亲切地问道:“小友可是要来看书?可是第一次来?”

      谢长明点头。

      老道士便更亲切了些,详细地同谢长明介绍藏书阁的情况。

      麓林书院的藏书阁有二十一层,金丹以下的修为只可看前五层的书,修为提升一级,可再往上多看五层。第二十一层却是封住的,即使修为再高,也不许人看。

      每一层分为东西南北和正中五个方位,分别放的是阵法、招式、功法、丹药符隶,中间放的是不能分门别类的杂书。

      谢长明要找记载了灵兽的品貌种类的书,他径直朝正中那一处书架走去。

      老道士在背后问:“小友,我看你像是散修,怎么不挑选些功法?至少这里头的功法都是宗派传承下来的,完整无缺。”

      谢长明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他修的是《清静经》,一个很偏门的功法,主要是为了静心,毕竟上辈子修魔,这辈子重新修道,很该改一改从前的脾性。练的刀法与前两世的都不同。第一世练的是万法门的刀法,万法门不过是云洲的小门小派,门下也没有什么好刀法。第二世以杀入魔,在魔界拼杀的时候多了,谢长明自己总结了一套刀法,杀气太重,也不合用。

      现在练的是《不渡岐山》,是第一世在一个福地里拾的。大繁至简,《不渡岐山》只有十三式,招式却极沉、极重,有劈山断海之能。传闻岐山是生死之界,走入岐山,就是由生走向死亡,若是从岐山往回走,便可起死回生。

      按照这样的说法,谢长明已两入岐山而回了。

      可他未至岐山,不渡苦海,也不是起死回生,而是从头来过。

      那老道士听他说不看功法,又道:“道家经典是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学佛,俗世繁杂,超脱己身。”

      谢长明的目光扫过书架的第一层,闻言道:“那道长怎么不修佛?”

      那老道士长叹:“我年纪大了,凡间没有寺庙愿意替我剃度。年轻时候道佛相争,得罪的人又多,修仙界也没有哪个和尚愿意引我入门。我活到三百岁,方知求道无望,求佛又无门,才想多提醒你们这些年轻人。”

      谢长明看了那老道士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他修道不为成仙,自然也不会修佛以求超脱。

      在人间的时候,谢长明行六,被人叫了十年谢六这个名字,所以给那只笨鸟起名谢小七。这名字与旁人并无关系,只是以曾经的谢六为基准。

      谢长明是这样的,给鸟起个名字,要烙上自己的印记。养了十多年,丢了十多年也要继续找。有仇的人,隔了一世还要报仇。

      所以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无论重活几次,修道、修魔,或是修佛,终归不得超脱。

      藏书阁里的书浩如烟海,特别是无法分门别类,堆在中间的书,里面掺杂着介绍风土人情、天文地理、易经占卜的书,甚至有魔族种类的书。

      谢长明颇费了一番工夫,终于从里面挑出几本记录灵兽的书,再用玉牌登记完姓名,便将书借出藏书阁。

      谢长明走出藏书阁,外面已经是傍晚了。

      他看了眼天色,食堂估计已经没有饭食了,准备回去吃辟谷丹。

      转了两次传送阵,刚走到朗月院,就听到里面一阵鸡飞狗跳的声响。

      谢长明想捏个法术直接传到里屋,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有陈意白。他虽然有点傻,但不至于痴呆,对一切不合常理之处都能视若无睹,所以做得不能太过分。

      他推开门,外面是一片春意盎然,院子里寒风瑟瑟,冬雪飘飘,昨日还郁郁葱葱的梅树开满了花。

      院子里站了五六个人,几个人围观,两个人在中间吵嘴。

      “飞鸡”是陈意白,“跳狗”是住在东侧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叫阮流霞,是玄冰门门下的弟子。玄冰门是个在东洲很出名的门派,原因有二:一是只收资质卓绝,单水灵根的弟子,门内个个修为高深,金丹期以下的都算是不成器的小弟子;二是这些弟子都是貌美的女弟子。

      年轻气盛又修为高深的修士往往有些怪癖,玄冰门的怪癖格外怪——住在哪儿,便要将哪里弄成一派冰天雪地的模样,据说这样有助于修炼。

      陈意白正落入下风,一见谢长明进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高呼道:“谢兄,你来评评理!”

      说完又以鄙夷的眼神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似乎认定谢长明不会迫于阮流霞的淫威。其实主要原因是他昨日才受过威胁,知道谢长明并不如表面般好说话、好脾气。

      陈意白气愤道:“我们八个人同住一个院子,这阮小姐自顾将院子弄成这样,岂有此理!”

      谢长明看了一眼陈意白,从容道:“我没意见。”

      院子是冷是热,对谢长明而言都没有区别,都是身外之事,影响不到他。

      陈意白难以置信。

      阮流霞“哼”了一声:“这下你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陈意白见谢长明也靠不住,继续孤身作战:“你,你这是破坏书院的环境!”

      阮流霞:“我已问过师叔,只要院子里其他人没有意见,便不算破坏。”

      陈意白问:“这样天寒地冻,屋子里也冷,该如何休息?”

      阮流霞:“我给你买火炉,买厚被子。”

      陈意白愤愤:“即使如此,可天这样冷,打坐都冻手,影响我修行!”

      阮流霞瞪大了双眼:“怎么就你这么多事!”

      陈意白也不甘示弱:“我这是据理力争!”

      最后,陈意白还是被说服了,整个院子无人有异议。

      一来,修仙之人确实不太怕冷。二来,阮流霞是玄冰门嫡传弟子,出手大方,拿灵石补偿了譬如修行损失费、精神损失费等一干费用。

      阮流霞虽然付出了这么多灵石,却依旧很欢喜。

      一个真正的玄冰派弟子就应当这样,走到哪儿,就将冰雪带到哪儿。即使舍友反对,也不为所动,用自己的压岁钱堵住他们的嘴。

      解决完这件事,陈意白跟着谢长明进屋,不服气地问:“你方才怎么同意阮流霞那般过分的要求?”

      谢长明将书搁在桌上,饮了口茶:“图个清静。”

      陈意白更加不服气:“那你昨天怎么不搬走,不更清净?”

      谢长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真想知道?”

      陈意白坚定地点头。

      谢长明道:“你是散修。”

      陈意白不明所以。

      谢长明继续道:“阮小姐是玄冰门弟子。你听说过吗?后星峰常年积雪,住着的应当是那位阮小姐的师叔。”

      他瞥了陈意白一眼,点到为止,不再说出更残忍的话。

      陈意白明白了。他是个散修,威胁一下,闭嘴了就没有以后。而阮流霞不同,打了小的还有大的。

      陈意白难以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失魂落魄道:“谢兄,我看错你了。”

      谢长明平静地喝茶。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陈意白一个深刻的道理:没本事又没门派依靠的散修就是这样的。

      其实主要是阮流霞做的这事没有反对的必要。谢长明只想安安静静地在麓林书院的藏书阁找到小秃毛的下落,毕竟不是魔头了,做事要低调谨慎一些。

      他又想到,以阮流霞玄冰门的出身,师叔还是麓林书院的一峰之主,也只能住八个人的院子,弄个提升修为的法阵,先斩后奏后,到底还要征求舍友的同意。

      可见没有什么优待。

      而盛流玉则不同,提前入学,单人独院,要什么有什么,怕是把青临峰山顶夷平,也不会有人说半句闲话。如果不是遇上许先生,怕是逍遥快活得很。

      怎么又想到了那只小长明鸟?

      谢长明摇了摇头,不再想不相干的事。他与盛流玉间的交集大概到此为止,日后即便是上课,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

      况且长明鸟是神鸟,谢长明不觉得他像表面那样可怜、弱小,可能看到的那些只是偶尔露出的情态,做不得真。

      谢长明拎起书,走到自己的屋子,点亮了蜡烛,将书摊开,从第一页看起。

      灯火彻夜不熄。

      第二天正式开学,上午的课是阵法通识。

      谢长明到教室的时候偏早,此时来的都是愿意努力学习的同学,占满了前几排的位置。

      谢长明不同,他虽带了课本,却只想摸鱼看灵兽录,便从容地走向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节课的学生很多,教室里的位置几乎坐满了。

      到了快要上课的时辰,从后门走进来一个人,是盛流玉。

      他依旧蒙着烟云霞,手上捧着本书,站在后门,抬起眼,遥遥地看了过去。

      教室虽然挤,到底还有几个空位,可盛流玉看了一会儿,一个都没有选。

      谢长明猜测,他可能是不想和人同桌,想找个两人的空位。

      可教室里确实找不到了。而且他站得越久,越多人看他,甚至有人和相熟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而盛流玉听不到说的话,也看不明白他们的动作,他透过烟云霞看到的,大抵是一团一团的热源,所以依旧固执地不肯入座。

      谢长明叹了口气。

      他摘下左手的珠串,结了个法印,将自己的体温、呼吸藏了起来。

      下一刻,盛流玉果然朝这里走来,坐下来,摊开书。

      当然,仅仅是摊开书。课本很厚,里面绘满了各种基础法阵。

      盛流玉是个小瞎子,书上阵法总不会有温度,烟云霞什么也看不出来。

      作为同桌的谢长明看得清清楚楚,盛流玉不过是装模作样看着书罢了。

      不过谢长明也没有认真听讲。第一世的时候,谢长明修到金丹之后,修为再无寸进,他便又学了阵法、结印和符隶等杂学防身。阵法通识,已经不适合他了。

      教阵法通识的先生很有耐心,不仅讲,还用白纸一步一步将阵法的步骤绘了下来,对于普通的学生,自然很有用,可对于盛流玉而言,只是徒增烦恼。

      谢长明看着盛流玉也跟随旁人的动作,抬眼朝白纸上看去,约莫是努力地追寻先生绘图的痕迹,可绘制阵法与写字不同,即使是简单的阵法,绘制起来也很复杂,先后顺序不同,从未接触过的人很难仅凭想象就能将阵法画出来。

      盛流玉昂着头坚持了小半节课,眉头紧蹙,终于放弃了。

      这门课,盛流玉大抵是通过不了考试了。

      谢长明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在看他,低下头,掩饰似的翻开灵兽录。

      他一低头,头发上便飘下来一朵重瓣的梅花,大约是阮流霞催开的梅树上的,不小心落在了谢长明的身上。

      那朵重瓣梅花飘飘摇摇,落在了盛流玉的手边。

      谢长明还没来得及拿走,就见盛流玉拾起梅花,轻轻地笑了笑,像是无聊时找到了玩具。

      谢长明一怔。

      或许,不拿走反而好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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