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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月 ...

  •   却说到了入夜时分,神宫寺给他们两个派来的仆人便严格执行主人的命令,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两个一直到安寝时刻。
      “那么,晚安。祝您好梦。”
      幸村他侧着身子躺在被窝里,想起来这儿之后的见闻,只觉得亲身经历了童话故事一般。虽然跟着他们的这个仆人没说,却有其他人告诉他,他和柳住着的这两间房间原本是神宫寺两兄妹来的时候住着的。
      这么说来,自己和柳岂不是有一个人住在了一个女孩子的房间里……
      他忍不住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周围。
      轻盈的月色落在软软的地毯上,床单被褥枕套窗帘布全都十分素静,只绣着浅浅的花纹。床头柜上摆着一只紫檀木花瓶,瓶里没插什么东西。稍微远一些的地方一张书桌藏在暗处,白天的时候曾经看过。那桌上搁着一色儿青花笔筒笔架笔海,外加两方墨色纸镇和几本书。书桌旁窗台上还有一只骨瓷花瓶,瓶中插着枝紫玫瑰。
      床前不远处便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眼前这薄如蝉翼的月光便是从此处飘进来的。另有一白色小茶几,几上设一山形香炉。
      既然有那支玫瑰花在,就说明那个住在了一个女孩子房间的并不是柳。只是如此想来这房间与那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陈设略有些差异。说是一个女生的房间,倒更像是间可以睡觉的书房。想起平日里是个女孩子住着,便觉得这不免太沉稳了些。又转念一想这并不是日常使用的房间,算是专用客房,如此陈设也是无可非议,就这样自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想到了这里幸村便觉得有些无趣,又重新倒回了被子里。无意间把手伸进枕头底下的他发现枕下有一书样物品,取出一看乃是一本《方丈记》。另还有一本,取出一看发现上面写着《恶之花》。
      “她原来也读这些的么……”
      这床头特别设置着阅读灯,他便打开了又坐起来看。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月上中天。想此刻外面定然无人正可以得一刻清闲,便下了床披上那酒红色礼服外套拧开门走了出去。
      回廊被月亮照的非常明亮,廊上梁柱一类黑暗中依旧清晰可见。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细细的笛声,非常小却非常清晰,不绝如缕袅袅绵绵。这声音轻飘飘的像根细细的丝带,于月色里上下翻飞闪闪发亮。他忍不住靠在廊上听了一会儿,想起枕下那本《方丈记》,便又起身回到房中,就着那阅读灯看了看墙上“难得糊涂”四个汉字,又从那书里各取出一张书签细细看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这种书签在那书架上似乎非常多见,那《枕草子》里夹着的一张上书几行小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好像是那个一天吃三百颗荔枝,说自己幸福得一直呆在岭南也没问题的中国诗人……”学校图书馆里有读到过,当时这个人的名字很难念又和很多吃的有关,导致一向很有些语言天赋的文太只记住了“东坡肉”。赤也那孩子更不用说,柳和他讲解过了以后他东坡肉也没记住,只记得“那个吃很多荔枝的人”。当时柳还笑着说荔枝能“一骑红尘妃子笑”,宽慰真田说这俩能记住这些就不错了……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丝的不安。
      “精市,你还没休息吗?”
      幸村他神思恍惚间忽然听见柳在喊他,蓦地抬起头便看见他也像自己一样披着一件外套。
      “啊,嗯。这两天见了太多新鲜事,有点睡不着啊。话说回来,柳,你也听到有人在吹笛子吗?”
      “嗯,而且这个声音肯定来自一位高手,你听这缥缈空灵的声音虽然很小很小却不曾断开,这就是证明。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循着声音去看看?这声音来自源博雅也不一定啊。”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觉得这笛声似乎能感化人心了呢,呵呵。”幸村他闻言率直的笑了笑,道:“只是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去打搅人家好了吧。如此月夜吹笛想来必然是个很风雅的人,你我此时去打搅人家实在有些不好啊。”
      “嗯,你说得对。”柳轻轻点点头表示言之有理,又问:“刚才我看见你一个人靠在廊柱上,在想什么呢?”
      “啊,本来在房间里的,可能想散散步就走了出来。”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忙道:“真的到了应该好好晚安的时候了,要是明天早上起不来就不好了。”
      看着柳关上自己房间门的幸村,自己踱回房去缩进了被窝里。那两本书被好好放回了枕下,书签位置都一丝不苟放回了原位。
      “为什么刚才我会那样说呢?”他躺在床上自己翻了个身,盯着墙上窗帘的影子喃喃自语了一会儿,自己就睡着了。梦里他发现自己和柳左拐右拐的被一根闪亮亮的丝线牵引到了一栋独立的和式小屋门前,穿过外廊拉开障子经过和室,只见面朝群山的一间视野开阔的和式房间里,榻榻米上坐着一个女子正在吹笛。她身后摆着一张黑色小几,几上两只美浓烧制小茶杯中玄米茶香袅袅而出。这小几一左一右两张纯色座布団,墙上挂着浮世绘富岳三十六景。浮世绘下打横摆着一支尺八,还有川端康成笔下提及过的那只茶碗-那颜色被形容为“正是日本黄昏的天色”。
      他俩走上前去,女子闻声正要转过头来之时梦忽然醒了。
      刹那间梦境与现实失去分界线,唯榻前孤月相顾无言。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他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自己念了一遍闪现在脑海里的这两句汉诗,觉得睡意全无,索性起身随便穿了衣服又要出去散散步。他心里想着梦中那个背影,这上楼下楼的也不知道是走到了哪里,忽听见楼梯上面有动静。
      似乎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动作非常非常轻。
      他心念一动就往楼上而去,只见自己来到了一间特别大的书房。这一层除了楼梯间其余部分都是书房,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书架。此时忽有一清冷女声轻轻念道“欲赏花,怎奈花已谢”,又自己笑了一笑,这恍恍间他便以为是那梦中女子,正要走出去时又恐扰人自在,犹豫间决定还是不要出去为好。然而扭身走了总觉得过于可惜,索性往墙上一靠准备听人家吟诗。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靠在楼梯上的幸村他听了“江枫渔火对愁眠”不禁为之触动,自己又悄悄跟着念了一遍。那书房中人闻声便笑道:“阁下竟也读此名篇,想来必是位长于吟风弄月之人。”
      尽管未见其人,他却已经能十分笃定这正是方才那梦中不见形容的女子。先闻其声便知那人必是神宫寺绫无疑,只是如何判定她是那梦中女子,却连当事人自己也理不清楚。
      “如此深夜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神宫寺桑竟然还能谈笑自若,真是令人佩服呢,呵呵。”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纷乱如麻的心情思绪,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站在她身后。定睛一看,只见她身上披着件雾蓝色风衣样长外套,外套下露出白色裙边。袖口上一排两粒扣子闪闪发亮,面上錾着某种花纹图案。她面朝群山站在落地窗前,整个人都被裹在一层轻轻的月色里,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没办法,干过这种事情的人太多了。”她轻轻摇摇头,那垂在身后服服帖帖的发尖儿便也轻轻摇摇头。话音刚落,神宫寺便将手放在桌沿上顺势扭过身来,他看到那桌上放着一小盒英式糖果。
      “话说回来幸村君你可真是早啊,虽然这个时候海棠花还未曾入眠。”
      “没有啦,我只是正好在这个时间醒了而已。”幸村他看到旁边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座很大的落地摆钟,钟前面则设置了两把椅子,上面搭着米色碎花椅袱。“不过真田倒是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是这样。嘛,从这个方面来说的话,还真是输给他了。”
      “噢,原来如此。”
      “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真田很自律的,就是合宿期间作息也是雷打不动,所以我才会知道。嗯,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我们并没有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啦!”
      “咦?”她突然有点疑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记得我并没有这样说。”
      “可是你刚才看了我一眼,说明你就是那样想的。”
      她并不曾想到只是一瞬间看过去的一眼被人家看见了,因此还想采取点儿补救措施,却又想在这人面前一切的掩饰都不一定有用,便索性不做掩饰。
      “呃,好吧。”她说,“我想这个问题咱们最好先放下,这两天过的怎么样啊?跟班们没有出什么事吧?”
      “啊,过的非常好,真的谢谢你了。多亏了你,我们这几天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关照呢,呵呵。噢,你派来的那两位很周到噢,刚刚他还来给我掖被子来着。”
      神宫寺听了以后非常满意的自己点点头,又问:“你找了来的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嗯,不太好理解的事?”
      “不太好理解......”他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呢。你这样问我的话,莫非是......”
      “不,不是。”神宫寺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背对着月光令她的整张脸都被阴影遮挡住,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正想继续被打断的话,却看见神宫寺望着他轻轻摇摇头,心下便知此事不是他可以过问的,因而便没有继续下去。或许是察觉到这几秒钟的沉默有点尴尬,过了一会儿她犹豫不决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一旦你......我是说你和教授,被卷进了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里的话,一定要告诉你们的跟班知道吗?”
      “哦?这么说我们还是有这种可能的啊,那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情况你会怎么办呢?会来救我们吗?”
      “我......”想象中那张脸立刻憋得通红,气呼呼把脸转过去自己嘟囔:“我当然是要救你们的,无论如何也......”
      “也怎样?”
      “咳咳。”追问之下她反而就是不说,倒开始转移话题:“那,那个......对了,听说你们见到三姐姐了。”
      “啊,你是说樱川小姐?上午见到樱川小姐笑的那么开心,我想我或许知道了。不过说起来,‘弥生’是春天的季语呢。因为这个名字的关系,所以你喊她三姐姐的吗?”
      他想起弥生对他说的话。
      “是,她是三月的生日,所以起的这个名字。不过我也听说了......”她把手伸向一张国际象棋棋盘,捏起一枚棋子摆弄起来:“那也没什么,那天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觉悟,这一点怕是也在老爷子的算计之内。真是的,拿我开玩笑还把你们卷了进来,真是抱歉。”
      樱川鹰亮在走廊上对她说的话此刻在耳边回响。
      “爱知川告诉我说老爷子去看过你们了,还让他告诉我说给我准备了迟来的圣诞节礼。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个。”
      “神宫寺桑,其实......你把伞借我之后我就知道了,那把伞的伞柄上有一个小小的标志,和你昨天故意让我看见的那枚书签上的以及现在你袖口扣子上的是同一个图案。”
      神宫寺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听他说话。
      “在那个衣着奇怪的人当着我们的面和你说了几句话之后,柳生说他在某个地方看见了你。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去明光学园或者冰帝或者其他那个级别的学校呢?”
      明光,日本国内首屈一指的贵族学校。学费高昂,设施优越。
      “因为——我没有任何等级观念,只是陈述事实——我觉得还是平民学校里的人更有趣。明光也好其他的也罢,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的,那种地方风气不好。至于冰帝,迹部那家伙在那里的话就没有我去的必要了。比起来还是平民学校里的人单纯些,但是太不好的学校感觉乱哄哄的,再说这里也离我们神宫寺的本家很近,所以就到这里来啦。”
      “你......”
      “怎么?”
      “啊,没......没什么。那个,最近经常下雨,你和你的手上都要记得好好保暖啊!嗯。”
      他正在担心得到一个“我的管家会替我操心这些的”回答,却看见她低下头忍不住笑了一声,放下手上黑色的棋子抬起头来笑道:“好的,我知道了。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伤呢,三姐姐告诉你了吗?”
      幸村没有立刻回答她,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们是这样听说的。不是吗?”
      “那倒没有。”神宫寺好像没有起疑,那刚放下的手却又伸向一枝永生花,并把它夹在指尖把玩:“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有人说过,说如果美不会消失的话人们也就感觉不到美了。想来或许有几分道理,如果花不会谢的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不算真正的花了。”
      “是生命,永生花虽然说是永生,却也算是失去了生命。尽管真花会谢,却正因如此才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切实存在呢。”
      “呵呵,这可真会说话啊。那么现在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不知幸村君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还没有失去生命的花呢?”
      “诶?”幸村听了突然觉得又惊又喜,又开始觉得与她说话要多留心眼,想到这御三家之一的樱川家有的必定不会是个小花圃,便忍不住问:“你是说现在去......花园吗?现在?”
      “是啊,我跟你说樱川家和花木打了这么多年交道,那园子可不一般呢。既然都来了,你那么喜欢花肯定要让你见识一下嘛!怎么样,接受邀请的话我可以给你带路哦,平时我可是绝对不做给人带路这种事情的。”
      那园子里养着极珍贵之物,轻易不对外开放。正因如此,神宫寺家的仆人们才没敢随便带客人前去,除非有主人的许可。只神宫寺虽不知缘故却知他似乎总有些难以排解的心事,又担心他一个人会迷了路,便无意间把话说了出去。不料此话正中对方下怀,他恭谨周到的笑着答应了。
      “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幸村他看着桌上那盒英式糖果,“只是有劳你这位大小姐带路,我可是千万不敢当啊,呵呵。”
      这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下楼去,前后不过半步之遥。幸村走在她身后见她轻轻拈起裙摆动作十分自然,忍不住想起自己家里妹妹拈起裙摆转圈儿的模样,又想起自己与她通电话时得到的哭闹:“你不要我了,你要和别人去约会了,你还要夜不归宿。”
      回过神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完了楼梯,涂着金漆的扶手已然消失不见。而自己的左手正被人牵着穿过鸦雀无声的一楼回廊,和一只只别致的掐丝珐琅花瓶擦肩而过。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是从一只白色的袖子里伸出来的,袖口用金线绣着闪闪发亮的金边和浅浅的蕾丝花纹。
      除了这些,还有一只黑色的护腕。
      他们穿过一楼回廊,打开侧门步入月色帷幕。走过草地间石子铺就的不宽不窄一条人行道,往旁边一拐就进了树林,跟着就踏上了一块块汀石。穿林打叶的汀石路没走多长,两人便又来到了一条夹道上。只见那夹道两旁栽着蔷薇花,可惜花期未到不曾见得分花拂柳落英缤纷,算是个遗憾。
      “这正是‘欲赏花,怎奈花已谢’了!”许是舞池里被人牵惯了,此时神宫寺牵着幸村全然没有察觉,又可能是物极必反,总之她看也没回头看他一次,只自己一个人走在前边低声沉吟和歌。被牵着的那位头一回被喜欢的人毫不避讳的紧紧牵着,就是旁边只有蔷薇和月亮他也有些紧张得不知所措。这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原本不算很久的路从感觉上被延伸了无限长,他突然发现神宫寺牵着自己那么大方得体顺情入理,并无半分普通女生牵男生手的紧张羞怯,便想道:“当真是贵族女孩,这必定是被人牵惯了吧!”
      想到这里心下忽然觉得并不满足起来,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便彻底的打败了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决定进行进一步试探。黑夜里,天幕下的蔷薇丛掩盖着一切意图,忽远忽近的清冷花香肆无忌惮的怂恿着一次心血来潮的行动。
      花香里忽然加入了一位新成员,是一股轻盈缥缈的暗香。
      “正是时候,就在前面了哦。”
      这句话是一个信号,预示着这缺乏理性的试探具有的时效已经所剩无几。虽然树林子和树林子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那另外一种花香已然成为昭然若揭的预示,当断则断,迟则生变。
      来到一扇黑色大铁栏门前的时候,神宫寺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被握住的手掌传来的是一股令人安心的温暖,一时间这温暖竟然染上了花香。不到半秒钟她就觉得自己脸上已经发起烧来,便越发不敢转过头去叫人看见,只一心低着头不去看他,手上牵得却越发紧了。栅栏门内正有个花匠蹲在花丛里侍弄,听见响动便不假思索抬起头来。
      “啊!是绫御前。”
      那中年人见了神宫寺立刻从花里站了起来,用手拍拍身上的尘土,恭恭敬敬的快步走了来给她打开门,生怕让她在门口多站一秒钟。这刚把门一打开就看见她牵着个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少年,便低下头来会心一笑,对神宫寺道:“今日您来可不赶巧,园子里只有些白梅花还开着,剩下就都是一些野花野草的。也不知是否入得您方家法眼呢,绫御前。不过前几日园子里新修了个六角亭,里头桌子椅子齐备着呢!您看......”
      那神宫寺绫听说,也不道谢,只望着那中年人点头一笑便拉着幸村往里去了。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便听那中年人一声惊呼:“你是什么人!”
      一个他两人都很熟悉的声音自己飞了过来:“呃,是这样的......”
      幸村正想对神宫寺说“是柳”,就看见她已经反身走向了门口。虽然如此,那从进门开始就牵着自己越发紧了些的手却并不曾松开。
      却说神宫寺来到那人身边,沉声道:“是我们家和樱川家请来的客人,无须如此紧张。”
      “啊!是是是,请绫御前见谅。”
      花匠非常知趣的退到了一边,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惊诧表情。然而贵人面前不可得罪,这位小姑娘更是千万也不能得罪的,因此这表情不敢让她看见,却被柳莲二看在眼里。他向神宫寺告退又去侍弄花草,却留下教授不明所以。
      “精市,神宫寺君。”柳先和两人打了个招呼,目光便轮流在他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好几次,因笑道:“看来我来的不巧,我这就回去。”
      “教授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这个‘不巧’是从哪里说来的,再说你这刚来的就要回去,这天还没亮你找得到路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她说:“也对哦,你们来之前我在那条小路上转了很长时间,最后才终于找到了这里。现在想来那难道是个迷宫么?”
      “嗯,而且是个规模不小的迷宫哦,你第一次来不要说夜里,就是白天没人带着怕是也会迷了路呢。”话音刚落她便忽然想起什么,又笑道:“如此说来教授你刚才岂不是正在‘小园香径独徘徊’?不愧是教授,如此月夜当真风雅。”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柳听了也不念出原句,也笑回道:“神宫寺君太客气了,如此月夜有清冷梅花在旁当真是光风霁月旷朗无尘,由此可见神宫寺君平日里必然也是位惯于吟风弄月之人呢。嘛,虽然是白梅花,果然是因为昨日白天下了雨的缘故,这园子还真有些‘雨打梨花深闭门’的样子了!”
      幸村道:“只是这园里似乎并没有四季杜鹃,现在还是冬天也没有杜鹃鸟,没有什么能和上阙联系起来。”
      神宫寺道:“这确是个美中不足之处,不过世间也本无完美存在。一点点的缺憾总是能让人产生一种意犹未尽余音绕梁的感觉,大约这正是利用了人心不足的弱点吧。虽然没有四季杜鹃,那普通杜鹃也还是有的,只是在远处山坡上。说起来我想到了一件事,我们在教授你来之前正在讨论花和永生花呢。其实若要真花常开不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把天装进袖子里就好了。你说呢?”
      愿将大袖遮天日,莫使春花任晓风。
      柳听了先自己沉吟一遍,才道:“话是不错,只是若按照那个和歌来说的话现在是冬末,还不到‘春花’的季节了。”
      说罢三人各自坐在六角亭内侧栏杆上笑了一回,便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望着天边残月。月下一片波光潋滟,那湖边远处隐约见得几棵模模糊糊的垂杨柳,另还有一处亭台。他们坐着的台阶下各色野花野草互相交融,或许是自己长出来的。然而这等去处必要入主人家法眼,想来或许这也是服从了主人意志得以生长的吧。
      “怎么样两位,这园子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两人互相看了一看,幸村道:“果然是大家气度,就门口那个蔷薇迷宫,花开的时候一定别有洞天呢。只是这么大的园子,必要不少人照料才是。这些人也划在仆人的编制之内吗?”
      “嗯,不过他们另有地方住。”神宫寺抬手指了指湖对面一处小山丘的轮廓,道:“花匠们有专门的住处,是为了他们方便设置的。这一点我们家的本家也是一样。这园子虽然经过人工修整,但是大致上还是保留了原来的自然景观,算是在浑然天成的基础上锦上添花了。山野树林固然好,只是花儿必须要人照料,索性修起了这么一个园子。”
      柳道:“说起来神宫寺君的家纹是金雀花呢,樱川家的是八重樱,那你们两家是不是都各自种着这样的花呀?”
      她将手放在双膝之上,看了一眼亭外的白梅花,道:“嗯,是的。我们家的话不仅是本家,各个別馆庄园内也都种着金雀花的。樱川家本就做这类生意,因此他们的庄园里多种着不一样的樱花。至于迹部家,恐怕那不是花园而是玫瑰园了。”
      神宫寺一提起玫瑰,幸村和柳便都想起了迹部和他的玫瑰花瓣。
      “迹部啊......”教授陷入了沉思,“记得当年U17合宿的时候他和观月都是这样,不过那个撒了花瓣的水池里也就他们两个。后来在墨尔本,精市你和他在一个寝室里吧?”
      “嗯,那时候那个寝室里摆着一架光亮的黑色三角钢琴,除了他自己弹还会问我,还会弹给我听,我觉得我们很聊得来呢。我记得他还说要修个‘迹部花园’请音乐家开沙龙,我还说他这样和以前的贵族一样呢,结果他居然还是御三家。”幸村看了神宫寺一眼,发现她又在揉捏着自己的耳垂,便问:“生了冻疮吗,神宫寺桑?”
      “啊,没有,只是我习惯想事情的时候揉耳朵而已。”她赶紧把手放了下来,又严格周到的放回了膝盖上。“刚才你说他告诉你要修个‘迹部花园’,其实并不要修了。嘛,虽然修的是‘迹部玫瑰园’就是了。沙龙啊,要是你们两位想见识一下的话不用等他的,我现在就有很多。”
      她伸手向外衣口袋里要掏什么,忽然看见柳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水中残月,那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必定是习惯使然。这个想法刚刚成型,便听见他自己一个人念道:
      杨柳岸,晓风残月。
      那两人听了便暗自压低了声音笑道:“当真是个风雅之士了!”笑完了由神宫寺绫将他拉回现实:“我三人该是‘今宵茶醒何处’,否则就要违反了法律了。”
      他们也不去纠结茶酒,又各自说笑一回。说起那月光下白梅花林,直说是“月照花林皆似霰”,又说起那湖边垂柳,道正是“落月摇情满江树”。幸村笑道:“这么说来,这地方不如就叫《春江花月夜》好了!在这里和那里各立块碑,刻上两句诗,虽然白日里或许是另一番意趣,但是此时我觉得再没更合适的了。”
      谈笑间不知几时天空就开始变了颜色,转眼间太阳还没出来天就已经大亮。这时候有人从外面找了进来,站在亭外台阶下道:“绫御前,早安。客人们,早安。大小姐正找您呢,绫御前。”
      “我知道了。”
      神宫寺一声答应,那人便立刻转身离开了。
      “看他走的多快,名门宅邸里的侍者这个时候肯定很忙。”
      “是的呢,他们肯定起的比主人还早,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正在互相交换意见的两人忽然看见神宫寺这就站了起来,都看着她道:“神宫寺君你这就要走了吗?”
      “嗯,是啊。不能让长辈等太久了呢。”
      “谢谢你神宫寺君,这园子真是令人流连忘返呢。”
      “呵呵。我想该流连的是今宵夜月才是。”
      说完她就消失在了迷宫的入口,只留下他俩和湖面上闪闪发亮的朝阳。
      是在社团合宿的时候柳对他说起的那个和歌。
      滚滚红尘终误我,今宵夜月可流连。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累了,科普君我要旷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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