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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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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一路带着苏槐到了城外一座山间,拨开一处藤蔓,露出了里面漆黑的洞口。
苏槐微愕:“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洞?”
千面将苏槐放在洞口附近,点燃火折子向里走去:“这是千机阁在京城外的一处藏身点,狡兔三窟,事前多做些准备,关键时候是可以保命的。”
山洞不大,但里面准备的东西却不少,食物和水,伤药,柴火,被褥,还有几套备用的衣服,一应俱全,衣服下面竟还压着一小袋银子。
千面将柴火点燃,被褥铺好,融融火光映在石壁上,透出橘色的暖光。苏槐一手扶着岩壁,蹒跚着走进山洞,一边走一边呲牙咧嘴地喊痛。
苏槐好不容易走到火堆旁,慢腾腾地坐到被褥上,表情都因为伤口的疼而变得狰狞起来:“我真佩服你,身上受了伤,还能面不改色地跟人打架,我都快疼死了,我现在感觉后背上像是有个人,不停拿着刀在我背上戳,那刀上还抹了辣椒油!诶,你这有没有止痛的伤药?”
“止疼的没有,只有止血的,你趴下,我给你……”千面转身去扯苏槐的衣服。
“你干嘛!虽然今天情况特殊,我勉为其难地让你抱了两下,可不代表你就能对我动手动脚了!”苏槐迅速捂住衣襟,戒备地瞪着千面。又因为动作太大,扯疼了伤口,倒抽一口冷气。
千面倒也不恼,解释道:“你的伤口有森罗万象炸开后留下的铜片,必须清理上药,不然会死。”
“哦。”苏槐怯怯地问:“那清理伤口,疼不疼?”
“现在知道怕疼了?”千面好笑道:“刚才丢暗器的时候,不是很勇敢吗?”
“怕疼跟勇敢又不冲突。再说我那不是没办法嘛。”苏槐不情不愿地解开衣服,光洁的后背上,四处血淋淋的箭伤,和三块嵌入皮肤的铜片显得格外狰狞。
千面也解了外袍,先前包扎的伤口早就崩开,另外胸前和右臂又多了两道箭伤,他用酒浇在伤口上,然后倒了药粉,草草将伤口包扎,一边问苏槐“你觉得我打不过他们?”
“我说了要护你,就不会让你落在别人手上。控制追魂弓和碧玉笛都是极耗内力的,等到内力耗尽,他们两人必败无疑。”
千面说完有些恶意地看向苏槐,等着他露出诸如后悔生气一类的表情,那么怕疼的人,知道自己本来不用受伤的,现在是不是后悔丢那个森罗万象,后悔替自己挡箭了?
苏槐却似乎并不意外:“我知道你能赢,可是,你都受伤了呀。流那么多血,不疼吗?”
“你知道?”千面绑绷带的手一顿。
“蝶梦和步玉书那两个人每一个像是好人,他们肯废口舌劝你,肯定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他们没有把握赢你。要是他们有足够的把握杀了我们,何必还苦口婆心劝你。”
苏槐趴到被子上,回头看千面:“但是你那会都已经受伤了,再那么耗下去,你是打算把步玉书剩下的箭也抗下来吗,我想着你虽然是来保护我的,但是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看着你带伤战斗,而我什么都不干,光站着拖后腿吧。”
“我……我习惯了。”千面此刻内心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多久了,刀山剑雨,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竟然会有人关心自己的伤,在意自己会不会疼。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冰雪中走了很久,突然捧住了一杯热茶。想一口喝掉,把温暖吞入腹中,又想再捧一会,让温度在手心多停留一会。
“胡说,哪有人会习惯疼的,不过是没人在意,只能咬牙扛着罢了。”苏槐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
“你这么了解?”千面趁说话的空档飞快地用小刀将苏槐背上几块铜片剜了出来、
“是啊,我以前就像你一样。什么事都扛着,疼了也不说……啊啊啊啊啊!疼疼疼死了,你要杀人吗!”苏槐疼得用拳头锤着被子,再回头时,眼角都被逼成了红色,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像,偏语气还凶得很。
千面从怀中摸出一包桂花糖,拆开拿出一块,塞到苏槐嘴里:“那后来呢?”
“唔,你怎么,身上还带着糖?”苏槐咋么着嘴里清甜的味道,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他看着千面,思绪却飘回以前。
苏槐有个谁都不知道的习惯,他小时候,挨打了,就去糖罐子里拿一块糖,吃糖的时候,把注意力集中在糖的味道上,就会觉得,身上不那么疼了。后来嗜甜便成了习惯,难过,生气,害怕,所有不开心的时候,都会不停的吃糖,好像这样,就能用嘴里的甜味,把心里的苦味赶走了。
所以千面把糖塞进他嘴里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那个依然脆弱柔弱的地方,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
“可以补充体力,又方便保存携带。”千面笑道:“还可以哄怕疼的小孩。”
“滚滚滚,谁是小孩,大人就不能怕疼了吗?”苏槐不服气地仰起头:“知不知道什么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该示弱示弱,该撒娇撒娇,这样别人才知道你疼。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带着面具,再疼再累也没人知道。”
“那你刚才,是在跟我撒娇?”千面伸手捏住苏槐的下巴,那距离近的,似是要吻上去一样。
苏槐一把拍开千面的手,红着脸把头转到一边,努力忽略严重超速的心跳声,罕见地爆了粗口:“老子都特么快疼死了,你居然还调戏我!”
“噗,哈哈哈哈哈哈。”千面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声音里没有往日的清冷,倒像是整个人在红尘滚了一圈,沾满了烟火气,笑够了,千面还不忘揶揄苏槐:“原来你害羞的时候,会骂人啊。”
“骂人都是轻的,要不是我现在行动不便,我还打人呢。”苏槐瞪着眼睛,努力做出凶得很认真的表情,可惜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最后也破了功,跟着千面笑起来:“笑笑笑,还当你是个什么正经人,原来稍微熟一点就暴露本性了。”
“什么本性?”千面觑着苏槐。
“流氓禽兽!”苏槐咬牙切齿地说。
“还想吃桂花糖吗?”千面将整包糖在苏槐眼前晃了晃
“……”苏槐怨念地想:不要脸,居然拿糖威胁我,我是能被一包糖收买的人吗?
我必须是。
“神君哥哥我错了。”苏槐伸手抓住糖包,满脸写着乖巧。
千面松了手,把一整包糖塞进苏槐怀里,又说:“你现在,好像没有开始那么排斥我接近了,是因为熟悉了吗?”
经千面这么一说,苏槐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早已超过自己平时的安全范围,而且对方刚才还伸手过来捏自己下巴,但是自己却没有想起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也没有觉得恐惧和不安。
苏槐伸手碰了碰千面的手臂:“诶,好像是啊。或许是因为今天晚上接触太多,脱敏了吧。”
千面发现苏槐嘴里总是冒出些稀奇古怪的词:“脱敏?”
“就是因为次数一多,变得麻木了,没有之前那么敏感。”苏槐解释道。
千面为苏槐包好伤口:“明天起来再换次药,应该就差不多了。早点睡,这山洞待久了也有被找到的风险,十步一杀楼还好,魔教找人的手段防不胜防,我们接下来的几天,要随时防备可能出现的敌人。”
“魔教为什么要追杀我?”苏槐问。
“这涉及到天剑门门内的事务,我不便回答。”千面给苏槐盖上被子,自己靠在岩壁上假寐:“睡吧,我来守夜。”
苏槐缩在被子里,因为背上有伤,只能趴卧,没一会就睡得沉了。许是伤口在痛,眉毛还微微蹙着,手里抓着千面给的那包桂花糖。
远处是秋蝉和虫鸣的声音,近处篝火还噼里啪啦地燃着。千面摘下面具,露出面具下阳光俊朗的面孔,如果苏槐此刻睁眼,会认出,这就是他那个谜一样的,不知是侍剑还是师弟的家伙,越沉。
越沉的视线描摹着苏槐俊美的侧颜,明明是一个人的身体,但是因为换了个灵魂,就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师兄就像他的剑一样,冰冷,坚定,一往无前。他的心里从不会有别的事,不会畏惧,不会喊疼,也不会撒娇。包括他在内,师弟师妹对苏怀永远是敬畏多于亲近的。
越沉不亲近苏怀,但仍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就像他五年前弃剑离开师门,却仍旧把那里当做唯一的家一样。他没想到苏怀会死,而且不是死在光明正大的战斗,是死在那样一个卑劣的诡计里面。
至于苏槐。越沉伸手轻轻拨开苏槐额前的碎发,轻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他,你们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只是,你到底是谁呢?但愿不是敌人吧,我还不想对你拔剑。别让我失望啊,苏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