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贼船》成理不说

24、第二十四章

　　魏氏还在猜测陈恭的用心，接下来大半个月，这人却连面都没露。来送东西的也不是洪鑫，是四味斋的掌柜，知行问他陈恭的去向，只说出城去了。

　　知浅瞧着黑压压的天色，托腮叹了口气，正赶上知行进来。

　　“怎么，不温书了？”

　　知行站在门口把身上的雪打落，道：“天天温书，人都要傻了。”

　　坐在罗汉床上，便问知浅：“二姐，你说陈大哥往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知浅用银叉扎了一颗渍青梅，这还是四味斋的掌柜送来的。

　　知行一手握拳狠砸了另一只手：“这般天气，还让陈大哥出城，定是有什么大事。”

　　知浅看着知行，忍不住问：“知行，你去陈府这么多次，可有问过陈恭，他的生意不止在平阳城吧？”

　　“这...”他哪里知道。

　　一歪头道：“打听这么多，显得我成什么人了。”

　　“没别的意思，”知浅忙摆了摆手：“你说他忙来忙去，还有这么大胆子跟官府作对，一个马场两间商铺，才没这个本钱。”

　　这么一说知行也觉得颇有道理：“陈大哥果然有本事！”

　　知浅白了弟弟一眼，不管怎么说最后都能夸赞陈恭两句。

　　“二姐若是想知道，等下次他来，你直接问就是。”

　　知浅抿了抿唇没有接话，打听别人的家产，她哪儿好意思。

　　再见陈恭与上次相见隔了月余，大约是李怀也憋闷久了，便是晚辈也非得留下小住，陪他弈棋。李忠本来住在老宅最深处的院子里，平日多是晚辈去陪他解闷，这次也破天荒到前院，跟陈恭说了会儿话。

　　连知浅都是第二日一早才在前院的拐角处单独同他说了几句话。

　　“许久不见陈公子。”

　　陈恭笑了笑：“有些琐事，出城去了。”

　　知浅想问，却又觉得不妥，支吾了一句，却听这人说道：“还有生意不在平阳城，如今各处形势都不好，需亲自打点。”

　　“什么生意？”

　　“酒楼茶肆，还有客栈之类。”

　　知浅更好奇了：“马场只在平阳一个？”

　　陈恭语带笑意：“还有两个。”

　　知浅心里暗暗说了句：可真是个财主。不过盘问了人家这么多，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想要回自己院子去。

　　正要告辞，便听陈恭暗笑：“这些早该跟二姑娘说清楚。”

　　知浅一下子红了脸，却逞强道：“闲话两句罢了。”

　　这可不是闲话，陈恭心里这般讲，却先同知浅告辞：“陈某一会儿得回城去，不能再同二姑娘闲话了。”

　　“好。”

　　知浅窝在自己屋里，连陈恭走的时候也没去相送，知行觉得奇怪，人一走便来了这里。

　　“二姐，陈大哥走了。”

　　知浅抬了抬眼：“知道，来我这儿做什么？”

　　知行挠头，总觉得二姐莫名其妙，不过他也说不清楚，一甩袍角坐下：“二姐，你说陈大哥一天天在忙什么？”

　　“他昨晚不是睡在你院子里，你也没问？”

　　知行叹了口气：“刚用罢晚膳不久就歇下，说是刚回城就来了。”

　　知浅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倒是辛苦他。”

　　“二姐，你说陈大哥除了平阳城是不是还有不少生意？”

　　知浅下意识点了点头，回过神却嘴硬：“我怎么知道！”

　　“也是。”知行觉得有道理。

　　不知怎么回事，知浅这会儿看知行都不顺眼，开口赶人：“快回你院子温书，赖在我这里作甚。”

　　陈恭离开李府，还是打马往马场去，张松带着王虎刚从马厩回来，见到陈恭忙道：“爷，您回来了！”

　　陈恭勒马，看来这王虎也有些用处，点了点头：“回来了，让田永来找我。”说罢先回自己的小院去。

　　田永背手插着大烟杆子进来，见到陈恭，笑眯眯地行礼，然后问：“爷，这一趟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旁人去办也无妨，您却要亲自走这一趟。”

　　陈恭扫了他一眼，田永立马住嘴，摸了摸腰间的烟杆，道：“汗青现下有人蠢蠢欲动，爷您也知道。咱们怎么办？”

　　“时候不到，给我稳住性子。”说罢嗤笑一声：“谯怀贫要嫁女，女婿选得倒不错。”找了个三十来岁手里有几个兵的鳏夫，也不知谯夫人会不会跟他拼命。

　　田永接着说了一句：“谯夫人已经被气病了。”

　　“谯怀贫不依仗川西岳家之后，腰板子倒是挺直了几分，”陈恭嗤之以鼻：“且让他再蹦跶几日。”

　　府衙，谯红玉攥着母亲的手，银牙快要咬碎，这厢她娘病重躺在床上，另一边那个贱人却报了喜，还特意热闹了一番，口口声声说冲喜，她娘不过是躺了几天，这么迫不及待想咒人死么！

　　谯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红玉，你的婚事，娘做不了主。”

　　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这会儿不能再惹母亲生气，安抚道：“娘，鳏夫便鳏夫，无儿无女的，嫁过去也不受什么气。”

　　“你爹盯着人家手里的那点兵，都是官家的东西，惦记什么！”谯夫人猛咳一阵，吃了几口茶才继续说下去：“娘会把嫁妆打点好。”杨柳儿那个贱人，给谯怀贫吹枕头风，说什么添妆是应该的，可不能由着夫人的性子，毕竟夫人无子，可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半个子儿都不可能留给那个贱种。

　　“你这孩子，被我惯得争强好胜。”谯夫人笑了笑，她何尝不是，争强好胜弄得夫妻离心，当初刚嫁给谯怀贫的时候，怎会没有几分柔情蜜意。

　　“夫妻之间，宽和一些才过得下去。便是个兵痞子，那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谯红玉看母亲说话艰难，连连答应：“娘放心，放心就是。”

　　知浅得知谯红玉订亲的消息要比陈恭晚上一个月，年关将近，雪也下得没有年内频繁，知浅城中大伯特意过来，说接一家人去城里过年，老爷子也答应下来。

　　这事还是李书同她说的。

　　知浅听罢之后，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样子...”

　　“听说谯夫人因为这事都气病了。”

　　想了想知浅还是说了句：“还没嫁过去呢，不一定就不好。”

　　“什么时候看人都有不准，大姐姐回家这几次，我也不觉得她高兴。”大姐夫不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知浅有些诧异地看了李书一眼，这是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姑娘，怎么会对她说这些，李书抿了抿唇：“二姐姐，你莫要嫌我多嘴，我只同你说过。”

　　知浅递了块点心过去，柔声道：“许是你多心了。”

　　李书点了点头，却轻瞥柳眉说道：“二姐姐，先前你同我说，一日两日看不出本性，可谯姑娘这种，还不是父母之命，盲婚哑嫁。”

　　女儿家最惦记的就是终身大事，李书又是个话本看多了的姑娘，最想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知浅拍了怕她的手：“放心，三婶会给妹妹选个好夫婿的。”

　　李书勾了勾唇，却不甚高兴，送走这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知浅托腮坐在罗汉床上，忍不住想起陈恭来。

　　长得不错，品性不赖，就是爱作弄她有些讨厌。

　　绒桃看她一脸笑意，还用小指绞着头发，悄悄把炖好的燕窝放下，本来不想弄出一点动静，还是被知浅察觉了。

　　轻咳了一下：“怎么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绒桃笑眯眯地说：“奴婢怕扰了姑娘思绪。”

　　也不知方才什么神色，知浅耳尖红了一片，绒桃端来的只是普通的白燕，又想起陈恭送的那些血燕来。

　　吃过后，起身就往花园去，省得坐在屋里胡思乱想。

　　年节近，再惨淡的年份街上也要比往常热闹一些，知行便来问知浅要不要出府，憋闷了一个冬天，出去转转当然好，谁知到了街上确实萧条，零零散散有些货郎和小贩，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一些炸糕，再转也没多少意思，知行便领着知浅直奔四味斋去。

　　“何必在外面用饭，回家不好？”

　　知行却不觉得：“都走到这儿了，再回去多麻烦。”

　　知浅也不想让知行觉得她对陈恭有什么意见，只好随他一前一后到楼上雅间。掌柜的殷勤得很，平日里来四味斋吃饭的都是穷人，荒灾饥年，但还是有生意在。

　　“您二位来了，我得把压箱底的好东西呈上来！”

　　知浅叮嘱道：“两个菜便够了。”

　　“三道菜，保准不多不少！”

　　最后上了干豆角煨熏鱼，冬瓜火腿和麻酱松仁菠菜。

　　“这干豆角熏鱼火腿，都是外地回来的，味儿最正宗不过！知道二姑娘怕浪费，都做得分量不大，您且放心！”

　　知浅连声道谢，等掌柜的下楼，知行说道：“我听大哥说，这四味斋一直开着，食材都不错，比不上往年，但是比城里所有酒楼都强，陈大哥还是有能耐！”

　　“行了，吃饭便吃饭，说这么多作甚？”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知行：“旁边的粥棚呢？”

　　提起此事知行也是咬牙：“年节到了，谯大人说临街设粥棚不甚美观，该设在别处了。”

　　知浅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谯怀贫果然是个不得了的知府。

　　掌柜的说得不错，三个菜刚好合适，知浅胃口不大，知行却厉害，吃了个干干净净。下楼准备回家，便遇上陈恭迎面过来。

　　见到这姐弟两个也有些惊讶：“来城里过年？”

　　“是，都来了，”知行乐呵呵地说：“本来想明天去陈大哥府上拜访，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了。”

　　“如何，吃得可好？”

　　大约是这个冬天过得太辛苦，知行忍不住多赞了几句：“好！二姐本来说要回府上用膳，还好我执意来了，熏鱼别有风味。”

　　陈恭笑道：“还是吃了苦头，熏鱼都赞成这个样子。”说罢笑着看向知浅：“我得了些甜酒，是专门给女孩子喝的，明日给二姑娘送去。”

　　她才不要：“多谢陈公子好意，知浅不饮酒。”

　　陈恭压了压长眉，沉声带着三分笑意：“天冷，小酌一杯暖身，这酒对身子也好，是我特意寻的。”

　　可知浅不想让他往府上送，总觉得别扭，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住在城里，不要去送。”

　　“知行不是要去我府中么，给二姑娘带回去。”

　　知浅看知行止不住点头，便也不再说了，两人没乘马车，陈恭见天色不早，想找马车相送，却被知浅拒了，她确实想多走走。天还未黑，四味斋门前的灯笼已经点上，陈恭站在灯笼下看着姐弟两个离去，知行还乐乐呵呵不知在说什么。转过这条街就看不见人了，知浅一边敷衍应声，一边想着身后，走到街尾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还站在灯笼下，青灰色的大氅，一身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