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贼船》成理不说

14、第十四章

　　李忠站在书桌后，手里捏着两片薄薄的纸，眉心拧成川字，呼地一声坐下，骂道：“老东西搞什么鬼？”李怀急匆匆地往李忠书房走，进门前还擦了一把额角的汗，心里还想父亲为何这么着急叫他过来？

　　“杨老头你还记得？”

　　李怀连连点头：“自然记得杨伯父。”

　　李忠翻了个白眼，什么伯父不伯父的，一个糟心的老头子，竟然来信要给知浅说媒，还让他们家这段时间都不许让知浅相看，管这么多不知算哪根葱。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杨老头要给知浅做媒。”

　　李怀吃了一惊：“是，是吗？是哪家的郎君？”

　　“没说，”李忠又白了一眼，老东西做媒都不指名道姓，还提条件：“让咱们近日不要给知浅相看。”

　　“这...”李怀摸不着头脑，杨伯父早就辞官退隐，这些年不问世事，怎么会忽然想起来给知浅说媒，还连对象都不知是哪位。

　　李忠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且听他一次。”

　　李怀应下，当年这二位同在朝中的时候，天天在金銮殿上吵得不可开交，见了面就龇牙咧嘴，有一次喝醉了酒当街打了起来，最后各自被先帝罚俸半年。不过先太子案时，杨焘受到牵连，是李忠求情，才保住了头顶的这颗脑袋。

　　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李忠摸着下巴，那老杨头黄土淹眉毛的年纪，还有这份闲心，难道是老来得子想给自己当上门孙女婿？想着想着，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听得李怀一身鸡皮疙瘩，赶忙告退去寻魏氏。

　　“杨大人？！”魏氏一听就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杨大人怎么想到咱们知浅了？”

　　李怀摊了摊手：“这谁知道。不过爹也说了，近日不要给知浅相看，杨伯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或者说杨焘是个不开玩笑的人。

　　“也好。”魏氏想到张勋，便觉得先不相看也不是坏事，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再来两个这样的，知浅不说，她都要先糟心死。

　　这事夫妻二人并未同女儿讲，知浅的日子平平常常地往前走，知行又去了一趟陈府，瞧着陈恭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无甚需要担心之处。常和知行跑马，骑术也有长进，转眼就到了李妍出阁的日子。

　　李家第一个出嫁的姑娘，连李忠都去了平阳城。成亲前一日女方要办出阁宴，赵氏铆足了劲儿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几个姑娘都聚在李妍的院子里说话，新娘子容光焕发，跟知浅坐在一道都不甚逊色。

　　李漾托腮，一脸艳羡地说道：“大姐姐真漂亮。”

　　李画吃了口茶，打趣道：“嫁得如意郎君可不是容光焕发。”

　　这三姐妹今日是一道来的，知浅看向李书，从张勋走之后她便再没到城里来，也不知这姑娘怎么样，李书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大姐姐明日出门，我这会儿就有点舍不得了。”李漾声音听起来也是娇憨可人。

　　李妍笑：“你舍不得，我就不嫁了？”

　　“大伯母为了大姐姐的婚事，今年新到的织云锦都陪嫁几十匹，你舍不得？大伯母才舍不得呢！”

　　知浅端着茶盏，听她们说话，偶尔插上一两句，不十分欢喜也不觉得厌烦，许是姑娘们说首饰衣裳说久了也觉得无趣，李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了句：“你们都知道，陈恭被山贼砍了的事情吧？”

　　倒也不必说砍，听着就觉得缺胳膊少腿怪渗人的。知浅心里这般想，再看李漾，吓得帕子都要攥破了。

　　“听说了，说是失了几百匹马，还被砍成重伤，现在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李画接这一句更没头没脑，知浅揉了揉眉心，前几日知行去陈府，说是还跟这个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的人过了几招。

　　“那不至于，”李妍摆了摆手：“我爹想半天还是给他下了帖子，回话说今日要亲自上门呢。”

　　李画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吗，看来那些山贼也不算十分凶残。不过他不是不爱同人来往么？”

　　“跟知行交好，”李妍有些看不惯，似笑非笑地说：“知行一回来，多少人上赶着巴结，陈恭还能例外？”她也听说郑有名去老宅拜访，连叔祖父的面儿都没见着。

　　知浅听到李妍这句话，也不辩解，虽说知行在她眼中可爱，可却是不知陈恭如何作想，心思早就从这一方小院子飘了出去，不过那人既然来了估计要被知行缠上。

　　果然，这会儿知行带着陈恭在花园里，正瞧见前方李忠拄着拐杖过来。

　　旁人他才不愿意领着去见，可陈恭是个例外，指着李忠过来的方向：“陈大哥，你是不是还未见过我祖父？”

　　陈恭敛眉：“正是，老爷子不见外人。”

　　知行拽着陈恭衣袖，嘿嘿一笑：“那刚好，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这...陈恭现下并不想见到李忠，可知行老远就开始招手：“祖父！”

　　李忠手里的拐杖狠狠敲在地上：“大呼小叫不成体统。”

　　知行半点没察觉出李忠的怒意，还引陈恭往前走，边走边说：“祖父他虽说看着严厉，但是心软，又爱交游晚辈，你要是跟他对脾气，天天住我们家都行！”

　　陈恭勾唇笑了笑：“是吗？”他确实不想这么快面对李忠，不过已经被知行拉到了这儿，见就见了，也让他看看这位三朝元老会作何反应。

　　“祖父！这是陈恭陈大哥，我同您说过。”

　　陈恭应着李忠的目光，俯身行礼：“晚辈陈恭见过李老太爷。”

　　李忠眯着眼，半晌没有说话，知行也察觉出有些奇怪，虽不知为何但还是想说些俏皮话活跃活跃气氛，却被祖父一拐杖敲在了肩膀上：“你这个小东西，在花园里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知行疼得跳了起来，可也不敢嘴硬，忙跪下：“知行知错。”

　　陈恭垂首勾唇：“知行急着将晚辈引见给您，一时失态，老太爷恕过。”

　　这个年轻人，虽是弯腰俯身的姿势，可言语清晰掷地有声，李忠沉默片刻，又用拐杖敲了敲地，道：“罢了，看在这位陈公子的份上，不责罚你了。”说罢转身离开，身后的下人赶紧跟上，老太爷可有两年没打过小少爷了，没想到在今儿大喜的日子动了手。

　　知行也长出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祖父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我这肩膀都快被他打废了。”转头一脸敬佩地看向陈恭：“陈大哥，多亏有你，我跪下的时候还以为回去要动家法，没想到挨了一拐杖就行。”

　　“家法？”

　　知行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家法，可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受过，要在祖父那根拐杖上跪足一个时辰，腿都要断掉半根。听着还是给小娃娃的惩罚，他也不说，打了个哈哈：“罚抄书之类的，反正没什么好事。”

　　陈恭盯着李忠离去的方向，也不追问，片刻后收回目光：“走罢，要开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