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飞人世》弗争

2、金乾篇二

　　高金诚和高乾的情意，还要追溯到多年以前。
　　那年，高乾七岁，父母皆出了意外，这让原本凄清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他跟了奶奶——一位慈祥的老太婆。他从来没见到爷爷过，他不知道爷爷长什么样，甚至对爷爷这个词都有质疑，连个模糊的影子也没有。奶奶年轻时饱览经书，知识渊博，还懂政治，经常和爷爷聊城里的实事，可以说是关爱百姓，为民着想。奶奶还说，爷爷是朝里的大官，那些年还非常富裕。后来因犯了一些小错误，被贬谪，抄家产。于是光景变得惨淡。
　　奶奶热爱读书，她想让他的孙子高乾也接触书籍，成为读书人。于是私底下决定将高乾托付给高金诚——那年二十岁的教书先生 ，而且二十岁就有不小的名气。

　　不久后的某天，天气晴朗。
　　高乾在池塘边抓小鱼，水花溅了他粉扑扑的脸，卷到大腿的裤子也浸湿了大半，满脸的稚子气。抓了三五条银白色的小鱼，鱼鳞在阳光下射出白茫茫的、晃眼的光。
　　高乾没怎么面对过小孩，所以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最后还是等高乾抓完鱼才走上前。这个孩子仍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看着时不时有鱼窜上来的池塘。
　　“高乾？”高金诚温柔地叫他一声。高乾抬头，看见了一个高瘦的青年，眼底有说不尽的温柔。
　　那时他便萌发了一种特殊的情感——而现在这种情感叫“喜欢”。
　　高乾水汪汪、圆滚滚的眼睛注视着他，散发出光芒。小小的嘴呈O形，好像从来没见到过帅哥似的，也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好看？”
　　高金诚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透了点红。他清了清喉咙，朝小孩一笑，说：
　　“乾小朋友，和我一起回家好吗？”高金诚讨好地说，眉眼弯弯，甚是温柔。
　　“好！”小孩眨眨眼，牵起了着高金诚的大手，蹦蹦跳跳拉着他回家。
　　高金诚：……你都不问我是谁的嘛？
　　回到了高乾的奶奶家，奶奶正坐在高脚椅上，桌边倚着一根拐杖。
　　“阿乾啊，以后他就是你的先生啦，他会带你去他的学堂，教你读书认字，读好多好多的书，
　　你就会变得很聪明了！”奶奶高兴地说，“快叫声高先生！”
　　“高先生好！”高乾乖乖的叫了一声。“可是奶奶……”我不想离开您，我不想跟他去学堂。
　　“没有什么可是了！”奶奶喝到。
　　奶奶年迈无力，自己一个人在家真的安全吗？
　　高乾硬是不肯跟这位漂亮先生走。这样也不是办法。
　　到了半夜，趁着高乾睡熟了，奶奶进屋，对他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希望。”说着，簌簌留下两行泪。 最后抱着高乾，交给高金诚，嘱咐：“照顾好他，先生。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高金诚接过，一路抱到了清光馆学堂。但并没有安排弟子住宿，而是抱入自己的房间。他又想了一下，跟一个小孩子同床共枕不太好，于是打了地铺。

　　第二天清晨，高乾醒了，发这是陌生的房间，没有奶奶的身影，便知，他中计了。那位漂亮先生果然也在。
　　高乾刚想跳下床，结果跌在高金诚的身上。高金诚惊醒了，看到那个小孩正趴在他的肚子上，抱着他的腰，天真无邪地眨眼看着他，笑嘻嘻的，翘长的黑睫毛一闪一闪的。
　　小小的手挠的腰部痒痒的，他想笑。
　　还没笑出声来，高乾的笑容逐渐消失，张口就问：“我奶奶呢？”
　　高金诚：“在家里呢，用不着你瞎操心。”
　　“唔……”高乾迟疑片刻。为了不让先生产生什么误解，迅速从他身上爬下来，理了理衣袍，说了句“先生，对不起！”然后弯腰鞠了个躬：求原谅！
　　高金诚：本来也没怪你。
　　高金诚发了个呆，忽然想起高乾的大眼睛，滚圆漆黑的眼珠，还会闪出光芒，像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空。
　　高乾：“先生？”您好像走神了。说着，他在先生面前挥挥手。
　　高金诚回神，笑笑，说：“没事没事我没事。”
　　高金诚给高乾穿上国学汉服，浅蓝色外衣，白色单衣，再系上腰带，打个结。最顶上的长发盘成一个小丸子，系上蓝色的发带。剩下的黑发和蓝发带直直的挂下来，这样就和其他弟子统一穿着了。
　　打铃了，代表要上课了。高金诚带高乾进教室。
　　那时只有弟子二十，但个个都是好苗子，风清气正。高乾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师哥师姐们都很照顾她，热情地打招呼。
　　他腼腆地笑笑。他从来没和同龄的学生在一起上课过，感觉特别害羞。
　　上课一旦与先生对视，他就会红着脸低下头来，憨憨的笑。而高金诚便是板着脸，冷若冰霜。
　　一下课，师哥师姐都来逗他玩。
　　“你是哪儿来的呀？”十岁的师姐问。
　　“你叫什么名字？”十六岁的师姐问。
　　“哟，小伙长得挺精致！”十六岁的师哥对身边的其他师哥说。
　　“哈哈哈哈哈。”他们笑了。
　　高乾也跟着笑。
　　他说：“我叫高乾，从…，从家里来！”
　　“哈哈哈哈哈！”他们笑得更厉害。
　　高乾脸刷的红了。
　　高先生从门口走进来，侧身靠着门框，一只手扶额，另一手臂夹着书：
　　“不许欺负高乾，要…”
　　“爱幼！”他的弟子一齐回答。
　　“知道就好。”他点点头。“不是说说就行的，要…”
　　“付～诸～行～动～”他的弟子打断他，拖着长音回答。
　　师生默契百分百。
　　高乾摸摸脑袋，傻乎乎的笑了。先生朝他浅浅的一笑。
　　仿佛只是对他笑的。像冬日的暖阳。
　　似白驹过隙。三年又是三年，一晃过了九年。
　　早期的二十位师哥师姐，有十位毕业了，或娶妻或嫁人。
　　还有十位包括高乾，决定一直跟着先生。师恩，是一辈子报不完的。
　　高乾考中状元，其他九位弟子都考中榜眼或探花。师门清光馆的名气大增。越来越多的弟子进入师门。
　　高金诚亲自研制的丹药，救济了不少百姓，得到了百姓的信任和感激。所以那时，清光馆达到了全盛。进了百位学生。
　　清光馆治理的有条不紊。高乾等人也为高金诚分担了不少。
　　世代变迁，那份情依然不变。
　　那些天的日子，是幸福的见证。
　　夜深，正是月圆之时。趁弟子们都睡了，高乾捻手捻脚地走出住宿。
　　目的地是一亭子。那有一座雕镂着精美图案的石桥，桥下一股清流，有红鲤鱼优哉游哉地
　　游，“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碧绿的荷叶，含苞待放的荷花摇曳在月色中，射出微弱的亮光。他把手撑在桥栏上，往水里望，清澈的水折射出清晰的鹅卵石，反射出他的倒影…以及，他喜欢的人的倒影。
　　他来了。
　　高乾转过身，那人正注视着他的明眸。那人迎着月光，月色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白沙，似真似幻。宛如冰冷剑锋的眉毛，不失对他的温柔，浅棕色的眸子，和水一样澄澈通透。
　　高乾嘴角勾起一丝迷人的笑，眉眼弯得像月牙，朝他眨眨眼。又不好意思地偏过脸，看向被亮光笼罩的池塘——周遭的景物再怎么亮，也亮不过眼前的这个人。
　　糟糕，心动了！
　　高金诚拉起他纤细的手，来到了亭上的石桌边。两个人坐在石凳上。
　　高乾：“先生近日可还行？”
　　高金诚：“不怎么如意。”他蹙眉，“他们说的仙丹根本不存在。”
　　高乾：“我相信您说的。”
　　高乾朝他点点头，流露出信任和爱意。
　　高金诚的眼和他对视。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高金诚先打破了沉寂：“那帮弟子太皮了，戒尺被他们玩断了，墨水还洒了我的教本。”
　　高乾嘿嘿嘿笑了两声。
　　“那我明天上街去给你买。”高乾手撑着下巴，冲他眨眨眼。
　　“这倒不麻烦你了。”高金诚说，“再过几天参加百草宴会，回来的路上捎一把就行。”
　　高金诚轻声说：“谢谢你。”
　　高乾：“你说啥？”
　　高金诚垂眸：“没，没什么。你听错了。”
　　高乾转过身，轻声笑了，其实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去倒了两杯茶，撒上几叶烟草——那是高金诚最喜欢的烟草。
　　枯蔫的烟草漂在雾气氤氲的茶水中，似乎拥有的新生命，变得嫩绿鲜活，散发清香。
　　高金诚喝下，喉结微微滚动。高乾浅浅一笑。
　　那是人世间最清的茶，也是他和他最清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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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高金诚个怂包！其实他们两个是一见钟情，只是师生不太好谈而已(*▼ｰ(｡-_-｡)（BL倒没啥的），高金诚那么要面子，万一被某个傻弟子发现，可就颜面扫地了。所以呢，除了die之前和高乾亲亲抱抱，之前就没有过了呢(￣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