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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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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连绵着。
“这大雨一天天下个没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身返回西境。”沙棘嘟囔着,又随手打算去将那窗户彻底地掩上。正要动作,却看见栀子正捧着茶碗对着窗外发呆。
沙棘心里一软,忍不住开口道,“栀子姐姐,那道士究竟说了什么,你这几天的反应怎么那么大。”
栀子并不言语,她明白沙棘这几年看似为人做事都稳重了许多,但其本质还是那个爱粘着她的小女孩。若是让沙棘知道了她只剩五年寿命的事,只怕当场便会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愿面对沙棘的泪水,更不打算让沙棘在接下来的五年内都过着患得患失的生活,因此只好绕开了这个话题。
“段拓植还没来吗?”她问。
“应该快了吧。”沙棘回答。一提到段拓植,沙棘的话语便总是焉哒哒的。
沙棘不喜欢段拓植,也不喜欢那个傻不愣登的太子殿下。换句话说,所有和她抢夺栀子姐姐注意力的人她都很讨厌。
可对着傻太子时沙棘还可以顶嘴回去,因为对方背后只是个日渐衰落且和她无什关系的皇后;而面对段拓植时,她则总是会想起对方也是为了帮助奴隶而四处奔波的。
感激和讨厌交杂在一起,于是便成了沙棘面对段拓植时这种如霜打茄子般焉哒哒的态度。
正是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沙棘不用猜已明了门外站的人是段拓植,她走过去,径直把门拉开,“你们有事就先商量吧,我去隔壁了。”
说完这一句,她不再留恋,转身便走。
段拓植瞥了眼对他态度怪异的沙棘,到底也没多问,只在桌旁坐了下来。
栀子已倒了杯茶给他递过去,同时说道,“已经连着下雨一周了。”
段拓植饮了口杯中的茶,温热的茶水驱散了他刚从风雨中走出的寒意,使得他有了些惬意,随口道,“嗯,那延禾道长走之前确实是说会下一个月的雨来着。”
此话一出,两人俱有些沉默,同时想起了那位道长对各自所说的话来。
段拓植放下手中茶盏,重新道,“沙棘说你找我来是有要事要详谈。是关于奴隶制的事吗?”
“是,但也不是。”
“什么意思?”
“还记得一周前从皇后宫里走出时你和我说过的话吗?”栀子提醒道,“当时你和我说,你的父皇之所以说废除奴隶制还需从长计议,只是为了以此为诱饵,迫使我在主将之位后不断为他效力。”
段拓植顺着这话想了起来,“嗯,还记得。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是有别的想法了吗?”
栀子叹息一声,其实她早在听到那些话后便由了别的想法,只是那时候还有些许顾忌,如今,在知道自己寿命只剩五载后,她就算有再多顾忌也不得不干脆起来了。
时间不等人。
她索性直接道,“在你看来,我又一次提出废除奴隶制的要求虽然没被准许,但我成功晋升主将之位这件事却使得我离最终实现废除的目的更近了些。但实际上,更可能是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仍然看不到终点,毕竟你那父皇……”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瞥了眼段拓植的表情,问,“接下来的话我可以说吗?”
段拓植已然猜出了她想要说什么,依旧淡然的,“你说吧。反正那男人一向以我母妃的农妇身份为耻,又将我自小便扔在冷宫不闻不问任人欺凌,我对他可没什么感情。你但说无妨。”
“好,既如此,那我便直接说了。”栀子松了一口气,坦然到,“我已看出你父皇是个贪图安逸不愿惹事的,也因此,即便我做出再大的功绩,或许他都会畏惧士族的抗议而反驳掉我的要求。既如此,我便不得不另寻他法。”
段拓植冷静地提醒她,“但任何方法都绕不开皇帝。每一项重大制度的宣布与废除,都必须征得皇上的同意。如果皇上不同意,这条命令就无法施行。”
栀子并不否认,事实上,她也正是因为清楚了这一点,才会将自己的第二个打算规划成那样。
她尽量冷静、客观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并没说我的打算要绕过皇帝,但,与其将时光空耗在一个根本不能立下决定的老皇帝身上,我更倾向于另一件事——譬如说将那坐在龙椅上的人换个新的、愿意支持奴隶制废除的人选。”
果然。段拓植一时不知是该沉默还是怎么,他想,栀子果然还是最终说出了这句。
他其实早就隐约察觉到栀子的这个意图,他甚至更清楚明白,除了栀子和他的母妃给他的期望之外,实际他自己也是见识了太多奴隶制的弊端希望它赶紧废除。
如果他坐上皇位,或许一旦地位稳固之后便会立即推行奴隶制的废除。
但,他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延禾道长对自己所说的那个预言。倘若去争那个位置,那便真的是走上了那样一个注定悲惨的结局。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得到善终,但却非常在意那句预言中所透露的母妃和栀子的惨痛结局。
沉默良久。
终于,段拓植抬头,目光平视栀子,“抱歉,栀子,我还是想要自由。”
他终于选了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
***
装修奢华的宫殿内,皇后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对方正形容狼狈瘫坐在地面,脸上还带着一块巴掌印——那是刚刚被她亲自打的。
然而,即便已经形容不堪到了这样的地步,面前的女人还是笑着的,笑容肆意、张扬,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皇后终于忍不住放下了自己的架子,略微蹲下身来,“郦妃,你唆使府中家仆刺杀我儿,如今也被罚终身圈禁,你究竟还有什么可笑的?”
皇后怎么也想不明白郦妃的行为。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郦妃自恃美貌和豪富的家境,曾经数次与她产生争端。如今更是因为三皇子的死而唆使府中家仆刺杀隅儿。好在隅儿福大命大,幸运地被他人所救。
而她也借助了这次的隅儿的被刺杀和大皇子眼中出现蛊虫的事,成功从将自己母子两从大众眼中的加害者转为受害者形象,因祸得福保住了自己的皇后之位。
现在大皇子因蛊毒而死的事情正在被严查,郦妃也因谋害太子被罚处了终身监禁。
她实在想不明白,都这么悲惨的结果了,郦妃究竟还有什么可笑得出来的?
然而,她脸上的不解、疑惑愈甚,郦妃脸上的笑意却愈浓了,并且语气张狂地嘲讽道,“你以为有了我这个送上门来的把柄,你就可以彻底坐稳后位了吗?告诉你,你在痴心妄想。”
皇后眼皮都懒得掀动一下,“这与你无关,郦妃,如今你只是一个被终身圈禁在宫内的妃嫔罢了,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怎么可能会与我无关呢。”郦妃笑着嘲讽,“皇后,你怎么这么愚蠢,到现在都没想出来孟家那么多金银钱财都去了哪里吗?”
皇后不言。但说到这个问题,她其实也十分困惑。
孟家是豪富之家,在有夏国内是出了名的尤其喜欢拿钱砸人、拿钱办事。但此次郦妃谋杀太子的事被爆出后,其父孟坚子虽四处活动伸冤,出手的谢礼却总是寒酸了些,以至于到最后也没说服足够有分量的官员为郦妃求情。
孟家的钱去了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皇后一直是疑惑的。但又总觉得这事似乎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于是便也不大在意了。可现在,看起来这郦妃反而要主动和她讲这件事了。为什么?
她这样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当然是因为这事与你有关啊。”郦妃咧着嘴,“若不是有了孟家的这么多钱支撑,你认为皇上又是凭的什么来反抗周家的。”
皇上抿唇不语。她倒是从没料到连孟家都在为了皇上效力,不过也能理解,郦妃早年为了美容服药太多损伤了生育能力,等到唯一的儿子三皇子也死了后自然只有另寻依靠,找上皇上并不奇怪。
只是,令她疑惑的是,听郦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好像是皇上已经插手了孟家的绝大部分财产的事,不然也不至于连上下打点的钱也拿不出来。
不过,这也使得她意识到另一件事,既然皇上已经插手了孟家的大部分资产,那有没有可能对方也知道郦妃曾刺杀她儿子的事?
下一刻,郦妃的话已回答了她的疑问。
“就连我要刺杀你儿子的事,皇上他也同样是知道的,不然你那个傻儿子逃出皇宫的过程怎么会如此顺利。”
话音刚落,皇后陡然被震住了。她早就看出丈夫在坐上皇帝之位后就越发不满专横的她,也清楚丈夫对她生下的隅儿毫不疼爱。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平日里因隅儿的智力残缺瞧不起他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狠心对着隅儿下手!
那也是他的儿子啊!
虎毒尚不食子,身为一个父亲,他怎么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思绪复杂的皇后失魂落魄地走了,留在原地的的郦妃却是笑得开心。
自从儿子死后,孟家将大半家产都献给了皇上以谋求依靠,谁料如今她出事,皇上为了避嫌竟是想也不想地将她撇开,甚至还听从了朝臣的建议给了她这样一个终身监禁的处罚。既如此,那也别怪她无情无义将皇上与她合谋的事爆出了。
她还挺期待皇上与皇后狗咬狗的情形呢。
一想到这里,她脸上便忍不住露出残忍的笑意来。
已经走出宫殿的皇后却还在深想着皇上曾意图杀害隅儿的事,如今她终于承认了父兄对她说过的话,她确实是嫁错了人。
悔与恨在皇后心里交杂着,以至于她竟然想不管不顾地冲进丈夫寝宫质问他为何那么狠心。可理智告诉她,如今周家的势力已经并不能再想以前一样压着皇上了,若是真的撕破了脸,或许还是她先一步地被推下凤位。
她得想想别的办法,看能不能尽快削弱皇上一派的势力。
极轻易地,皇后又一次想到了栀子。
世界上再没有比兵权更能动摇皇位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