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恶女》睡不醒的小甜豆

30、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赵喻功夫不错，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苏荷就了然心中。

　　那么冷的天，他提着滚烫的羊肉汤一路飞奔，却一滴也没撒。

　　现在他不太好受，四肢都有损伤，尤其是右脚和右手骨折了。苏荷将他挪到树下半靠着，见他的马与自己的马都不见踪影，打趣道：“瞧，养了许久和养一会儿是一样，怎么都养不熟。”

　　她试图缓和气氛的话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效果，荒郊野岭赵喻伤的严重，她也不怎么舒坦，脸上胳膊上都是伤痕，怎地凄凉二字了得。

　　赵喻很想配合的说上两句，可嘴一张开就忍不住疼呼，索性闭上嘴不让自己显得那般脆弱。

　　他的痛苏荷看在眼中，上下打量番后问道：“需不需要我帮你固定下，这里如此旷阔，不知咱们跑到了哪儿，找到我们又要多久，耽搁久了手也废了。”

　　“你会？”赵喻忍疼挤出两字，明显是不相信苏荷一个深闺小姐会懂岐黄之术。

　　苏荷拍掉手心的灰道：“我是不太会，但以前也摔断过腿，久病成医看过几次大概也能仿个三四分。你若是介意，就这么着吧，或者你能自己给自己绑。”

　　眼看天色渐暗，落日前还未被找到，恐怕就要在这儿过夜了。他挪动下胳膊，疼的难受，如果不处理恐怕真像苏荷所说手要不能用了。

　　再三思索，他的骏马，他的刀剑斧戟，仿佛下定了决心将手稍稍朝苏荷挪动。

　　简直不敢看，赵喻感叹命运艰难，闭上眼。

　　只听嗞啦一声，他猛地睁开眼，就见苏荷在撕扯自己的衣裳，下摆被扯成好几个布条，随风在膝盖上晃荡。

　　“做....做什么！”这次因为激动，他甚至感受不到说话时的疼痛。“我还小，不....不行....等几年我......”

　　“怎么又结巴了？小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苏荷用簪子将布条划下，拾起粗壮的树枝，缠绕在胳膊上，眼里满是嫌弃。

　　要不说景王世子是个纨绔，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赵喻脸颊绯红低声道：“为什么要撕我衣裳？”

　　戏文里不都是女子扯了自个儿的衣裳，要那绫罗绸缎裹上身，轻飘如絮。

　　苏荷正认真低头给他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听他说着下了重手道：“世子爷，你有爹疼有娘爱，一件衣裳而已坏了能有十件百件。我这件虽然脏了点，但回去洗了缝缝补补在屋内尚能穿，真撕了这么贵我可心疼。”

　　“再说了，等人找到咱们，见我一身破衣裳，如何说的清？虽说你年纪小，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但传出去我劣迹累累的名声定要加上一笔。”苏荷倒不是介意名声有损，本就没多少的东西，有或没有无所谓，只是赵喻是景王世子，她胆子没大到得罪皇亲国戚的地步。

　　“你缺衣服穿么？”赵喻就听见这么一句。

　　“不怎么缺，但每一件都很贵，舍不得。”

　　赵喻道：“我以为你不缺钱。”

　　“钱要用在有意义的事上，因为总有一天会花完，得让它们自己下崽，那样就永远花不完。”

　　“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赵喻问。

　　苏荷停下动作，她也在想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为了能从安昌伯府出去，为了能替江寄舟报仇，这些都是理由，但其实在她有这些理由前她就已经想存下钱。

　　嫣容娇给的压岁钱，她都悄悄藏在枕头底下，就连江寄舟也不知道她自己的小金库。

　　仿佛突然被问住，苏荷呆呆的好像用来固定的树枝。

　　“钱买不到的东西太多了，好比我给姨娘再多钱，她照样会告诉娘我今天没完成功课。还有啊，要是爹回来了，我塞钱给小厮让他们开门放我出去，他们也不敢。”

　　赵喻似乎要将他的烦恼一股脑都倒出来，力证钱真没什么用。

　　苏荷却将头垂的更低了，看不见地方红了眼圈。因为他有在乎自己的娘，有个时刻惦念自己的父亲，所以钱什么的都不重要了。然而江寄舟对她更像是严厉的老师，苏高善何时管过她是否如意，无数个孤单的夜里唯有枕头下的小金库告诉她，世上她也有依靠。

　　“你的脸好白，是被雪冻白的么？”赵喻没见过她哭，饶是被人打的鲜血淋漓，一朵朵滴在雪里成了花，她没哭她是笑着的，将自己母亲的牌位丢进火里。这样的人眼眶红了，脸衬的更白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安慰么？但他的安慰在苏荷的面前那么多余，话在喉头里转啊转出来这么句不伦不类。

　　苏荷被他的前言不搭后语逗笑，手在眼睛上一抹，心里念叨年岁大了，怎么不如以往经事。

　　“那你呢，这么黑是被羊肉汤下的炭火烫黑的么？”

　　好无趣的对话，一来一往半点意义也没有，可不知为何苏荷觉得很轻松，好像和一位老朋友在叙旧，说什么都有些趣味。

　　“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这么白？因为娘是胡人，你知道胡人长什么样么？前些年来过一个，北边来的一进宫就有许多人围着，我那时正被娘禁足没看见。真的鼻高如山，肤色如雪，眸色似水么？”

　　一连串的发问，让苏荷有些脑袋发胀。心想你不是伤口疼，简单处理下就立马不疼了，生龙活虎果然年轻。

　　“我也没见过真正的胡人长什么样，我娘我舅舅都只能算半个，我算半个的半个，长相可能都不太像了。”苏荷望着一片接着一片的晚霞，心情颇佳耐心的解释道：“我娘她出生在南边，靠着水一辈子没回过北方，据她说她的胡人娘亲说......”

　　她感觉自己讲的有些绕，扭头看黝黑的少年，笑了笑：“总之都是听来的，也许都是错的。胡人的家乡在金黄色的沙海里，有会随着海子移动的绿洲，人们午间穿着轻纱在葡萄藤下乘凉，夜里围上野兽做得皮袄，在篝火前跳舞。他们的肤色雪白，是太阳也晒不黑的那种白，就像是藏在沙子中的云母碎片，愈是阳光大好，愈是闪耀。他们的眼睛就是沙海里移动的海子，是海水的蓝色，深深地嵌在脸上。”

　　“听起来很美，那样的日子真快活，估计还能挽弓射天上地上的飞禽走兽。如果我打到了好的皮子，就送给你做皮袄，你穿应当很好看。”

　　苏荷笑他天真道：“都说是据说了，当然是挑好的说，其实什么样谁也不清楚。你想啊，如若真这般好，怎么会有胡人背井离乡来汉人的地界？”

　　赵喻想反驳，干巴巴的说：“命运有弄人的地方，没准他们也是迫不得已，那么美的地方真想去看看。”

　　“是啊，真想去看看。”苏荷伸开手，好像要去抓天边的晚霞。“如何没有来救我，或许我会变成一只鸟。能飞出都城，一路飞啊飞飞到胡人的故乡，我不要再变成人，就做一只鸟，在葡萄藤上做窝看他们乘凉跳舞。”

　　赵喻盯着苏荷的背影，那种熟悉的孤寂感上涌而来。她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却将的格外认真，好似她真的能成为长着翅膀的鸟，飞到想去的地方。

　　此刻的她，就好比天上的晚霞，明明能看见却触碰不到。温暖的光照在她脸上，像她刚刚湿红了眼眶。

　　她在想什么呢？赵喻想到自己跟在她身后捡起的那本书，他见她曾捧着书，废寝忘食一刻不停的读着，仿佛里面有能让填饱肚子的东西，但她又将书扔了，一点不留情。

　　他拾起，感觉更像是偷了苏荷的一段往事。悄悄地看，认真地看，却没有苏荷同样的感悟，他想他还是不懂。

　　赵喻心底皆是失落，看着背影很想离她更近一些，可稍微挪动身体，剧痛袭来，发出一声闷哼。

　　“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你不疼么？”苏荷转过头，眼神中责怪他乱动道：“手断了，腿也断了，帮你处理时却一声也不哼，真的不疼？”

　　疼，当然疼。

　　赵喻嘴硬道：“我是男人，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点疼算什么？”

　　苏荷直接下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激的赵喻嗷嗷直叫。

　　“原来还是疼的嘛。”苏荷轻轻地替他揉了揉刚刚打的地方道：“谁告诉你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难过了，伤心了，疼了，当然可以哭。哭不是女人的特权，它只是情绪的宣泄罢了，不分男女。”

　　“只要觉得不开心了，想要发泄就大声的哭出来，或者干脆叫出来！”苏荷站起来，对着朝霞道：“我要变成鸟！我要飞出去！”

　　“我爹说，男人流眼泪很丢脸。”

　　“说不定景王远在天边，思念你时也会难过流泪，你想爹的时候不难过么？”

　　赵喻想到他爹一张铁青的脸，对自己极为严苛。但每次回来了，总不忘给他带些小玩意儿。什么泥巴做的小老虎，或是一把他觉得不错的铁剑，不贵却是他贴身带回来的。

　　他虽然总是拉着脸，不爱笑也甚少给他好脸色，几乎没从他嘴里听过褒奖。但赵喻晓得，他在家时夜里回到自己屋前看他睡得是否踏实。自己习得一套拳法，他恨不得逢人就说一两句。自己写的乱七八糟的诗，他都有看，写的最好的那篇他带去了军营，听说还题了字，吾儿长进！

　　一时说不清是疼，还是思念占据眼眶，豆大的泪水涌了出来。

　　徐如期和兰依被夜驰引来时便看见这景象，赵喻嚎啕大哭，苏荷手足无措的安慰。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说这些。”

　　“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哥，我喊你做哥成不成，求你了别哭了。”

　　“......”

　　徐如期听见苏荷的安慰，眉毛挑高向同样疑惑不解的兰依竖起拇指道：“你家小姐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