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因果序终归于尘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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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烬整个人弹出了座位，被岑虞弦又一把摁了回去。
“做什么。”岑虞弦控制住他。
“……”纪烬胸口起伏，大口呼吸着，血气上涌，只听见周遭那些下流无比的欢呼声。
台上的女子正在大力挣扎着，但旁侧是两个士兵控制住她，并在扒着她的外袍。
“放开我！！”
帝姬的头发散乱而下，缎面般垂在后背，她脖间有一根锁链，链接着后方的木桩。
然而就在此刻，士兵许是没了耐心，直接上手拽掉了她的衣服。
显眼的肚兜就这么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那一刻，即便隔着如此距离，纪烬都仿佛能望穿她眼底的绝望。
帝姬身上被披了羊皮，她不再闹腾，垂下双手如被夺了魂魄，明晃晃亮着自己的身子。
一条锁链，终是在此刻锁死了她全部的退路。
完颜信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他伸手粗鲁的要捏帝姬的下巴，被帝姬狠狠咬住了虎口。许是本不惧怕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气，完颜信还哈哈笑着，但被咬了一会，就发现她根本不松口。
“松开。”完颜信道。
帝姬吊眼看他，眼里尽是嘲讽。
“松开！”完颜信又喊了一次。
她仍然喂动，完颜信便扬手，生生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气之大，帝姬被打得整个身子偏了不说，还生生吐出一口血。
“你当真就这么看着？！”纪烬侧头道。
“除了看着，还能做什么么。”
岑虞弦反问。
“你！”纪烬顿了顿，对他拱手道，“此事我恕难从命，师尊……”
“你他妈给我坐好！”岑虞弦怒视他，双手按住他双肩，死死把他抵住，“你如今只能座上观，谁许你去定他人生死？！”
“我做不到！”
纪烬话音刚落，周遭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两人停了拉扯动作，齐齐看向了台上。帝姬倒在了木桩前，身前是一滩词目的血迹。
她上身裸/露，遮体的羊皮掉落在了一边，包裹她的是她那一头瀑布长发。
“死了？”
“死了啊。”
“真死了？”
完颜信踢了一脚，似乎也懒得去确认她有没有真正死去，命人把她抬下去。被绑着的另外几个人，是皇帝和其他皇亲国戚，见到帝姬撞柱而亡，大气都不敢出，有人还在台上尿了一地。
纪烬面向着台子，在笙歌鼎沸间慢慢垂下了双手。
与此同时，旁侧岑虞弦身上，忽然散发出了一阵淡淡的金光。
纪烬注意到了，他侧头去看他，金光薄薄笼周身，似乎是光点汇聚而成，让他看似耀眼真切，但周遭的人却好似并未看见似的。
“师尊。”纪烬惊道，“你……发光了。”
“……是法器。”岑虞弦似乎也感受到了，“它在动。”
岑虞弦沐浴金光，周遭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别人看不见吗。”纪烬问。
“是！”岑虞弦握住他的手，他语气充斥兴奋，“雪珄，如此看来……我们赢了！”
岑虞弦的意思纪烬了然，这应是他的“结局”，法器本该在此时被毁，但却生生保住了。
纪烬却无任何激动可言，他默默抽回了手，道：“……嗯。”
“雪珄。”岑虞弦垂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话音刚落，目光猛然一沉，道了句“小心！”，就看见了身侧三个降落而下如风一般的黑影。
又是他们！
三人无他言语，径直冲向了岑虞弦和纪烬。
岑虞弦抓住纪烬的手，一把拽过，纪烬惊讶道：“他们也看得见这光？”
“不。”岑虞弦昂昂下巴向着台上，“是他。”
台上有完颜信，有陆贺和十八封阳的掌门，还有已经倒下的帝姬和跪着的俘虏们。
唯独十八封阳的掌门，正看向他们的方向。
纪烬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莫名感觉如利剑般刺穿他。
“他看得见。”岑虞弦翻身一躲，躲开黑影突击而来的一把利刃，推开了前方的人群，道，“我们不如擒贼先擒王！”
“……”纪烬看他纵身一跃，竟已和自己拉开了好几个身段的距离。
岑虞弦踏上了台，纪烬紧随其后，台上的金兵反应过来时候，高呼着“有人闯入！”“保护将军！”，便纷纷围了上，要把他们二人围在台中。
但岑虞弦并未打算再留后手，他指尖纷扬耀目仙灵，仙灵幻为尖刺，对着那神秘的十八封阳的掌门而去。
对方并未躲闪，而依然在兜帽披风的遮掩下，如深渊一般静静凝视他。
纪烬走近了，看见躺在地上的帝姬。他向前走了两步，无视周遭人的的围攻，解开自己外衣，给帝姬赤/裸的上身遮挡。
“抓住他！！”完颜信下了命令，周围人便围攻而上，纪烬以仙灵画圈，所有人触上仙灵织网铸造的墙，便又弹射在地。
三个黑影围住岑虞弦，其中一人开口：“速速交出法器！”
“时辰已过。”岑虞弦举着法器道，“若你们的目的是破坏法器，此刻已经失败了！”
他说罢，当着他们的面，扒开锦袋抛于空中。光芒愈发热烈，光束击穿长空，刹那间，仙灵如感知到了何物，聚集到了一起，又如甘霖般从天而降。
十八封阳的掌门见状，直接向着悬空的法器跃起，便要抢夺。
“休想！”岑虞弦紧随其后，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披风。对方手臂抵挡，并未施招，一心只想挣脱。
“你究竟是何人。”岑虞弦抓住他遮挡面部的黑布，“为何要破坏法器……”
他话音刚落，对方的黑布被扯开一角，露出了大半张脸的瞬间，岑虞弦被一道黑色的妖术击中腹部，疼痛之际，拢色伞的光耀吞没面前的一切，黑夜竟被照成了白昼。
“因果乱序，皆已解除。”
一个温和空灵之音，钻入岑虞弦的耳朵。
“樊谷真人，你做的很好。”
“天尊……”岑虞弦轻唤一声时，才发现那三个黑衣人和十八封阳的掌门竟眨眼间不见踪迹。
“天尊！！”岑虞弦又喊了一声。
声音戛然而止，再也无人应答，三件法器在空中旋转片刻，又再次缩小，回到了锦囊之内。
“樊谷，你最后的使命是把法器归位。”天尊道，“自此人间山水如初，再无横生节外之事。”
白昼消失，被光芒照耀的每一个凡间的人，会把这段记忆剔除。
围着他们的金兵左右看着，神色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何会在此处。
而完颜信和陆贺，在光芒散尽后面面相觑，无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雪珄。”岑虞弦待光芒散去，激动地回头寻找纪烬的身影：“雪珄！”
纪烬就在原地，他身旁织成的仙灵之网网住他和在地上已无动静的帝姬，在岑虞弦转头唤他之时，以为纪烬没事，他却身体一斜，倒了下来。
“雪珄！”岑虞弦冲到他身旁，稳稳托住他的腰身。
周遭所有人都架起了手中武器，岑虞弦已经顾不上他们，高声唤来白鹿，却连尾音都已撕破。
三眼白鹿踏流星而来，跃动如调，轻灵落下，岑虞弦把纪烬抱上它背，待周遭人反应要来追时，白鹿已经跃回天中。
纪烬脸色如白纸，连睁眼都费力：“……”
“是仙灵要耗尽了吗，交给为师……”岑虞弦抱着他坐在仙露上，忍不住笑意，“雪珄，你看见了吗？我们做到了，做到了！”
“师尊……”纪烬蹙眉，头歪向一侧，他抬起手，触摸了岑虞弦的脸颊，“我感觉……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我像个火炉……我是不是要……”
“怎么会。”岑虞弦按住他的手，压在自己的脸上，“……你只是仙灵耗散，不怕，回到门内，我找师姐给你疗伤。”
“师尊……”纪烬的手已然没了力气，不停下滑着，“师，师尊……”
岑虞弦终于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赶忙道：“你别说话了，我现在便带你回去。”
“……”纪烬的嘴唇，肉眼可见地干涸泛白，岑虞弦摸出了他身体的烫，慌乱地把他抱紧，“你撑住些。”
“……师尊。”纪烬道，“别费力气了……”
“什么费力气！”岑虞弦说，“你撑住！”
“我，我只想问一句话……”纪烬咳嗽一声，咳出了一口血，岑虞弦马上捂住他嘴：“别问！什么话非要现在问！回去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只是想问。”纪烬看着他的眼睛，他胸口起伏，好似很激动，“师尊，往后……无人同你走……你会不会……”
“雪珄！”
岑虞弦大叫一声，发现手中一轻，纪烬凝成了光亮的仙灵，他们在手中汇聚，又瞬间四散在了空中。
“啊！！”岑虞弦抬手欲抓，不知自己泪已涌出，他用尽全力在空中抓了两下，握在手中，张开，它们又调皮地飞走。
散于空中，散于天地，好似从未来过。
“雪珄……雪珄……”岑虞弦声线颤抖，“我要回去救他，我要回去……”
但他刚要施法，忽然想起自己因为在宫内遭袭，为救纪烬已用尽了次数，他不能在这个时辰离开。
白鹿载着他只身划破黑夜，留下璀璨银河，岑虞弦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托手动作，仿佛纪烬还在。
白鹿落在城郊一处田间小舍，这里还未被金兵发现，是曹呈的产业，此时成了不少汴梁城民的安身之所。
“来了！！”
白鹿落地弯腰，岑虞弦没有下来。通天司其余人都汇聚于此，纷纷上去询问：“如何！”
陈秫先道：
“汴梁城中的居民我们帮忙疏散了一部分，城中现下各处都有鼠兵看守。”
金修也赶来，左右看看，道：“雪珄呢？”
岑虞弦看向他。
他看着金修，动了动喉结。
金修双目圆睁，急忙道：“雪珄呢？？？”
“诸位。”岑虞弦气息虚弱，道，“辛苦了。”
芙姬、陈秫和曹呈三人，都似乎已经明白了发生何事，无人做声。唯独金修不停在问：“雪珄呢师叔……雪珄呢？”
“金修。”曹呈阻止他，“别问了。”
“雪珄。”岑虞弦闭上眼，他双手抚住鹿的角，额间的图腾显出了一层光亮。
他没有再说下去。
……
三日后，云岫门。
所有长老齐聚紫虚阁，掌门真人站于正中，面对着站在殿下，身披云岫长老青白长袍的岑虞弦。
他面前仙灵浮动，法器在他面前，呈着三角形缓慢旋转，稳固兼任，汇天地因果于这方寸之地，听来实际荒谬至极。
“天降大任于云岫，到今日守护法器的最后一步，我们这些年步步走来，诸位都辛苦了。”掌门道，“眼下，三件法器需归于泰山之下、天湖之中，溶洞之里，以护佑人间千百年不被陷入因果乱序，云岫也会派人，助樊谷真人一臂之力。”
岑虞弦的目光中，三件法器始终在旋转，无始无终，从头衔尾。
“樊谷真人。”掌门又道，“事不宜迟，便由你来定夺，如何分配人手吧。”
“如今，外部战乱频繁，我们在这几处也无传送地点，需去附近有标记的城镇，因此路上难免会同人有摩擦。”一位长老提议，“法器贵重，还是由我们亲自护送为佳，不要交给年轻弟子。”
“也好。”掌门看向一言不发的岑虞弦，“樊谷真人以为呢？”
岑虞弦抬了抬眼。
他目光从那三件法器之中穿过，落到了掌门真人的身上。
“我以为，世间因果乱序，是因法器崩坏而起。”岑虞弦缓缓道，“但，无因无果之事，为何，也会受限于它？”
掌门居高临下看他，答道：“世间本无无因无果之事，众生有道，因顺天命。樊谷真人，怎么到了此时，你反而看不透了？”
“我确实，看不透了。”岑虞弦目光无神，似还在看着法器旋转。他抬手，手指触碰到了一只法器。
它们终究还是停下，变成了稳固的三角。
“樊谷真人。”掌门声音自远而来，“因有人行逆天之事，让这长河之史差点改写结果，没有人能逃离因果之外，哪怕你是神仙。”
众人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殿上气氛莫名开始浓重，齐齐看向了站在殿中的岑虞弦。
岑虞弦手指轻灵，“哒哒”两下点于拢色伞之上。
“樊谷真人。”掌门道，“如今逆天改命者已除，请你三思而后行！”
“想逆天改命者……未必。”
“未必，只有一人。”
岑虞弦目光下沉，忽而狠戾。掌门未动，其他人都被这巨大的仙灵压迫得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发声。
此刻，他们忽然有了实感，人同神仙，果然还是不同。
掌门尚且能言，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你为仙人，仙人无情，为何要为相处这些时日的无关之人，葬送自己十几年暗无天日的等待？”
“他值得。”岑虞弦说罢，整个大殿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中，被掀飞了屋顶。
法器凌空，拢色伞的伞面破裂，失去周身的光泽，从空中缓缓落下，跌到了岑虞弦的掌中。
“天尊说过，若是这一世法器再遭破坏，我便会重回开头。”岑虞弦望着天空，“我会回到那处，一路保着法器，直到来到今日。”
他回头看向掌门真人：“抱歉，只是您成仙之事，怕是又要延后些时日。”
“你同纪烬相见于重回的七年之后，且不论这七年你又要重新走过，七年后的那日，他在这一世不复存在，你又该如何？”掌门真人问。
岑虞弦没有回答。
他来不及回答，只觉身体一轻。周身的光围绕着他，让他失去了意识。
待他再睁开眼醒来，听见了寝宫之外，第一声鸟鸣。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因果序终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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