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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中原武林发展数百年,代代相传,延绵不息,其下势力盘根错节,因此即便是当今龙椅上那位再多疑擅权,也不敢轻易动刀。
      世人所传的“北楼南门一宫两庄十三山”,便指的是正邪两道最有名的几个门派。在这其中,北楼惊羽以“坐楼中而知天下,惊鸟落羽不错眼”而闻名,因其并非一门武功相承相袭之地,反而更像是一个情报组织,故其楼主尊位的传承方式也与旁门不同。
      有人的地方总少不了攀比争斗,更何况是聚义而来的江湖,中原武林每十年都会有专人重编武、医、毒、术四榜,并分别排出天下前十位。
      昔年有榜下捉婿,而惊羽楼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择四榜中一位天下第一为楼主。虽说这方法惹来不少人诟病,然而却也有它的道理。情报买卖的生意,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或者人脉做背景,实在太容易为人寻仇报复。
      惊羽楼这一代的楼主却与前任有所不同。
      当年风云四榜中,医榜第一阮云涯双腿有疾,自言命不久矣;毒榜第一南疆异族,性情古怪暴烈,难当重任;术榜第一落红尘乃是曾经的江南第一美人,现今已嫁入帝王家;唯一可供选择的武榜第一却正在准备退隐,不再涉江湖事,后来他被缠得紧了,方才领了个青年去见了当时的惊羽楼楼主,说此子天纵奇才,必是下一代武榜第一,不如你就收了他吧……
      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然而不知为何当时的惊羽楼楼主却答应了。这个消息一出,几乎震惊了整个江湖,不少人对此事颇有异议,犹以那位毒榜第一为甚。
      但这些纷纷扬扬的言论很快便戛然而止,而惊羽楼此任楼主夫人乃云中山洛家人的消息也是那时候传出去的——
      马车辚辚滚过积水留下两条深辙,阴雨绵绵的天色,密林深处更是昏暗,隐约却似有不详的刀光一闪。
      马车渐行渐近,藏在暗处的杀手脸上显出嗜血之色,刚欲动手,却忽然脖颈一凉,血色喷涌。
      正在马车中假寐的傅听涯猛地睁开双眼。
      匕首回旋贴回腕内,叶授衣抿了下唇,伏低身子刚欲离开,便被人堵了个正着。
      剑尖抵在脖前,叶授衣几乎能感受到那森然寒气,他看着眼前神色极冷的青年,喉头滚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吞咽。
      上一次见他,还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这人一袭大红喜服,描金绘龙,如珠如玉,一如他曾经所想象的那般……
      脖颈处一疼,叶授衣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于是努力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听涯,好久不见……”
      “不如不见。”
      傅听涯声线如夹霜带雪,却并非全无感情,而是微微带了些不知名的怒意,他话音未落剑势便起,利刃劈风而来,叶授衣连忙错腕一挡,藏在袖中的匕首与长剑顿时发出刺耳的撞击之声,叶授衣原本藏了三分力道,此刻被对方全然不曾留手的劲气一逼,立刻招架不住后退半步,傅听涯却并未因此罢手,数剑急攻招招致命,叶授衣避无可避挡了几下,终于寻到机会脚尖一点,飞身后撤,他所持匕首是为杀人而来,上面抹了剧毒,因此他是绝不可能用其对付傅听涯的。
      然而傅听涯却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见他后撤便迅疾欺身而上,长剑之上戾气惊人,叶授衣此刻正退到那停在路中间的马车一旁,见那毫不留情的剑招,心下明白,再不还招已是势所不能,待倒纵闪避又过一剑后便立刻反身一扯,那原本挂在马车上素白帘帐便被他旋在手中,随即挥出,裹着连绵不绝的内息,如同长鞭一般狠狠击在那长剑之上,这一攻一挡不过转瞬之事,然而叶授衣转身时终究慢了片刻,那道凌厉的剑气竟割断了他的发带。
      此刻两人静下来,又呈岳峙渊渟之势,傅听涯单手执剑而立,气势凌然,叶授衣却是长发披散,狼狈不已。
      白色帘纱一端握在叶授衣手中,一端缠在傅听涯剑上,两方暂时都动不得,只听叶授衣道:“你新任惊羽楼楼主之位,江湖中不服你之人良多,一直以来刺杀埋伏不断,多日奔波终归疲累,我担心你……”
      “从背后给我最狠一刀的,难道不是你吗?”傅听涯盯着叶授衣,忽而讥讽一笑,打断道。随即他翻腕剑尖微斜,只见寒星一闪,原本缠覆其上的白练便立刻碎散,长剑回旋直指,只听他以一种极其缓慢而不屑的语气道:“——我的好师父。”
      叶授衣听他这样说,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却终究没有辩驳,他右手手腕一震,内息随之再度注入白练,傅听涯的剑招早已急攻逼来,怒意化形,凛冽如霜——
      两人打斗范围极广,正下着雨的密林中荡起一片绿潮,被剑气笼罩的区域落雨似针、飞叶如刀,俱是锋利无比,触之即伤,白练如浪绞住长剑一收一折,剑意转瞬便若怒涛击岩激开万丈惊澜,大风摇过山林,傅听涯忽然剑势一滞,原本连绵剑光中便落了空隙,看似是露了破绽,实则无形的剑气化作壁仞穿林而起,然而叶授衣却恍若未觉般向前一冲——
      白练看似攻势如常,傅听涯一剑格开时却发觉不对,然而未及他多想,早已迸发而出的剑气便如城墙倾颓轰然砸下,直接撞上叶授衣的后脊,鲜血立刻从喉中涌出,叶授衣艰难抬眼,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难以发出声音来。
      傅听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染血的唇角,不知为何心口一紧,下意识的一把接住了叶授衣倒来的软绵绵的身子,却又忍不住讥诮:“师父真是愈发不如当年了……”
      说着说着,他却忽然一顿,指尖湿热的触感传来,傅听涯的目光慢慢凝在叶授衣的后背,只见那里正插着一枚通体漆黑的双刃暗器,鲜血晕染开,早已是殷红一片。
      难怪他刚才那般愚蠢的扑过来。
      傅听涯缓缓抬头,眸间尽是冷怒,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最终落在一处丛木茂盛之所,见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那位暗地里下黑手的毒榜第一终于不再躲藏,他拨开枝叶走上前来,一只黑色长毛的蜘蛛从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爬过,脚下毒蛇吐信,满身银饰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他冲着傅听涯露出一个阴沉轻蔑的笑容。
      ……
      那一战震惊了整个江湖。
      据说傅听涯走出密林的时候一身血衣,而怀中则横抱着一位身受重伤,白裙长发的女子,她被傅听涯护得紧紧的,黑色长袍盖在身上,旁人只能看清一点侧颜,却足以猜出这绝对是个美人。
      而那位骄狂放肆的南疆异族被发现时已是一具冰凉尸身,他的身侧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蛊虫残肢,满地血色里,有人眼尖的发现那尸体上有一道洞穿胸腹的剑伤,用的是云中剑法里最有名的一式——穿云。
      然而云中剑法乃是云中山洛家家传绝学,从不外传,而那位新任惊羽楼楼主又并非洛家人,当日密林中仅有三人在场,于是便有了惊羽楼楼主夫人乃是洛家人的传言。
      *
      没错,叶授衣是他的第一任师父。
      傅听涯单手支额,一时醒来犹觉昏沉,不由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连战七日,终究是伤了根基,他方才明明处理着楼中事务,却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甚至还梦到了几年前的事情。
      朱红窗格间洒进来的阳光明媚清凉,如香郁而透明的蜂蜜,几枝桂花横斜,一串串金黄的沉坠,是极美的景色。
      傅听涯提笔沾墨,却又心间一片乱麻,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搁回原处,脑海中那人的模样总是挥之不去,傅听涯想,其实最初的时候,他与叶授衣的关系并没有如这般恶劣。
      傅听涯的身世算不上好,只能说是巧。他出生的时候,先帝已经仙去,作为遗腹子,他错过了那场血腥的夺嫡之争,也因此在那位成功登基,手段极狠的皇兄手中活得还算安稳。幼时生活在宫中,他的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不断念叨着让他谨言慎行,小心处事。后来母妃去了,皇兄虽然不曾苛待他,但终究偌大的皇宫中再无一人愿意真心待他。
      除了那个人。
      初见时朱墙玉兰,碧瓦琉璃,一身银甲的少年将军长身玉立,刚从战场上血洗归来,一身锋利锐芒犹在,然而侧脸却温柔得像初春的细雨,那时他正望着一只圆滚滚的鸟儿,红喙青蓝羽,歪头一下一下轻啄着自己的细羽……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将军蓦的回首,一身轻甲发出碰撞的声音,傅听涯觉得那声音清脆得像檐角飞摇的铜铃。
      “小殿下,您需要臣做些什么吗?”
      待看清来人,叶授衣微微一讶,转瞬又归于平静,然而傅听涯却看清了他眸间晕开的一点点柔和笑意。
      “你是谁?”傅听涯听见自己问。
      那年阳光正好,叶授衣十九岁,傅听涯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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