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恶之女》众惢

64、黄盖·岸明

　　数步，不经意间，而层林如幕看似连绵，若是细察之，微观之，便可发现步及此时，这周遭的林木不似旁出该是老树，而这书楼通径之路，却更若新木，虽说是挺拔有余，却少了几分收敛之意。日光便也因此消逝殆尽，只闻鸟鸣不见踪迹，全因这遍布梨枝柳条。
　　“我竟是不知，这无量佛寺后山竟是汨罗眼里尽极柳梨。只晓之以早春连翘享誉，初夏小桃红弥布，哪怕是佛山后院的‘桃园’除却桃花树，亦躲不过秋日开花的木槿花，”柳岸明顺手择下一枝柳条，脸色微变，这分明是秋泽垂丝柳，其木润泽，一截之长不下百金，昂贵至极。
　　那么那梨树……
　　崔梨葭笑言，“黄花梨本不生北方，博陵崔氏古时通商，竟是偶遇苗疆人所取材的好梨花树，寒暑不折，触之生凉。世子爷，您瞧，可和您居所的黄花梨似是同根同材。“
　　昔年博陵崔氏满门荣耀，连带着经商也带着几分高于常人的色彩。得此宝物，博陵崔氏的上人更是悉心改良，上供柳家……柳家可真是不知道感恩。
　　柳岸明心下一暗，又细嗅手中柳条，分明是不过数年的新树。树亦有高低贵贱之分，这等上木，除却钴柳的王族，怕也只有博陵崔氏的贵族才有其苗木幼芽。柳岸明咽了口口水，是了，大无量寺有其博陵崔氏之人不奇怪。佛寺无量功德不问世事凡尘细索，却未表之悉数如然，博陵崔氏未不可伸手于此却终究不为值得宣扬之事，难怪后山绕之轻车熟路。
　　亦是难怪为何将这么些好东西遮遮掩掩，偷偷藏藏，可佛寺种养些这劳什子又有个什么用意呢？察崔梨葭的脸色，笑意盈盈，看不出个所以然。
　　回首其间，若是回马再观，柳岸明即可望及崔梨葭一脸阴翳，沉然。
　　黄花梨，垂丝柳……梨花树，柳树。佛寺素种玉兰、海棠、迎春。讲究“玉堂春富贵”。那个人到底在祈求些什么？不是该不喜博陵崔氏与荣亲王府世子的婚事吗？
　　须臾芳华，已是有小僧迎来，微行礼之，“公子，女施主，惠安大师已是恭候多久，请二位随小僧来。”
　　不同于初入佛寺后山的僧人一脸茫然，书阁近处的小僧显然已是打点好。柳岸明扫了一眼崔梨葭埋下的额头，却亦明晓，这出戏还没演完，怕是要演到底了。“那便劳烦小师傅了。”伸手礼道，“请引路。”
　　这小僧人不是个活泼的，颔首便是径自而去。
　　柳岸明稍楞，却想到这并非以“荣亲王府世子”之名，而是普通的俗家人。未曾尾随常人，此遭竟是第一次。在崔梨葭面前，自己经历了几度三番的“第一次”。
　　这大无量寺书院，初见之竟是恢弘至此，红墙黄瓦间是一处捧腹大笑的弥勒金身。弥勒佛大肚能容，笑口常开，笑人无知，警人学习，普度众生，这般金身弥勒，徒留敬畏于人心。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不提为佛寺书院，怕是错认成了什么贵人府址。
　　崔梨葭自始至终未曾抬头，却也余光扫视三番这壮景，心中嗤笑，超脱凡尘却奢华远于寻常，大无量寺坐吃皇家供奉，皇家尽博陵崔氏之享。
　　扫地僧亦是口默经文，似是脑海中无尽经文，柳岸明见此暗自震撼。有规模的寺院，不仅占尽山林胜境，拥有大量田产，而且建筑美轮美奂、壁画生动绮丽、雕塑奇绝传神、藏书丰富多彩、碑铭古朴典雅、楹联文采飞动。些得道高僧，不仅熟谙佛家经典，领悟禅宗玄妙，精通丛林智慧，而且于诗文雅趣上也颇有建树，可以说是穿袈裟、捻佛珠的文人，甚至是诗书画领域的高手。一流学者多为僧徒，且兼通经史，工诗文，善书画。世人说着听着，便过去了，看过景观却大有别的感受。
　　引路小僧人停下脚步，深揖自身，“二位请。”
　　柳岸明合手，“此番，谢过小师傅引路了。”柳岸明自是知道了这惠安大师，必定是博陵崔氏之人，步途之中早已思虑周详。崔梨葭的头低着，看不清表情，实际上崔梨葭却反倒是迟疑了的。孤自迟疑期间，柳岸明已是买入门内，崔梨葭也只得尾随其身后。
　　“哒，哒，哒……”无人声的寂静，更显得敲击木鱼声的突兀。崔梨葭心里明晓，所谓佛学大师，早已是号称”人佛具在”，身坐于此，便是“心中有佛”，无关外物。这木鱼，唯独尚且还心思不宁之人，敲打鞭笞自己，静于心，守于性。
　　佛经背后独独看到阖眼老僧，身前未有木鱼，静思默念。闻及脚步声临近方才开口，“你家公子现安？”
　　这问题问得有些多余，既是不安，又怎会跋山涉水在此。崔梨葭上前答道，“安好安好，岁月静好，往后余生皆安在。”
　　柳岸明这才上前开口，“晚生谢过大师关念。”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柳岸明便也上前谢去。
　　推门而入的木鱼声已是戛然而止，惠安大师停隔数久，方才开口，“安好，便可放下心来。”指了指一旁的暗间，“公子一路奔波劳苦，先一侧休憩，我与你家婢子有话交代，亦是为你母亲对症。茶水早已煮好，去尝尝可口否？”
　　崔梨葭点了点头，柳岸明见此，心下虽是失望，却也得答道，“关怀至极，倍感荣幸。”原本就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的都该知道的，已经觉得贴近了一点点一丝丝，实际上还是那么遥远。崔梨葭，你真的太遥远了。
　　愿打愿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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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桃红即榆叶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