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魔鬼圣经（五） ...
-
宽敞的大学讲堂呈弧扇形，虽说离上课还有半小时，排排座椅上却已挤满人。
凭汤米的视力，他看见克拉克在最前排、正对讲台的位置。
并且频频望向门口的克拉克也很快发现汤米，在两人视线队上的剎那，克拉克脸上绽开一抹阳光笑容，一边冲汤米招手、另一边则掂量了手上饭盒给汤米看。
就是知道汤米铁定还没吃午餐了。
然而当汤米拿着一大堆会谈中舒马赫教授塞给自己的资料艰难过道时，却有一个人影从旁猛地窜出，彷佛看也没看路一般地当头撞上。
「碰！」「──哗啦」
一时间，那些堆得比汤米脑袋还要高的资料纸张，霎时宛如天女散花各色飞扬！
可那人却只是连说三声抱歉，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地叫了声「嘿！」，那人也完全没理会。
好心的路人蹲下身帮忙捡：「……来，这里还有。」
汤米接过并且道谢。然后他看见前排大步过来的克拉克：「谢谢你。不过，我哥哥来帮我了。」
克拉克也向陌生的路人道谢，随后自然地接过汤米塞进自己怀里的大堆东西。
两人协作起来，散落一地的纸张很快被重新排整好。
座位上。
「……唐人菜？」汤米说着，夹起一筷子辣子鸡丁。
他一口吞下一大块，将脸颊填得鼓鼓，其后，面上很快露出那种家犬被挠小肚肚的满足神情。
待口中食物吞下，汤米不禁夸赞道：「好吃！」
「不过我们学校附近似乎没有卖唐人菜吧？」
克拉克回答：「对呀，我们学校周围是没有。」
「这可是『最地道』的唐人菜。」一句话意有所指。
汤米瞬间了然。
「不过，」克拉克突然说：「我还没尝过这家的辣子鸡丁呢。」
汤米刚要继续下口的动作停住。
克拉克接续：「听说这是他们饭馆的招牌菜，特别美味，不少华人都专程跑去吃呢。」
汤米的握筷的手悬在半空，翠绿的眼望向克拉克，眉目间似是不解、又像是若有所感的微略赧意：「......那你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份？你看这盒、这盒都沾到我口水了……」
然而克拉克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用他那对天晴万里的蓝眼睛，默默注视向汤米。
汤米……
汤米眼神闪烁。
随即作贼心虚般地悄咪咪环顾一圈周围，以确保没有人注意他俩。
汤米转头回来、握好筷子：「那……那你要接好喔，克拉克。」
谁知克拉克又说：「我不介意你口水的，汤米。」
汤米：「……我知道啦。」
哪料克拉克摇摇头：「我是指……万一被筷子戳到嘴，可是会很痛的。」
钢铁之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明显谎言。
汤米：「难道要我用手──」
说到一半，他却突然闭嘴。
他忽然意识到些什么。
为此，克拉克眼中，汤米脸上又更粉嫩了些。
红晕悄然爬上时……只见汤米眼帘低垂、嘴上轻轻叼起一块肉。
周围人的时间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下来。
汤米上身前顷、捧住克拉克面颊，闭着眼睛将鸡丁亲口渡了过去。
但克拉克又怎会放过好不容易算计到口的肉？
直到汤米狠狠咬破自己舌尖时，克拉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那只俨然将汤米整只从座位上勾过来的大手。
并且于克拉克品尝舌尖甜美酱汁的同时，汤米也伸出小舌头抹过唇边血珠。
下一刻，周围重新开始转动。
屁股得以落座，汤米表现得不愿看向身旁一脸得逞神情的克拉克：「……这就是我们用超级速度干的好事，哼？」
克啦克一把伸长了手揽过汤米，尤其刻意地在恋人耳边道：「──是啊，这就是我们用超级速度……干的好事。」
「……」
周围人对此也没多大反应。
好兄弟，这很正常。
──完全不晓得在方才的眨眼之内，他们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
汤米默默握拳锤向右边的克拉克。
虽然汤米没施多大力，克拉克还是顺从地放开对方。只是俩人间始终维持着一个亲密的距离。
待静观汤米擦完嘴巴，克拉克开了个话题：「……话说，刚才撞你的人貌似不是系上学生？」
闻言，汤米边砸巴嘴、边歪着脑袋想了想：「……的确不是，而且平常也没见过他来旁听。」
克拉克：「难不成是专门来听这堂课的？」
汤米眼神环绕一圈，随即发现那个家伙竟然也在第一排。
对方去也匆匆、来也匆匆，手上好像还多了个什么东西。
「在那里呢。」汤米眼神示意。
克拉克看过去。
同时也已经是课前两分钟，俩人互动间，梅耶教授的小牛皮鞋「哒哒」敲在地面，手上只拿了薄薄几张纸就进入讲堂。
周边的窸窸窣窣随着梅耶的到来，而逐渐自动安静下去。
尽管校园内流有「飞毛腿」的戏称，然而事实上，学生们对于梅耶教授还是十分敬重的。
作为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荣誉教授，何赛利托．佩罗兹．梅耶是法西混血，两国的血统成功结合成惊人外貌，尽管年过50，看上去依旧腰杆直挺而意气风发。
毕竟除了是连两届赛万提斯奖的获奖者外，这名黑发棕眼的教授，还曾被多次提名过普立兹文学奖。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有十足的傲气资本。
「希望你们都有提前作准备。」讲台上，梅耶教授咬字清晰且中气十足，鹰一般的眼神逡巡在课堂，每一只被他眼神锁定的青涩大学生，都不自主地板起方才还驼着的脊背。
「──我知道我的课常常有其他系的学生来，总而言之，接下来我将随机点同学，来请同学回答今天的课程。」
话音刚落，几乎没有任何停歇，梅耶教授立刻点了坐于正前方的同学。
「你，绿眼睛的男同学。」梅耶教授指向汤米：「请你告诉我，今天的主题是什么？」
汤米老早准备充足，他站起身，在所有人的眼光注视中，豪不怯场地朗朗开口：
「──『魔鬼圣经』。」
「全书以拉丁语撰写，是现今世上最大的中世纪手抄本，于13世纪早期被撰写于波西米亚地区的一间本笃会修道院。目前存放于──」
汤米原先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梅耶教授却挥挥手，示意汤米可以坐下了。
他向来不吝啬于夸赞：「很好了，小伙子。」
指尖瞄向后几排：「你，红头发的女同学，接下去讲。」
「……好的。作为重要文化遗产，这本书除收录有『旧约』、『新约』外，还有词源、编年史与中世纪生理学等等集大成的文章。目前，它存放在瑞典皇家图书馆。」
「非常好，小姑娘。」
「换你，金发的大块头。」
「……呃、呃，好的……」
被点到的后排男同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准备资料：「这本书……这本书的全书长度为92厘米、宽度为50厘米、厚度为22厘米、全书重量165磅，由160张整的羊羔皮构成。」
「你说得很好，孩子，对自己自信点。」
他的手指又辗转回到前排：「现在轮到你了，卷发的男同学。」
全部人的目光都一直追随向答题者。而当汤米看过去，便发现被点到的同学就是那个撞了自己的家伙。
当这名全身黑衣的同学站起答题时，高大却瘦骨嶙峋的身形更尤外明显起来。
白炽灯光下，对方那张日耳曼与凯尔特的混血面容清晰无比。他有一头波浪卷的淡金发和一双极为罕见的灰色眼睛。照理来说应该使人惊艳的搭配，却因那深凹的脸颊、突出的眼睛，与近乎要刺破面皮的嗑人颧骨，而令人感到极度不适。
「我想先补充。」他开口，声音听来像声带曾被撕裂、被燃烧、或着其它怎么的，反正很叫人皱眉。
例如某些同学俨然已被他吓到。
他们好像不敢置信于这名连指节都干瘪的人，竟然还能够活着。
在梅耶教授点头后，对方才继续。
他的语速飞快：「事实上，『魔鬼圣经』所收录的远远不止那些无聊的东西，他还载有亡灵绿、驱魔术、其它魔法咒语──」
「不好意思打断你，同学。」梅耶教授似乎是要说给大家听：「但任何文化遗产都绝对不是所谓『无聊的东西』。」
那人嘶哑道：「……好的，抱歉，教授。」
梅耶颔首：「没关系，请你继续。」
他继续用那副惧人嗓音急速开口：「……这本书的作者为逃避触犯戒律后的填墙之刑，就和魔鬼进行交易。而在魔鬼的帮助下完成全书的同时，魔鬼的画像也被加入书中以显示撒旦的力量，于是为避免后世看见某些内容，总共有八页羊皮纸被人为裁下。」
「而几乎所有曾存放过它的地方都因它而发生灾难，塞德莱茨藏骨堂、布劳莫夫的修道院、神圣罗马帝国鲁道夫二世──」
「──停。」梅耶教授再次打断对方：「谢谢你的补充，同学。不过就我所知，你刚才说的有些东西不太对。」
「首先，第一个故事仅仅是传说。再来，科学上，那些灾难的降临并不是因为哪个书籍的缘故。」
「虽然因为它整本所有笔迹完全一致，甚至没有任何一个章节显示出按科学推测、手写速度的数十年岁月中，作者应该要有的──由于衰老、疾病或情绪的影响而产生的笔迹变化，所以有一派人认为，这本书就是由真实的魔鬼创造出的。但是，我们目前尚无法确认。」
「相信未来科学会给我们一个解释，可眼下，传说就只是传说。」
「不过这位同学也非常好地、带出了我们今天第一个讨论主题：为什么人们会相信这样的传说？」
「我们知道，人类历史上，宗教的起源和政治──」
「──教授，请问你相信魔鬼吗？」可那名仍未坐下的同学却猛然打断梅耶教授。
梅耶教授反应很快地回答：「你知道吗，同学，曾有许多人这么问过我，而我总是这样回答他们：既然我出生在一个有信仰的家庭，那么我有信仰吗？没有。」
梅耶：「为什么没有？就是没有。」
梅耶：「那么我相信有『神』吗？是的我信。」
梅耶模仿起他人声音：「但是教授，这不互相矛盾了吗？──不，我并不认为这是矛盾的，因为信仰是信仰、相信是相信。」
梅耶：「......我始终相信世上必存在有那些高于人类的生命形式，并且他们不同于人类的强大能力，或许令古早的人类将他们盲目视作某种『创造者』，某种『神祉』......」
梅耶：「......并且在我看来，宗教中的善恶对立是不存在，因为这种概念是人类发明的。但在更高等生物眼中，那或许仅是食物链的普通关系。」
梅耶：「──以此逻辑回答你的问题：恶魔存在吗？──他们在我眼中既存在又不存在。」
面向大家说完一大番话后，梅耶喝口水，随即准备重返今日主题。
哪料那名瘦骨嶙峋、甚至因而开始产生不健康之畸形体态的学生，却丝毫不留空隙地，用那听来简直像曾被野火侵蚀过的嗓音，穷追不舍地沙哑开口：
「──那么教授，你相信『魔鬼圣经』中消失的八页，真的能够带来世界末日吗？」
梅耶：「……」
梅耶：「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现在，请坐，同学。问答时间结束，我要正式开始上课了。」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魔鬼圣经（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