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彼岸》青木黎黎

7、佛陀

　　清音寺是一座落败的寺庙，自从悍匪杀光这里所有的僧人后，这里被认定是凶煞之地，已有十多年鲜有人至，渐渐的这里就荒废了。

　　而她，是被束缚在这里的厉鬼。

　　说来，这里的僧人也是连她所累，杀光寺庙里所有的人不过是掩人耳目。那些悍匪的目标本是她，只因她挡了别人的路。

　　那人也够狠，为了报复她，也为了防止冤魂不散，特意请人设法把她镇压在这里，让她既不能入轮回，也不能离开这半步，还得定时受烈火焚心之苦。

　　时间久了，她的怨气冲天，最终变成了厉鬼。

　　她已记不清自己被困多久了，她只知道只有手刃仇人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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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和往常一样，她一边自行摸索着修炼，一边阴恻恻地想挣脱束缚后要怎么弄死仇人，连撕碎成几块都想好了。

　　而不同的是，山下来了一个云游的小和尚。

　　“阿弥陀佛。”

　　小和尚上山了，倒不是他看出了什么，只不过他认定过寺而不拜是对我佛的不敬。

　　小和尚进庙后，先拜在佛前念了一大段她听得心烦的佛经，接着就开始清理寺庙。

　　她就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巨大槐树上，槐树属阴，是她唯一的栖身之所——即使是落败的寺庙，她也近不得那佛像，连着身带功德的小和尚，她也伤不了。

　　“呆子……”她忍不住施法，让他刚刚扫过的院子又落满了落叶，他也不恼，一遍一遍耐心地清扫着。

　　小和尚在清音寺落脚过夜，然而不知怎么，到了第二天，本该离开的小和尚选择留在了这。

　　她很恼火，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侵占了，虽说这地方带给她的只有痛苦，但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她想赶走他，却偏偏奈何不了他。

　　只能任由这冷寂的清音寺多上一道诵经声。

　　小和尚爱坐在树下，一个人讲着佛法，念念叨叨的，她又离不开这，只能被迫听了一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小和尚其实能看到她，佛法也是讲给她听的。

　　一想到这里，她就怒不可遏，“喂！臭和尚！你是想教化我吗？”

　　小和尚恍若未闻，自顾自讲着佛法，眉目远山如黛，神色平和，佛珠在他手上捻转着，将那小和尚修长的手指衬得更加好看了。

　　她也更气了，再次用落叶糊了他一脸。

　　很突然的，她心头开始火烧的痛，一阵痛过一阵，那是一种仿佛连魂体都要被灼烧殆尽的痛苦。

　　“啊！”

　　她恨不得将害她到如斯境地的仇人碎尸万段！

　　她眼中凶光大振，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这时，他念起了一段佛经，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痛苦得到了缓解。

　　她看向他，他仿佛在看她，又仿佛没有。

　　她下意识地撇开头，荒谬地觉得自己很委屈，就像摔倒的稚童，你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就恨不得哭出满肚子的委屈。

　　“……”她羞恼地钻进槐树里休养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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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每天都会在树下讲佛法，每天定时定点地在她烈火焚心之时念起那段经文，让她能好受一点。

　　也是可笑，他们一个和尚，一个厉鬼，居然相安无事地相伴着度过了五十年。

　　那阵法她早已挣脱，却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即下山报仇，反而待在寺里，一如既往地给老和尚找点麻烦。

　　是的，他老了。

　　“跟橘子皮似的……丑死了。”他的眉毛白了，脸上还多了许多皱纹，不复年轻时好看。

　　她呢？她永远停留在双十年华。

　　她是厉鬼，而他终究是肉体凡胎。

　　她突然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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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想这一天来的那么快。

　　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他依旧在念经，念着念着，她就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

　　“喂！老和尚！”

　　“你终于死了啊，你死了我可就下山去作恶了！”

　　“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部弄死……”

　　“……”

　　“你为什么还不起来阻止我？”

　　她盯着他的尸体一天一夜，他既没有活过来，也没有变成鬼。

　　再后来，她也下过山去找仇人，然而因果循环，仇人早已被抄家问斩，得了恶果。连仇都无处可报的她茫然若失，最终还是回到了清音寺。

　　老和尚的尸体不知被哪个好心人收敛了，就葬在槐树底下。

　　“老和尚。”她靠在树上，透过那一方墓，她好像又看到了他，“最后还是和你待在一起啊。”

　　很多年后，也许是几百年，她早已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但她依旧记得他平和的双眸。

　　也依旧守在这清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