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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句话从李意溪的口中冒出来,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有种尴尬在悄悄蔓延。

      李意溪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洞里去,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和调戏姑娘的浪荡子有什么区别?

      她垂着眼,不大敢直视柜台后面那个男人。

      只是眼角余光掠过他精致俊朗的脸孔,却没感觉到他的意外和惊讶,反而像是……见怪不怪?

      “这位小姐……”男人眉心似乎皱了一下,忽然开腔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他的声音醇厚优雅,却突然让李意溪绷紧了脑海里一根弦,心脏猛的一缩,像被人抓了一下似的。

      有些莫名的喘不上气来。

      这个声音她听过,就在昨晚,酒吧街的路口,那个为她解围的男人!

      “你……”她下意识的想要再度开口。

      可是对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道:“你想说我像你下一任男朋友?套路太老套了美女,麻烦拿好你的卡,欢迎下次光临。”

      李意溪原本快要说出口的话跐溜一下,又滑进了肚子里。随机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对方以为自己是在搭讪。

      她接过两张卡,目光落在对方没什么笑意冷冰冰的脸上,越看越觉得眼熟,心底的疑问也开始越来越强烈。

      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打听的好时候,于是只能在心里呼了口气,抿了抿嘴唇,“……多谢。”

      然后牵着大锤往门外走,门外热气扑面而来,阳光照在皮肤上,很快就出现了红色。

      她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宠物店,走得太快,没有察觉到背后如芒刺一般盯着她的视线。

      贪婪,又执拗,还有些委屈。

      章不凡从一旁的美容室里走出来,拍了拍男人的手,叹着气问他:“十三爷,您怎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人粗暴的打断。

      章不凡眨了一眨眼,“当然是告诉她您就是傅十三呐。”

      “……我才不是,我叫傅登云。”男人从鼻子里挤出两声哼声,嘴角抿得紧紧的,十足执拗。

      章不凡一下就愣住了,咽了两口唾沫,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两个名字不都是您么?”

      傅登云乜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讨打?”

      踩了十三爷痛脚的章不凡:“……”真是好久没见过十三爷这么气急败坏睁眼说瞎话的样子了:)

      李小姐可真牛,一出现就逼得他原形毕露。

      章不凡腹诽了几句,面上犹自挂着笑,“人都走了,您回去休息罢?”

      傅登云晓得他是在嫌弃自己,啧了声,伸手抱起躲在柜台底下的椅子上的布偶猫,转身从侧门出去了。

      其实也不是章不凡嫌弃他,实在是如果他在店里待的时间过长,总会引来一些狂蜂浪蝶,还不如去院子里自在。

      傅登云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眼前的日光都被摇散了,恍惚间和十年前是一样的。

      那会儿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他二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应该是罢,他记得认得阿芙已经快一年了。

      她说好了等春天来的时候,要和自己去看桃花的,可惜还没到春天,她就再也没去看过他了。

      “傅十三,等你手术做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看桃花好不好?”十六岁还不满的女孩子,抱着一只玩偶,很认真的告诉他,“这个世上好看的人才占便宜,你又不丑,为什么要顶着一脸疤?”

      就为了这句话,他想来想去,还是去做了手术,后来总算容貌恢复到了车祸之前的九成,却再也没去看过一次桃花。

      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了猫儿温暖的身上,闭起了眼,越想越委屈。

      她不在跟前时,他觉得委屈,于是处处与她为难。她出现了,他又觉得委屈,为什么她没有认出自己。

      李意溪回到家,在客厅枯坐许久。她眼前闪过两张脸,一张脸上有大小交错的伤疤,一张完好无损,一张阴郁,一张冷淡。

      “总觉得有些像。”她又想起那人左手的伤痕,和十三的一模一样,一时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于是猛的从沙发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个巴掌大的黄花梨木盒,在最底层抽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在医院病房,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男女,望着镜头,她笑得高兴,他却有些躲闪,故意扭脸去看她,只把稍完好的右脸转向镜头。

      可是李意溪清楚记得,他的左脸上有两道疤痕,从下巴一直往上,直至没入发际线。

      那是车祸留下来的,缝合后就算愈合,也留下了很粗的疤痕,疤痕周围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白,紧绷又微微皱缩。

      右脸则只有擦伤,可是拍照时还没有完全好,能看得到一些没有脱落的结痂。

      可是他的眉眼依旧很好看,明亮深邃,又漾着笑意。

      李意溪的目光落在照片右下角的时间上,已经是近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十五岁。

      李意溪十岁之前还叫李芙,和父母一起生活在花城,那是岭南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李家世代都是茶商,也出过当官的,在当地颇有名气,然而祖父母重男轻女,她一个孙女并没有受到重视,连带母亲也经常抬不起头来。

      直到十岁,母亲病笃,又终于知道了李文轩让自己女儿叫小三做妈,总算狠下心来要离婚。可祖父母和父亲意见相左,不仅不同意,还要母亲忍着,美名其曰:“这也是为你好,若是她能生个儿子,你抱回来养,以后也能有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在这样的逼迫和羞辱下,母亲气急攻心,很快就去世了,外祖父赶到花城时已经回天乏术,加上父亲在母亲七七之后迫不及待的迎娶新妇,要让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妙思认祖归宗,外祖父怕她吃亏,于是强行将她带回了芜市。

      李芙学习昆曲的生涯就是在这时开始的,直到十四岁考上容城戏剧学院,离开了那个动不动就能听到有人可怜她死了妈有后爹的城市,一头扎进了容城。

      她拜昆曲世家出身的俞丽为师,那时候她入学还没多久,学的是六旦,也就是活泼伶俐的小丫头,比如《牡丹亭》的春香,又在学校里渐渐恢复了一点小女孩活蹦乱跳的性子,不够稳重,终于有一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骨折。

      俞丽送她去医院,一路走一路骂,“……真真是猴子上天,哪天摔个狗啃屎我再也不管你!”

      住院的时候在双人病房,隔壁床就是傅十三,车祸来的,很严重,医生说是从京市直接坐直升飞机来的,盆骨打了三十几枚钢钉才补回来,至于其他上更是不计其数。

      最惨的是脸还毁容了。李芙瞅着他,心里头觉得他很可怜,“难怪你整天沉着个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二十二岁的青年冷哼一声,觉得她实在烦人。

      真是个聒噪的小丫头。

      李芙一个人住院觉得实在太无聊,于是总和他说话,叽叽喳喳的,也不要他回答,自说自话就能讲一个下午。

      连午饭吃的红烧狮子头太腻了都能说好久,“一点都不如我师父做的,你晓得吧,都没有放荸荠的!”

      “你拉倒吧,也不看看现在几月份。”男青年翻了个白眼,四五月份,哪里来的荸荠。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很惊讶似的呀了一声,“傅十三,你会说话的呀?”

      傅十三:“……”我他妈想打死你吵死人的小丫头!

      她才不管这个,从此以后不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说什么都要问他一句:“傅十三,你说对不对?”

      “傅十三,你说是不是?”

      “傅十三,你想听什么曲儿,我给你唱呗?”

      “傅十三,你有没有在听啊?”

      “傅十三……”

      傅登云都快要忘了自己的本名,他为了掩饰身份的化名,差点就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就是傅十三,而不是京市傅家幼子傅登云,责任、仇恨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可怜人。

      他逐渐习惯了李芙每天早上的练嗓子,和时不时就出现的曲子,悠悠扬扬的,像水磨出来的年糕,甜甜糯糯又绵绵软软。

      这个摔了腿还坐不住的小丫头就像一束阳光一样照进他昏暗的世界里,驱散他心底的绝望和阴霾。

      “傅十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好起来,走出去,叫害你的人知道你好着呢!”她没问太多他的事,却也隐约知道他的受伤必有龌龊。

      他慢慢的喜欢上她,在她许诺的很多东西里,一会儿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我师父做的狮子头!”

      “我很快就能登台了,等你好了我给你票,记得去啊。”

      “还有还有,龙华寺的素斋超好吃,你想吃么?好了我就带你去。”

      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比如带他去看花灯啦,去夜游容江啦之类的,他开始畅想那些和她一起做这些事的未来,渐渐的变得平和下来。

      夏季到来之前李芙出了院,仍旧隔天来看他,陪他复健,还给他带花,他说:“我又不是女的,你带花来做什么?”

      “看着会心情开心啊!”她拍拍手,给他看自己登台演出的视频。

      那年夏天,正式拜师学艺将满一年的李芙开始登台演出,扮《西厢记》里的红娘,“我唱得好罢?”

      “是,阿芙很厉害。”他笑着应她,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间回转,让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起来。

      喜欢上一个十六岁都不满的小孩子,真是罪过,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只能悄悄地埋在心底。

      等再过几年,她成年了,应该就可以说了罢?

      他抱着希望,一天天努力复健,直到翻过年,多方会诊后认为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承受再一次手术的状态,医生准备给他做整容手术恢复容貌。

      “阿芙,等我好了……”他亮晶晶的目光望着她,欲言又止。

      “等你好了我们去赏花啊,龙华寺的桃花能开到五月份呢。”小姑娘笑嘻嘻的,“给你带好吃的,师姐下个月就要去日本旅游呢。”

      他们约好了的,可是等他从重症监护室回到普通病房,不过短短四五天的时间,却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他的阿芙,就这样不见了。

      一阵风吹来,和着九月初秋的阳光,以及那太阳散发的热气,从庭院里、从窗台上,卷过了每个人的头顶。

      傅登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又想起了充钱,于是忍不住冷哼,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讨人嫌的丫头,从前是,现在还是。”

      而距离他不算很远的李意溪,这时却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照片珍而重之的放回了匣子里。

      那一年的花没有看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恨她不守承诺,可是……

      “又不是我故意的。”她又叹了口气,很委屈,“我也很难过的啊。”

      没有人听见,也无人回应,只有窗外的云在飘动,送来隐隐的桂花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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