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番外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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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视角
我从小颠沛流离，无依无靠，寄人篱下，从小便学会用打哈哈来抵挡一切闲言碎语。人人都说我没心没肺，脸皮厚，天生一副笑脸，但人非草木，会痛会悲，会受伤，也会流泪，但这些我都默默吞咽在肚子里，没有人知道。
在莲花坞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虞夫人总是满口破骂，天天揪我错处，罚我抄书跪祠堂，但江叔叔和师姐还有江澄，他们一直都很护着我这个成天闯祸的事儿精，我似乎有恃无恐一般，虞夫人打的再狠，骂的再难听，我都觉得无所谓。
从那时候，我真正将自己当作江家人，用命守护莲花坞，我还跟江澄承诺到，将来他继任家主，我就当他最得力的下属，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潇洒浑噩地过了，没想到那年去云深不知处听学，认识了蓝湛，结识了怀桑，还见识到了玄门世家第一美人的风貌。
我和江澄还有怀桑在后山瀑布歇凉小憩，问他们知不知道那位第一美人的来头，江澄说在广陵夜猎的时候曾经远远见过一面，看的并不真切。听他们将第一美人和澶渊萧氏说的那么邪门，我倒更加好奇了。
果然外面的世界才是广阔美好的，他一直以为云梦的姑娘是最美的，没想到澶渊的那位才是天上来的神仙。
云深不知处开满了玉兰花，庭院春深，洁白花盏芬芳成阵，廊庑帘幕低垂，一道素色倩影自石门款款而来。她穿着寡淡又刻板的白色学子服，腰间的玉佩禁步随裙摆轻扬摇曳，天边细碎的金色晨光照拂在她绝世清丽的容貌之上，白的像淬了玉一般，眉宇眼梢皆是清冷婉转风韵，活脱脱像壁画里的飞天仙女。
我问江澄，她就是传说中的玄门第一美人，澶渊萧氏的萧如拭。
我负手站在廊庑下静静看着她，透过影影绰绰的玉兰花，就连枝头栖息的彩蝶都围绕她纷飞，隔叶间的莺啭鸟啼都愈发欢快了。她低垂眼眸，朝立在檐下的泽芜君和蓝老先生行礼，身姿窈窕，婉婉如静水般的气韵，很快便招来了不少男修们的注视观望。
我笑着说，这样的姑娘只可远观呐，江澄还一脸不解地问我为什么。
“你们要远观，我嘛，要近观。”
没想到还真被我说中了，萧如拭是带着秘密和谋虑来到云深不知处的，想着应该是和澶渊萧氏要和岐山温氏结亲的传言有关，果不其然，她爹闯上山来要把人绑回去成亲，第一美人不仅人美，还是个硬骨头，不愿助纣为虐，委身于一个放荡恶人。
怀桑还感叹道，我觉着，温晁是不会放过萧如拭的。
我看着萧如拭哭的梨花带雨的，眼睛跟兔子一样红彤彤的，脸蛋泛着露桃般的淡红，一脸窘迫地瞪我。再倔强强势的姑娘终究是水做的，我摘下一朵开在斜风细雨里的小白花，亲手簪在她耳边，我跟她说，做人不愧于心，就好。
后来再见就是在栎阳了，说来丢脸，那天夜探常宅我着实是被吊死在门前的红衣女尸狠狠吓了一跳，而萧如拭，那位第一美人，不但不惧满院怨尸，她还会起尸赶尸，那场面之壮大，我这辈子是忘不掉的。她还是和在云深不知处初见时一样，出尘绝世而立，手里琵琶奏着一曲婉转悠扬的调子，我看到她发髻间簪了一朵白色山茶花，心里不仅笑了，她还真的很像山茶花，洁白无瑕，清香怡人。
花无百日红，娇艳的花还是难逃凋落颓败的命运，绮年玉貌的萧如拭竟死在了不夜天。我不信，还和她的师妹去启棺，里面只有一把碧落，还有那把她常奏的曲颈螺钿琵琶。
再见的时候是在尸山夷陵，最狼狈不堪的面目，竟然让她知道了，还真的有毁我一世英名啊。她跟我说，她可能一辈子都要困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尸山里了，起尸回魂需肉身完全才能施法，而她被王灵娇毁容至面目全非，没有一处好地儿。
那时，我对她只是有仰慕有怜惜，她是我藏在内心深处的私心，我们日日相见，形影不离，偶尔闲暇时一起修炼一起驱赶鬼魂，她帮我养好了伤，助我练就鬼道术法，我终于有了报仇反抗的能力，而她呢，拖着冰冷的魂魄和死如朽木的身躯，只能认命。
我一定，要带她离开这里。
或许是天命，我知晓乱葬岗深处有可以修复伤躯的神草，我那时候想都没想，就割破了手腕催养神草，一点儿都不怕丢命一样。好在我身板儿好，没把命交代在这儿，不过我的命是她给的，就算还给她又如何呢。
那位指引我拿到神草的赵兄，原来是阿拭的青梅竹马，他说他知道我心里的小九九，还威胁我要护阿拭一辈子周全，我爽快地就答应了，那不仅是允诺，更是我的私心，我想保护她一世周全，再也不让她受一点伤害了。
我想，我是心悦她了。
起尸回魂术很成功，她又鲜活地回到我身边，她伏在我肩膀上喜极而泣，我第一次将她紧紧拥入我怀中，不过我也没有特别欣喜，因为我知道，以后拥抱的机会还有很多很多。
一切，来日方长。
射日之征，我知道如日中天的岐山温氏没有那么好对付，战后我看到她为照顾我而晕厥昏迷的病容，心里跟千万根针扎那样疼，她说她没事，但明明跟花儿般的美人现在跟残花败叶如出一辙，我有悔，还说不让她受一点伤害，如今害她操心劳累的，是我。
岐山温氏才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各家族在商议射日之征善后事务，除了剿灭余孽以外，还要清剿温氏旁支，甚至是和温氏有过姻亲的萧氏也不放过。我怕了，害怕三个月前的噩耗再次上演，我不能让阿拭就这么活活送命，我不答应，我手里的陈情也不答应。
只是，我救了阿拭，却没能救她的师弟妹，从穷奇道将温宁姐弟救出来，我看到失控狼狈的阿拭对着深渊尸坑悲痛欲绝，这时候我才知道，玄门世家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而我单薄力量，又能护得了多少人呢。
温宁失控错杀金子轩，阿拭误杀秦缈，我被世人称为人见人躲的夷陵老祖，我们成了邪魔外道，成了不为世人所容的洪水猛兽，阿拭和父亲断绝关系，随我隐世乱葬岗，可如花似玉的闺阁姑娘本是乐享安伦的年纪，却要陪我在这儿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过日子，怎么想我都觉得对不起她。但温情同我说，悦爱一个人，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会为她义无反顾，说来也是的，就算是拼了我这条破命，也要好好守着阿拭。
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想告诉她，我是真心悦爱她的，我会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地迎她入门，做我的娘子，我们会有很好的未来，会有儿女满堂，幸福和美的惬意日子。以后就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跟我学武，女孩就跟她读书学诗。
但我不仅没能做到这些，还害死了她。
原来，来日并不方长。
不夜天坠崖过后，十六年如同一场梦一般转瞬即逝，我万没想到会还魂重生，以莫玄羽的容貌回到这个世上。当初的恩怨阴谋一一水落石出，金子轩和金子勋的死，秦缈的死都真相清明了，只可惜阿拭没能等到昭雪的那一天，就这么带着所有的爱恨遗憾，与世长辞，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也离开了我身边。
之后，我带着碧落云游山水，所到之处都有伶仃谣的旋律回荡，我想替阿拭看看着山川江海，世间绝景，我学着赶尸，完成她一生所向的善举。某一年我领着尸到了广陵，那时正是春天，不少人家的庭院都种植白山茶，透过雕花窗能够看见横生的花枝，浑然像一幅画卷。
我才善后完后事，准备寻一家客栈歇息，才没走多久，就看见白墙墙角根的狗洞里钻出一个小姑娘，她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穿的破烂，脸上脏兮兮的，但她那双眼睛让我着迷，特别像一个人。
她怀里小心翼翼地藏着一株白山茶，她蹲坐在墙角，动作谨慎地伸指抚抚花瓣，将沾染的尘灰吹散，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欣喜欢愉。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儿？住在哪儿呢？”
她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将山茶护在怀里，警惕地看我，小声回答：“我没有名字，我...我住在难民窟的...这位爷，我不是贼，不要报官...”
“你现在有名字了！”我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小姑娘，斟酌道，“思卿...思卿可好？”
她轻声地跟着念了一声，“思卿？”
我弯下腰与她平视，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她擦脸，“以后，你跟着我吧，我当你..爹爹！”
“爹爹！”
她冲我笑了，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她，眉眼弯弯，笑靥浅浅，像春日里的山茶花，洁白无瑕，怡人清香。
思卿在我身边呆到了五六岁时，我便把她送去了云深不知处，当初就说好了的，蓝湛要给我未来的孩儿当先生。他瞧着思卿，又深意地看我，心境一向清明的蓝湛一下便看出我收养思卿的原因，而我只是说，她不是她，只是像而已。
我在三年后去云深不知处拜访，听说蓝湛说，思卿天资聪慧，是个慧根通透的孩子，在蓝氏女修里很拔尖，颇有当年萧如拭的风范。那天，姑苏下着雨，我和蓝湛在静室廊下饮酒叙旧，我回到这处与阿拭初见的故地，已经没什么悲伤情绪了，只是一会儿又迎着风落了泪。
人老了，果然变得感性了。
蓝湛说，我这一生，阿拭这一生，很圆满了，起码有过相守愉快的时光。
临走前，蓝湛劝我看开一点，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这一辈子总不能守着遗憾过。
我问他，心里有过很爱的人么，他说有过，我笑他是个老木头，如果你真的有过很爱的人，你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又是一年，我来到云深不知处停留休沐，外面突然传来纷纷攘攘的声音，我顺声往外走去，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自垂花门走向会客厅，我透过繁缛的雕花窗望去，她朝立于正中的蓝湛深深一鞠。她娉婷婉美，眉眼自有清冷之意，目光流转，美目盼兮，就像我第一次见到的阿拭几近相似。正好这个时候，春天的最后一株白山茶凋落了。
不过，第二年山茶花又开了，一年复一年，生生不息。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番外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