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迷花倚石忽已暝》白梦泽清水

7、惟觉时之枕席

　　（十六）
　　“你到底会不会画画啊，我觉得我都比你快。”
　　“你用炭笔画的能叫画吗，就是几个圆！”
　　“可我姿势撑不住了啊，我手酸。”
　　“快了快了，小爷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已暝悄悄甩了甩手，也不知道哪吒哪来的耐心，突然学起画来，能被折腾的可不是只有她了。想起今天的草药还那么新鲜，却没来得及去收拾，就又被哪吒拉过来画画。
　　偏他一点天分都没有，成品简直惨不忍睹。
　　“好了！”哪吒收回自己的三头六臂，把画卷翻了翻递给已暝，“快夸！”
　　已暝尽力憋住吐槽的冲动，心道哪有人递过来就让人夸奖的，何况心里真是没点数，好看吗？好看吗！都把她画成一团墨点了！
　　“好看，比我本人还好看。”
　　已暝违心地夸赞，动荡不安的良心在看到他得意的笑容后渐渐舒展。
　　距离哪吒心魔劫已经过去了半月，他们都没再提起这件事，但是哪吒种种行为还是让已暝察觉到了端倪。
　　他仍然是放不下舍不得的，从每天更亲密的接触，到总想着留下她的痕迹，这些幼稚又无用的行为让她在独处的夜间格外酸涩，偶尔也会想这场劫数哪吒到底算不算度过了。她的到来究竟是好是坏呢，终归没有真正给他欢喜。
　　“哪吒的天雷劫要来了。”
　　混元珠许久没有出现了，这一出声让陷入沉思的已暝恍然一惊，反应过来后蹙紧眉头：“天劫？哪吒不是在三岁的时候就度了天劫吗？”
　　“天劫咒是元始天尊下的咒印，威力强大，小天劫是天道给予哪吒的九九劫之一，威力稍弱却也不是寻常，当初有万龙甲担着，而且灵珠魔丸在一起属实强大，才能和天劫有一战之力。现在只有他一人，会比当初还更惊险些。”
　　混元珠难得凝重地说了一堆，在他看来心魔劫根本不算什么，哪吒只要接受封神了这些心魔自然会在千百年间渐渐磨去，最要紧的是攸关性命的劫难，可是天劫这东西连它都发憷。
　　已暝心里也紧张起来：“有没有能抵御天劫的办法，或者法宝？”
　　混元珠没有回答。
　　已暝简直想打人，这家伙说着哪吒是魔丸是他的后辈，却又碍着天道不敢出手，虽然明哲保身是人之常情，她还是忍不住怒火烧心。
　　短暂的烦扰过后，她就沉下心想怎么帮哪吒度过这道劫难，却在安静不过瞬息后听到房门吱呀的一声，一团火焰伴随响指落在烛台上，少年背靠门栏，脸上全是不以为然。
　　他早就知道混元珠的存在了。魔丸和灵珠并不是混元珠，而是被炼化出来的精华所化，混元珠的精魄在元始天尊的熔炉里挣扎了许久，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逃逸了，而后便潜伏在哪吒和敖丙身边，他们能重塑肉身，混元珠出了不少力。
　　敖丙肩负龙族希望，心心念念的就是封神登仙，在成为华盖星君后，本身成为天道庇护的一部分，混元珠就把全部注意都转移到了哪吒身上。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不是一般的能找事，明明能做神仙，非要拖着仙身庇护凡人，这下好了，天道问责下来，九九劫意为九死一生，怎么可能不艰险。若非如此，哪吒也不至于在人世短短数载就被折腾成这样。
　　因此混元珠想办法去异世拉了个“转运珠”过来，运道这事极为难说，它原本的打算也只是尝试看看她能不能真的帮助哪吒逢凶化吉，若是不能，就让她以一命替哪吒挡一次灾，却没想到已暝的存在确确实实让哪吒的劫难变得有惊无险起来。
　　若非此次面对的是天劫，它估计依然会袖手旁观。
　　已暝本来就无意替混元珠遮掩，以前只是没想好怎么和哪吒交代，况且她其实并不准备全盘托出，以哪吒的性格，知道了混元珠的作为很可能对她愧疚不已。
　　“区区天劫而已，哪有它说得那么吓人，”哪吒揉了揉已暝的头发，“别瞎操心。”
　　她怎么能不担心，这次是真的觉得自己无能无力。
　　哪吒却是真的没有把天劫放在心上，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混元珠的举动。虽然一直知道它在帮助他，也是出自一片好心，更甚至如果没有它这一出，他就永远不可能认识已暝……但是还是会怨怪混元珠无理取闹的举措，以后要是能够让它显形，再好好说说他们之间的账。
　　已暝和他的想法完全不同，正主得过且过，她整日查阅药典草木和志怪书籍，在这个仙神的世界该学会变通，一味钻研科学不可取，有时候“神力”更好用。
　　在这段时间内，她和哪吒亲近的时间都少了很多，却有了不少收获，譬如雷公藤和八卦图作阵，可以缓解雷劫，有五行草可以炼化了当做外用的涂液，有抵御劫雷的铠甲般的功效……哪吒就杵着火尖枪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好像要渡劫的不是他。
　　有时候看已暝累了，就不由分说地把她架起来回屋强制休息。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已暝就暴躁：“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我只是有些疲惫，这点又不会有太大影响，可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多一点时间就多一点机会，我做的不是无用功，参考的都是仙人杂记的残页，哪吒，你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过，”哪吒打断已暝，“我并不在乎能不能度过天劫，只是不会就这么顺从了天道安排，老老实实去死。只是我要做的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已暝微怔。
　　“度雷劫，那是凡人才会说的话，它天天想着办法折腾我，既然有了能正面交锋的机会，我可不会就这么轻轻放过它。”
　　听到这种发言，已暝扬起眉头，眼底倒映的少年恣肆放诞，可是嘴里说的却是让大多数人闻之心惊的话语。不放过老天？和天道作对？他怎么敢！
　　“我就想和所谓天道干一架而已，看看到底我命由我还是由他，凭什么我生下来命运就被板上钉钉，而他高高在上掌控所有人命运。”哪吒丝毫不觉得自己狂妄，说起这话反而意气风发，“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活下来，这点东西哪够用的。”
　　“哪吒！”已暝气急了，“我不准你说这种话做这种事，这是要命的你知道吗！”
　　“可是我没有让你不要走。”
　　哪吒看着已暝一时语塞，还挣扎着想要劝说，最后只是默然又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尊重。”

　　（十七）
　　天空中紫电青雷纵横，霹雳声震撼四野，陈塘关世代抵御妖族，对这种天生异象不算习惯也不至于太慌乱。可是这次和以往不同，能保护他们的英雄正在历劫，只能靠已暝帮忙疏散百姓。
　　虽说天雷择人不会伤及无辜，可要是附近天翻地覆难免不会伤人。
　　期间她总忍不住走神，去看踏着风火轮站在海面之上苍穹之下的少年，他的背脊挺直如竹，在天地间何其渺渺，却让人不敢有分毫轻视。
　　两天两夜的等待后，第一道劫雷劈下。
　　困顿的已暝瞬间清醒，遥遥望着白光中的少年。他倒是稳稳当当丝毫不惧，脚下一蹬冲着劫雷奔去，火尖枪上的锐气遥隔数里都是如此霸道。没有半点对天意的敬畏，拼尽自己的全力，也要去迎战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只为了出自己的一口气。
　　真是鲁莽无知，又大胆狂妄。
　　天道估计也没想到这小子原先敢和他对着干，多年的磨难还没磨去他的傲骨，竟然又一次冒犯命运。谈不上什么喜欢与讨厌，只是它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所以毫不留情再次吐出劫雷。
　　已暝感觉到自己的视线都被白光淹没，她强撑着眼皮，在模糊的天际追着绯红的踪影，不敢有丝毫松懈，哪怕耳边雷鸣滔天，脑海中只剩寂静的旷远。
　　都知道这场搏杀他必死无疑，可万一呢……万一有一丝希望，她能否再看到如骄阳烈火的少年，而他会长命千岁，与天争秋，亦能继续惩奸除恶，流芳百世？
　　火焰从熊熊一团渐渐变为邈邈一簇，已暝有些喘不过气，她看着劫雷中的光晕，眼睛有种失明的痛感和迷茫，连带镇静的头脑都纷纷扰扰起来。
　　她无法忍受这种无望的等待，哪怕站起来时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依然固执地向光源摸索。

　　（十八）
　　“姑娘留步！”
　　月白的风衣拂过，一道衣袖掠过她的眼角，世界忽然晦暗下来。那人分神阻拦了她一下便义无反顾地冲着劫雷而去，手中托起莲花似的金属法器，将尘埃之中的魂魄完全纳入。天空劈开的通道终于缓缓闭合，这是它对哪吒的退让，毕竟是万中无一天生天赐的混元珠，这场劫难可以到此为止了。
　　方才还嘶鸣的天野再无声响，寂寂地分开一道光幕，随着轻轻翻涌的海浪声扩散，这才让已暝看清了前来搭救的另一位少年，和他肩上扛着的哪吒。
　　揪紧的心骤然放松，已暝仓促地踏着脚步想去探视他的情况，却被混元珠的话扰得一滞。
　　“灵珠能及时赶来，小天劫还伤不了哪吒。”混元珠颇为欣慰，眼下哪吒只差一心劫，自是性命无碍，它对已暝的态度也就好了许多，“我该把你送回去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魔丸，虽然有些事不在计划之内，但他确实开心了许多，这是你的功劳。”
　　“我可以过段时间再走吗？”已暝望向哪吒，疲惫的少年精神不济，似乎陷入了无边的昏睡之中。反而是敖丙有些困惑地看了她一眼，暗自打量着这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混元珠犹豫了一下，难得好意提醒：“要么就一直留下，要么就尽早离开。”
　　它说得没错。
　　已暝缓缓走到两个少年身边，手指在哪吒的脸上点了点，把焦黑的污迹擦掉，然后心平气和地询问敖丙：“哪吒有事吗？”
　　“无碍，有七色宝莲护体，休息几月就能恢复，姑娘是哪吒的朋友吗？”
　　“嗯，”已暝想辩驳他们的关系其实更亲密，又实在没有那个心思了。她的眼眸里倒映昏迷的少年，温和渐渐化为疲惫和不舍，“没事就好。”
　　最后是已暝带哪吒回了李府，少年的神魂没有受伤，身上看着骇人，两天之内居然自行愈合得很好，只剩些零碎的伤口。
　　已暝靠在床头，哪吒一醒来看到的就是她。女孩子秀气温和的面容上有了疲倦的黑眼圈，她的衣袖干净平整，估计是一直没去侍弄她的宝贝花草，不然可没这么整洁。
　　哪吒并不算很开心，因为已暝很平静地告知她，混元珠要送她离开了。
　　“没良心的女人……就不能等小爷好了再走吗？”
　　“我该回我家乡了，”已暝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迟早是要走的，傻孩子，别难过。”
　　哪吒瞪着眼和她对视了一会儿，抿唇把手上的乾坤圈褪下来塞她怀里：“小爷现在受着伤，不能升天入地找神仙妖魔给你送别，给不了你排场，这个你拿着，乾坤圈护主，不论你去哪里，只要有它，别人就欺负不了你……快点带上！”
　　原本满心拒绝的已暝看到哪吒固执的模样，最终接过了乾坤圈，当着他的面套在自己的右手上。金环配着奶白的肌肤煞是好看，更像一种信物的交接，承接着少年的诺言。她的目光落在哪吒的胸口上，原本那里有另一只耳珰的，可惜已经在天劫中损毁了。
　　已暝想跟他道声再见，然而他们大约此生都不会再见，于是只能揉揉他柔软的头发，小心叮嘱：“哪吒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她会对你比我对你更上心，会让你更喜欢，会让你更爱这世间……就算不能再见，你也是我最爱的一个人。”
　　“闭嘴吧你，小爷才不爱听这种话，什么以后不以后的，等小爷有了通天彻地的本事，翻遍三千世界也能找到你，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推拒！”
　　“嗯……说不定呢，毕竟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三千多年也就是天界的十年功夫，那时候你一定会更厉害更好看，我也说不定有了不错的成就。”
　　“对啊，”哪吒的眉目飞扬起来，“十年对吧，那约好了，就算小爷不在你身边，你也得时时刻刻记着我们的约定。”
　　“好，我会记得的，”已暝笑着，最后还是没忍住拥抱着他叹息，“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神仙最好的人，你一定会流芳百世被千古传颂的，哪吒。”
　　这是她的祝福，也是她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