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寻烬

11、第 11 章

　　一边自闭着，冯意一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梦里宋南枫问她那句话。
　　那倒不是军训那会问的，是初中的时候。

　　宋南枫家里出事之后，他就有点不对劲了。
　　身边有人说闲话，但重点不是别人怎么说，而是他自己怎么想。

　　一开始冯意知道有人在嚼舌根，就把那人喊出来打了一顿，给人打得不敢嘴巴不干净了。
　　杀鸡儆猴，学校里也没人敢吱声了，都知道校霸冯意护着那个杀人犯的儿子。
　　而且老师也有意维护他。
　　再加上虽然宋南枫性格不太合群，可是长得好看啊，成绩又很好，这事也不是他的错，甚至因此还挺让人心疼他的，所以迷妹们还是挺多的。
　　冯意第一个站出来出头之后，只要有人再乱讲，就立刻有妹子团骂回去。

　　冯意原本以为，没人嚼舌根了，又有那么多人表现出善意，宋南枫应该会振作起来吧。
　　并没有。

　　他开始逃课了。

　　冯意追着他出去，在篮球场看到了他。
　　他坐在篮球场上面那个看台，望着远处发呆。
　　表情看起来……说不清楚，反正冯意看到他那个样子，就有点难过。

　　她竭尽全力忍着哭出来的冲动，颤声开口喊宋南枫。

　　宋南枫听到声音看向她。
　　她站在下面，难过得无以复加。
　　朝着宋南枫说了许多话，宋南枫听完，一脸冷漠的看着她，目光沉沉，问她：“冯意，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冯意眼泪瞬间涌出来。
　　倒不是觉得“他怎么能这么说我”所以委屈之类的，而是感觉到宋南枫像是要把自己刨出这个世界一样，所以有些害怕和难过。

　　后来过了好久，宋南枫才终于走出来。

　　再后来，他们俩渐渐没了联系，见面连招呼都难得打上一声了。

　　这么说来，其实这回冯意回来之后，与宋南枫说话相处的时间，竟然比之前一年的时间都要多。

　　大家都说宋南枫出息了，长大了，说他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可冯意想起宋南枫离开时候的模样，不禁有些沉默。

　　走出来了……吗？

　　真的走出来了的话，为什么这些年回家的次数都那么少呢？

　　就好像冯意自己，她是不敢说自己已经从凡凡的事情里走出来了的。
　　午夜梦回，都会悔恨着醒来，满脸泪水。

　　但这样的情绪是不能给别人知道的。
　　因为他们会担心，所以只能装作很好的样子。
　　这几年，在外面工作，被生活压力逼迫得喘不过气的时候，面对父母的询问，她也只能说我过得很好。

　　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不想成为谁的负担。

　　但很累。
　　生活很累，假装轻松也很累。

　　有时候冯意会忍不住想，身边的人有谁是真的轻松的呢？还是大家都是这样，装作轻松，其实早就喘不过气了。

　　明明很累了，还要撑着，还要表现出自在轻松。

　　宋南枫前段时间离开时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虽然想自我安慰说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会成熟的处理这些问题的，但还是隐隐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什么忙都帮不上。
　　很无力，很灰心丧气。

　　而更多的，是担忧。

　　她还懵懵懂懂，会为了一盒糖闯到别人家去抢回来的时候，宋南枫就已经被他渣爹推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了。
　　等事情爆出来之后，她在回想，就有些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她还说要收宋南枫做小弟，说有她护着，宋南枫可以安心。
　　结果她都不知道小弟一直在受着苦。

　　她刚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我得做点什么”，可是做点什么呢？
　　做什么能帮到他呢？
　　冯意不知道，只能不停地在他面前烦他，想让他振作。

　　冯爸说宋南枫早就该把他妈妈送去疗养院了，冯意却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把秀娟姨送走。
　　因为秀娟姨还在，他就还有个归处。
　　不管秀娟姨成什么样了，哪怕后来开始暴力了，至少她还在，她在家就还在。
　　人得有个归处，才能往前走。

　　没个归处的话，就好像小舟置身于一片汪洋大海，到处飘着，随波逐流。终有一天，会在茫茫大海里忘记自己是谁，迷失在浪潮里。

　　现在秀娟姨不在家了，这还能算他的家吗？他可怎么办呢？
　　冯意深知这不是自己能操心的事，却忍不住在心里琢磨。
　　越琢磨越难过。

　　那天军训，老师跟她说给她请了假，让她在这休息。
　　冯意拒绝了，撑着颤抖的双腿还是去了。
　　到了训练场地，发现自己班的队伍前面，树荫处坐了一个女孩。
　　扎着低马尾，坐在那里看着同学们训练。
　　那女孩长得看起来就很娇弱，风一吹就会不见一样，脸白得近乎透明。
　　冯意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不由自主的就被她吸引了视线。
　　那女孩也看到了她，显然有些惊讶，之后又看了看她一直抽抽的腿，面露同情。

　　冯意要入队，教官瞪她，说入什么队，你这双腿不想要了？腿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不是拿来这么耗的！
　　说着指了一下那个女孩，说你坐那边去，跟她一块。
　　冯意本来想反驳说我国活体捐赠犯法，结果见那个妹子看过来朝她甜甜的笑了一下，就把这话吞了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那边还有个plmm。

　　她扶着树，艰难的挨着妹子坐下，弯腿的时候感觉像是有锯子在锯着她的腿。
　　妹子伸手扶了她一下，等她坐稳了，笑着朝她道：“你好呀。”
　　妹子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也不像香水味，总之闻着就觉得很舒服。
　　冯意在心里咂舌，感慨了一下plmm的手可真软啊，然后跟个大尾巴狼一样，跟人搭起讪来。
　　说你好你好，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我们班的吗？

　　妹子被她逗笑了，说：“我身体不太好，所以错过了开学，今天才来。”
　　又朝她伸手：“我叫姜超凡，你可以叫我凡凡。”
　　冯意忙不迭的握住她的手晃了晃，说：“凡凡好，凡凡好，我叫冯意。”
　　“我知道，”姜超凡朝她笑道，“刚刚听他们说了，你可真厉害。”

　　冯意其实觉得也没什么可厉害的，甚至还有点丢人。
　　她还想再跟plmm多聊一会，蹭一蹭仙气也好啊，教官就转过来了，板着个脸训斥道：“干什么！这里是让你们聊天的地方吗？！要不要我再帮你们拿点瓜子来？”
　　冯意脱口而出：“好啊！”
　　正准备跟教官道歉的凡凡：“噗。”

　　于是黑着脸的教官把她俩拆开了，姜超凡还是坐在树荫下，冯意就让她坐到了队伍旁边，感受一下阳光的温暖。

　　plmm人美声甜，又乖又软，可惜身体不太好，先天性心脏病。
　　冯意一开始还不知道，见她军训的时候一直坐在树荫下，还以为她是晒不得太阳。
　　等知道了，吓了一大跳，连跟她聊天的时候都忍不住把声音放低了。
　　姜超凡就笑她，说你还怕声音太大把我吓死不成啊？
　　冯意闻言连忙呸呸呸，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姜超凡简直要被她逗得笑厥过去，真情实意的感慨说阿意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冯意觉得自己不可爱，屋里凡凡才是真的可爱。
　　天使下凡！
　　神仙！

　　凡凡那时候经常抓着她的手，无意识的在那晃荡，然后说：“哎呀，阿意我真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那肯定很好玩。”
　　冯意特别夸张的挑眉张大嘴：“你要嫁给我啊？”
　　凡凡：“那你娶我吗？”
　　冯意仔细思索，然后沉痛道：“不行啊，仙凡有别，我不配。”
　　话音刚落凡凡又笑到不行，肩膀直抽，脸都笑得红了。

　　她特别爱笑，笑点超级低。
　　冯意说：“小金鱼问妈妈，妈妈妈妈我们去哪里呀，妈妈说：见鬼！金鱼怎么会说话。”
　　这么烂一个笑话，她都能笑到拍大腿，一边拍一边说阿意我可太喜欢你了，你长在我笑点上。
　　冯意本来不想笑的，都被她带得笑了起来。
　　然后凡凡又因为冯意笑得太好笑了于是笑得停不下来，冯意见她笑自己也忍不住笑。
　　一笑就是好半天。
　　班里人都说给她俩简直就是笑声制造器。
　　然后“笑声制造器”这个词又戳到了凡凡的笑点，好不容易她歇了口气，停止了大笑，又被这个词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