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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年殇梦复,忆昔为情难 ...

  •   某年3月7日(农历二月初四)惊蛰第二天清晨,从赤电霞光与噩梦中惊醒的慕栋飏满身冷汗,半夜里浅睡的他清晰梦见几条碗口粗的白蛇于荒野上被拦腰斩断,自己正属蛇,这是个不祥的征兆。
      凌晨呼啸北风依旧未歇,抑郁的栋飏颤抖着走下楼,见颟顸的远房表叔来找母亲寻活计做,心中愧悔忖度:如此笨拙之人尚能安稳度日,而今自己业不比人差,家不比人穷,却因接二连三的焦虑抑郁遭人非议耻笑且业不能进,实属憾事,方寸大乱间他暗自做下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此时,父亲正在工地上装潢,母亲骑着电动车准备送儿子昊昊去上幼儿园,女朋友汶汶在营业厅前台上班。栋飏告诉母亲准备随父亲去工地干活,母亲才安然离家。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栋飏自忖平日间还在服用文拉法辛,找了两位有名的精神科医生给自己开药依然原封不动,看来是无药可救了。
      坐在书桌前看着关闭的黑色笔记本电脑,栋飏猛烈地抽着香烟,念着平素驾轻就熟的文字工作突然变得难于登天,失落夹杂着疲惫猛刺那颗“玻璃心”,他想到了死亡解脱:吞安眠药会被洗胃救醒,跳河自己会游泳且呛水异常难受,烧炭家中没有煤炭,触电太痛苦并且死相难看,跳楼家里楼层不高恐怕摔不死……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争斗,慕栋飏决定效仿韩国某些明星上吊,于是疾步走上三楼,冥冥之中却找不到绳索,也担心会因为肥胖而血淋淋身首异处,此时父亲已经开车到家,万急之下栋飏撬开三层楼顶侧窗,犹豫了一会儿,终究大叫一声克服恐惧,纵身跳了下去,狠狠砸在冰冷如铁的水泥地上。北风撕扯着他嘴角的殷红血痕,剧烈疼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听着外祖父的哭喊和表叔的呼救,看着眼角挂满泪水的父亲,栋飏一阵心酸,又一阵狂喜,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自己重生了!

      不知何日开始,栋飏学会了抽烟,因为暂无工作没有收入,他只能抽瞥烟解闷,在写小说和做铝合金的奋斗路间来回穿梭,烟草的苦涩成了安放灵魂之处,栋飏渴望着从悬崖深处往光鲜亮丽的高处爬,酒与爱也成了他必不可少的心灵发泄之法。
      每当累的时候,栋飏总会去云蒸霞蔚的浴室泡热水澡,洗罢躺在昏暗中糯软的沙发上,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开来,两眼不停瞟着从身边走过穿着裸露的女人,哪个好看就跟哪个搭讪,然后进入包厢,虽然他不知道那是懵懂的罪恶。
      慕栋飏羞涩地知道,二十出头的自己需要女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更是强迫着自己快速从烟街柳巷找个女子和自己生个孩子,因为自卑别人说自己“脑子有病”,只能如此!
      白天时光总是在务工的劳累中度过,某个阴沉的一天里,慕栋飏依靠布满疮口和血丝的纤纤细手,从穿毛条、做框架开始,操起铁钩勾起沉重的大块玻璃,再用筷子长短的玻璃刀画成丈量好尺寸的玻璃块,慢慢做成了一扇扇铝合金门窗,成就感油然而生。
      父亲去忙其它事情了,店里来了个凶神恶煞的人让父亲去其家里套窗框,言辞粗鄙,语气急促。栋飏心急地开着摩托车,套着几十公斤的铝合金窗框来到客户家里,见无人踪影,就爬上窗檐开始打洞安装铁皮片,水泥屑窸窸窣窣落在发根里生起疼痛,但栋飏明白要成功只有忍受一切不完美!他不顾一切地往窗缝里打入白色泡胶,狂风刮来,膨胀的胶沫四处飞舞,铺得整个屋子活脱一张大气垫床。栋飏见势不妙,立马跳上车离开。
      慕栋飏万分忐忑回到店里,恨难找个地缝钻进去,太爱追求完美、展现自身价值的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失误,边抽闷烟边强迫自己干重活,双手伤痕纵横交错,贴满胶带成了“蜘蛛网”也不以为意。
      天色黄昏,劳累了一整天的父亲回来了,他见栋飏面带愠色,关切询问发生何事,栋飏依然闭口不语。父亲心思缜密,看见电动车架上的白色泡胶就明白了一切,微笑着安慰飞飏:“你去的刘大和尚家是个地道的渣子,帮他做了一套门窗记不清已经催促挨骂过多少次,我曾解释过现在是冬天安装会慢些,况且必须要等泥水匠活儿大致完工后才能安装,他就是迫不及待,你没弄好不能完全怪你,这件事别放心上,刘大和尚找过来我来应付……”
      栋飏心里清楚父亲在宽慰鼓励自己,谈话间刘大和尚已经张牙舞爪地来到店门前,他大骂栋飏是个“不会干活只会捣乱的神经病”,还要求栋飏父亲连夜清理泡胶。
      一向老实寡言的父亲先礼后兵,他向刘大和尚道歉保证后,要求不要对栋飏如此恶毒刺激。刘大和尚瞪着牛卵大的眼睛,跳起来就要殴打栋飏父亲。
      栋飏见状怒不可遏,抓起铁钩狠狠砸向刘大和尚后脑勺。刘大和尚顿时血流如注,晕倒在地。飞飏依然在旁骂着:“叫你骂人欺负人,打死你我也不用偿命!”
      面对突如其来的闹剧,慌了神的父亲立马拨打120,将刘大和尚拉到医院治疗,嘱咐栋飏“走得越远越好,等刘大和尚出院了再回家”。此时的慕栋飏也变得惊慌失措,他害怕被派出所抓走拘留,更不知躲到何处才好,突然间他的手机铃声响了。
      恐惧的栋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浴室里的香香打来的电话。香香是东北人,早年父亡母病,家里一贫如洗,年近三十的香香为了赚钱替母亲看病、供妹妹上学,高中肄业就四处打工。实在支撑不起家庭的沉重负担,姿色姣好的她不得不在低俗的风月场所上班。
      栋飏两个月前认识了香香,听说了她的事情十分动容,他把自己的“童身”给了香香,事后豪爽地给了她一千块钱小费。也许香香觉得栋飏有钱,就隔三岔五地邀栋飏去浴室或者她的宿舍。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经常一起逛街吃饭聊天,香香的妹妹每次打电话来索要生活费,栋飏都会给些,只是恳求香香做自己女朋友的时候总会被拒之千里。看到香香的电话,喜出望外的栋飏觉得这次有希望求爱成功,更重要的是“避难之所”瞬间有了着落。
      跟父亲索要了一万块钱,栋飏气喘吁吁地骑着摩托车来到香香居住的公寓。这是一座八十年代的待拆老旧小区,罕见人迹的台阶上爬满青苔野草,香香租住在顶楼,她见栋飏扛着行李过来了,立马将杂乱无章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栋飏推开漆已掉光的房间门,向他扑来的香香素妆淡抹,与平素浓妆艳抹大相径庭。屋里只有一张,已经如饥似渴的栋飏和香香缠绵在一起,身体摩擦交融的温热欢愉让他们忘记了严冬寒冷,甚至忘记了开空调。细语呢喃间,栋飏说明来意,并且急匆匆地摘下避孕套,调皮地装满水,请求香香跟自己“造个娃”。香香不允,一把推开栋飏。
      无计可施的慕栋飏从包里掏出一叠崭新的人民币,重重摔在床上,紧搂着香香又亲又咬。香香用力挣脱栋飏,嘴里骂道:“我虽然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可我不会见个男人就替他生孩子,你这点钱只够在我这住十天,请你记住我需要的是一个富足温馨的小家,什么时候你能给我这样一个家我就跟你结婚生孩子……”栋飏被骂得满脸通红,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只能靠父母养活,自卑的他面对香香变得无所适从。
      更兼想到刘大和尚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又不敢打电话向父母询问情况,栋飏变得愈发焦虑了,不得不就着口水偷咽下几颗氯硝安定片。待情绪稍缓,香香早已把一万块钱收入囊中,脸上也涂上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红粉。涉世未深的栋飏只知道用金钱收买人心,却不知“表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个千古不变的道理。
      纠缠到天黑,栋飏拉着香香到一家名叫“东北佬水饺”的小饭店里,各自啃了几块排骨当作晚餐。饭毕香香说还要上晚班,让栋飏独自回宿舍睡觉,不要等她。栋飏不依不饶,非要跟香香去浴室,辩解自己一个人睡害怕。香香瞪了飞飏一眼,大骂他是个胆小如鼠的“孬货”。栋飏只好悻悻地看着香香离开,自己则蹑手蹑脚地偷偷跟在后面。
      果然香香欺骗了自己,她并没有去上班,而是上了一个老男人的奥迪A8。借着月色,栋飏仔细看车牌号,那辆车正是发包生意给父亲做的周老板的。姓周的已经五十多岁,娶了大小两个老婆,生了五六个孩子,现在还不知道满足,打起了香香的主意。好在姓周的车速缓慢,栋飏骑着摩托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直到城里一家最豪华的酒店。

      灯火璀璨的酒店,出入的都是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眉飞色舞的周老板搂着香香下了车,直接走入酒店进了电梯。服务员对他俩点头哈腰,这让栋飏的心中怒火越烧越旺—人与人之间难道就这样不平等吗?金钱难道可以买到一切吗?心理疾病就这样遭人鄙夷吗?
      带着无尽疑虑和心火,栋飏冲进酒店,盘问服务员姓周的和香香住在哪个房间,他要活剥了这对狗男女,尽管不值得这样做。
      服务员见状,不肯告诉栋飏只言片语,立即让保安将栋飏架出门外。两个五大三粗的保安拎着疯狂哭喊的飞飏,扔出酒店。夜半寒冷,打着哆嗦的慕栋飏一计不成,心中又生一计。
      他立即打电话举报蓝海大酒店有人苟合,并报出了周老板和香香的名字。对方问栋飏有无两人交易证据,栋飏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对方自然挂了电话。法律需要实证支持,有时候是替代不了道德谴责的。
      实在无技可施的慕栋飏见停车场上周老板的奥迪,心想“治不了你人,就治你车”,从后备箱拿出几根钢钉,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轮胎下面,只要车一发动,立马爆胎。此时天也快亮了,栋飏回香香宿舍睡觉;梦里他和香香在举行甜蜜盛大的婚礼,周老板客气地奉上礼金……
      当美梦醒来,栋飏发觉香香还没回来,打她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匆忙赶去蓝海大酒店,只见停车场上围了很多人,有眼角出血的周老板和嘴唇磕破的香香,还有穿着制服的保安和唯唯诺诺的服务生……栋飏知道,自己的报复奏效了,不禁心中狂喜。
      可是人群中栋飏仿佛看到了父亲,他塞给香香一只大红包,冲着姓周的发烟点火,叫车送走香香和姓周的,然后又找人修车,真可谓鞍前马后无微不至。
      栋飏想不通父亲为何变得如此懦弱,难道是自己昨晚的报复行为被发现了,然后父亲来“灭火”?几经思量,他决定质问父亲。
      父亲笑着问栋飏怎么在这里,且告诉他刘大和尚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让他早点归家学手艺,不要一天到晚在外面游荡。
      栋飏愣住了,自己还想质问父亲来着,父亲却让自己回家干活。心中疑惑未解,栋飏点了点头算是应承,又问父亲刚才到底怎么回事。父亲只沉着脸回答了一句“大人之间的事小孩不要管”,就骑着车赶去工地了。
      慕栋飏彻底懵住了,寒风中他在摩托车上呆坐了一个上午,望着晴空中似醉酒般飘来飘去的云,感觉自己就像它们。
      中午香香给栋飏打来电话,嗲声嗲气地说:“老公,天气快变暖了,下午我要和几个好姐妹去商场买几套春衫,转个一千块给我呗……”
      正在大街一隅独自喝啤酒充饥的栋飏大骂道:“老子前前后后给了你那么多钱,不够买一套皮吗,你昨天夜里陪姓周的睡觉,赚得满盆满钵,以为我不知道吧,滚一边去!”
      香香察觉到栋飏喝醉了,挂断手机,睡觉去了。喝得东倒西歪、涕泪直下的栋飏见香香不尊重自己,苦无泄愤之所,即去买了一大堆彩票。彩票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外地男人,有点痞子气,他跟对彩票一窍不通的栋飏说了一大堆赢钱的道理,还让飞飏品尝店外煮熟的鸭脖。栋飏瞬间觉得找到了知己和“生财之道”,以后还可以美味的鸭头鸭脖为食,不用再担心饥肠辘辘,一举两得。
      栋飏在彩票店附近找了间破屋租下,又打电话跟母亲要钱,母亲说家里为了他娶媳妇、建楼房已经借了不少外债,过段时间再说。脾气暴戾的栋飏吼着:“爸爸今天还在蓝海大酒店给姓周的花钱揽事,到我这怎么就没钱了?!”
      母亲不断叹着气,让栋飏回家取现金,栋飏的疑怒之气才暂时平歇下来。
      回到家里,十几个工人正挖泥挑砖建楼房,此时父亲也在家忙碌。栋飏见母亲只给了两千,立马驳道“这点钱又租房又吃饭怎么够花”,母亲说“等花完了再回来拿”,栋飏不允,攥紧拳头要打母亲,一直以来他认为是母亲“压迫”了自己才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父亲见栋飏要打母亲,立马跑过来扇了栋飏俩耳光,骂道:“二十多岁的人整天光要钱不做事,还要打你妈妈,真是个畜牲东西。”
      栋飏踢了父亲两脚,又抓起地上的石块追赶着砸向父亲,不甘心地骂着“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跟着姓周的畜牲漫大街跑,你也是个畜牲……”众人立马扔下手里的活,拉住了又怒又悲的栋飏和父亲。
      其实栋飏哪里知道,不善表达的父亲是为了承包周老板的生意才做出那样低三下四之举。父亲也难以理解,苦闷的栋飏只有用钱才能买到短暂的欢乐,而且他一直苦苦寻求着自立,以期父母不用再为自己受苦受累,如此他的梦想才算真正达成了。六个孩子,现在还不知道满足,打起了香香的主意。好在姓周的车速缓慢,栋飏骑着摩托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直到城里一家最豪华的酒店。
      栋飏在众人劝说下,极不情愿地接过母亲递给的钱,骑着飞车离开了家。此时的冬冷在阳光照耀下变得稀薄,地里的小麦和油菜摆脱了冰雪折磨后绿意盎然、生机无限,成群结对的麻雀恢复了啁啾鸣叫,又一个崭新的春天正在清朗天地间徐徐走来。
      阴郁的心情随着暖流注入消散去,栋飏直奔彩票店,同老板“眼镜儿”聊天。
      “兄弟,今天又来啦!昨晚有个人在我这里买的刮刮乐,中了三十万,早知道我自己刮了。”
      “三十万?!这一本万利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我啊,真的太可惜了。老哥,我看你别开店了,直接刮彩票多好。”栋飏有些怀疑,给“眼镜儿”发了根香烟,自己也点了一根,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我们没这个命吧,以前喜欢和几个兄弟炸金花,钱输光了,老婆跟别人跑了,兄弟成了陌路人,好在父母还有点积蓄,就帮我开了店。”眼镜儿有点沮丧,一边看着热气腾腾的锅炉,一边跟栋飏聊天。
      “我的命比你更苦,到现在也没娶老婆,对了,你儿子呢?”
      “我儿子上大学呢,跟着我老婆改嫁给一个地产老板,他竟随了别人更名改姓!开始我不同意,他就让他后爸给了我点钱还债,还不用我给生活费,我就不说话了。这年代还是有钱好啊!”
      “你这话说对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我笑你,为了钱你也能同意儿子跟别人姓,换了是我绝对做不到。”
      “所以我也想发财,不管是买彩票还是卖鸭脖,现在觉得发财太慢。说句实话,现在发财的资源都被当官的和有钱的垄断了,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是的,我现在也指着彩票翻身呢,先给我来十根鸭脖吧,我还没吃午饭。”栋飏递给眼镜儿一百块钱,眼镜儿说没零钱找,栋飏拿了几张刮刮乐,又是无一中奖,直接提溜着鸭脖去宿舍。
      宿舍红瓦上爬满了黑绿色的青苔,推开红漆几乎掉光的门,里面溢出一股浓重的霉味。房间里陈设简单:一张木质床、一套老旧桌椅以及一张衣橱,卫生间和灶台都在房间里,灰尘和蜘蛛网布满了凌乱的宿舍。决计独立生活的栋飏花了半天工夫将房间收拾妥当,又从店里拿来笔记本电脑和书籍,他觉得一个人的生活也挺好。
      晚上,栋飏边啃鸭脖边看电视剧,这时有人敲门,吓了他一大跳。房东来催要房租了,还要三个月房租作为定金,一共一千六百块。栋飏知道自己没那么多钱,只好跟房东理论定金是个什么东西。房东告诉他这是规矩,每个房客要么交钱,要么滚蛋。心情还算不错的栋飏给了房东定金和房租,摸摸口袋只剩两百多块了。他心中无所谓,继续坐到电脑前享受宁静,子夜时分吃药睡觉。
      栋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天空飘着蒙蒙细雨,他依然感觉困倦。半睡半醒间,栋飏接到香香的电话:“老公,我母亲病重了,需要人照顾,或许在这里只有你拿我当老婆,真心谢谢你,但是我真的要回去。有很多事你不要气愤,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我这一走不会再回来,照顾好自己,永别了。”
      栋飏听到香香这番话,莫名地想哭,自己明明很恨她,恨她爱慕虚荣、欺骗感情,可现在真的恨不起来,心里唯有怜悯和不舍,他告诉香香要和她一起回老家,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那时,香香已经登上飞机。栋飏明白,他永远忘不了跟香香相处的日子,还有这个拥有自己初夜的女人。

      四季即将轮回到姹紫嫣红的温暖春天,告别了寒冷,万物都添了一岁,可对于慕栋飏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其自然,年龄对于自己无可言说。父母老是在电话里唠叨着要娶个媳妇结婚,恨不能立刻马上办婚礼、生孩子。无奈的栋飏说自己要学驾驶,爸妈掏钱。
      春节前栋飏自己联系了几年前认识的郭佩,她是父亲装潢工地监理郭工的女儿。郭工带着老婆女儿来自己家吃饭的时候,栋飏还没去当兵;彼时郭佩已经不上学了,在江南电子厂打工,腼腆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栋飏对郭佩很是倾慕,不仅因为郭佩婉约,还因为郭工有权有钱。
      栋飏联系郭佩的时候,她还在江南,刚被男朋友抛弃,心情低落到极点。善解人意的栋飏昼夜陪她谈天说地,她心情方才由阴翳转为晴明,说年底回来的时候和栋飏见面。栋飏惊喜万分,自己和郭佩还是很有希望的。
      可爸妈又托人给自己找了个在烟酒店上班的女生,相约在腊月底见面,栋飏斩钉截铁地让爸妈推辞掉。母亲打电话苦口婆心劝慰栋飏:“那女孩叫嵇雯,在烟酒店当会计,虽然学历不高,个子矮点,不过听说长得不错,家里人也老实,你就去见一面再看,又不要花太多钱。”
      栋飏回怼道:“之前你说郭佩家里如何有钱,虽然长得一般,只要对我好就行,现在我好不容易跟郭佩联系上了,你却让我朝三暮四,这是什么道理?!”
      母亲被反驳得无话可说,只好由栋飏自己做主。栋飏住在租住的地方实在无聊郁闷,经常喝酒解闷,车也没学,干等着郭佩回来。
      腊月廿七傍晚,烂醉如泥的栋飏突然接到郭佩的电话,她说已经到县城了,就住在车站旁边的小宾馆里,让栋飏赶紧过去,她请栋飏吃晚饭。栋飏瞬间清醒,立即从冰冷的床铺上爬起来,拎着包晃晃悠悠地来到郭佩所说的宾馆。
      昏暗的房间里,郭佩见到栋飏,欣喜若狂抱了上去。栋飏顺势抱住了郭佩,他发觉她又胖了许多,身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栋飏缓缓推开郭佩,打开房灯,看清了她那张酷似黑色鞋底的大脸,自忖眼前和心目中的郭佩大相径庭,还是一起吃个简单的晚餐就离开。
      慕栋飏强颜欢笑着,郭佩没看出来,她仔细打量着栋飏清瘦帅气的面庞,心里像含着蜜一样甜: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长得帅,而且性格温柔、知书达理,若是和他恋爱结婚,真是件美好的事情。
      天色渐暗,微冷袭人。栋飏同郭佩聊了不到十分钟,就喊道:“我饿坏了,请你去吃烧烤吧。”
      郭佩微笑着说:“还是我请你去必胜客吃牛排吧,那边的菌菇汤也蛮不错的。”
      栋飏还没吃过,爽快地答应了,口是心非地说“我请你”,就骑着摩托载上郭佩去吃晚餐。
      郭佩只是缄默地微笑,或许她会错了栋飏的心意。餐桌上,栋飏狼吞虎咽着牛排和菌菇汤,好似饿了好几天的乞丐,绅士风度在优雅的西餐厅里荡然无存。郭佩并不介意,她边细嚼慢咽,边跟栋飏倾诉着心里话和爱慕的意思,却不知栋飏根本不以为意。一个人胡吃海喝,一个人衷肠诉尽,两个人隔着的只有一张肤皮的美丑,别无其他。
      吃完晚餐,郭佩抢着买单,栋飏看了看双眼含情脉脉的郭佩,说自己要回宿舍,其实是因为出来得匆忙,忘记带睡眠药。
      郭佩立马紧紧抱住栋飏,让他别离开。生性漂浮不定的栋飏在郭佩的生拉硬拽下,勉强应承下来。两个人牵搂着回到宾馆,栋飏心里惦记着药愈加急躁。
      洗完澡,栋飏说自己要回宿舍换内衣;郭佩不允,一个人出去帮栋飏买了套睡衣。栋飏换上睡衣,同郭佩平行躺在床上,特别舒适。或许刚洗过澡的缘故,郭佩身上的异味变成了清香,只有那张大脸有些不雅。栋飏赶忙关上房灯,催促郭佩睡觉。
      郭佩侧过身来,左手轻轻抚摸着栋飏清瘦的面庞,慢慢将头埋进他怀里。
      栋飏有些喜出望外,甚至有些情难自矜,他侧过身抱住郭佩,被郭佩拒绝了:“栋飏,等我们订完婚好吗?”
      “可我的心跳真的很快”,栋飏感情炽烈。郭佩陪栋飏说了许久的话,他们才在困倦中睡去。
      两个人睡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此时天气有些阴晴不定,半昏半明。他们都饿坏了,郭佩不紧不慢地泡了两碗方便面,喊栋飏起床一起吃,栋飏依旧卧在床上不肯动弹。
      郭佩打算着跟栋飏再谈一晚,此时栋飏接到母亲的电话:“飏飏,你堂姐刚跟我说,嵇雯妈妈有意让你们俩今晚见上一面,你现在在哪里?”
      栋飏生怕郭佩听到,立刻走进卫生间小声说:“我跟郭佩在一起,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让我同时娶俩老婆?!”
      “你这是什么话,嵇雯妈妈和你堂姐在一家服装厂上班,人家好心好意,约你晚上六点在公园旁边餐厅会面,见不见你自己拿主意!”母亲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栋飏心里的波澜似两股迎面碰撞的洪流,犹豫纠结万分。一向头脑不会转弯的他难以跟郭佩辞别,穿上衣服丢下句“我们不合适”就匆忙去餐厅点菜。
      郭佩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拒绝,她先是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扑倒在床上蒙被子里哽噎着,然后面带疑惑打通了栋飏电话:“栋飏你告诉我,你刚跟我说的不合适是哄我玩的,你马上会回来对不?”
      栋飏有些厌倦:“佩佩,我真感觉自己不太喜欢你,我们分手吧,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赶紧回家过年吧,今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郭佩哭喊着让栋飏回来。栋飏反说她蛮不讲理,随即挂断电话,还将手机号码、□□一律删除拉黑,站在餐厅门口等着嵇雯她们,栋飏反后悔起来,觉得如此做法有些绝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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