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烟雨沫凉

5、云迷雾锁

　　多年习武一招荒废，再加上近几年的郁结于心，萧玉的身子骨大不如前。哪怕在武林之中鲜有对手，但现在的水平估计真没法好好坐上天下第一的交椅。

　　虽然他并不乐意坐，但也不希望这个位子被别有用心的人拿走，因此这些天练剑勤了些。

　　昨日得知云霄殿被毁的一瞬间萧玉拼了命地想要冲出去看一眼那人。

　　可天下之大，洛渊三年都处于躲躲藏藏之中，要想在人海中找这么一个刻意躲着自己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尽管把人找到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惋惜？

　　都不需要。

　　他们两人既然已经熟悉到可以从眼神中明白对方的心思，有些话便永远不必提。

　　更何况，三年前那一剑斩断的，不仅仅只是他们之间微薄的情分。

　　但萧玉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

　　他很快得到了这个机会。

　　今年的武林大会照常进行。因为禾山长老放了话，说是今年的考核官由萧玉担任。三年里卯足了劲想要跟天下第一一决高下的人数不胜数。

　　谁能摘得桂冠，谁便是这江湖的主人。

　　萧玉躲了几年，他们就恨了几年。

　　哪怕最后他亲手杀了洛渊，似乎他的罪孽还是深重得难以清除。

　　台下拥挤，参赛的人不算多，多数的都是来看热闹的。

　　他们一般钦佩着墨玉楼楼主的侠肝义胆，又完全原谅不了他曾经的过失。

　　当年多方围剿，本该好好锁着魔头的狱牢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而看守的人无一例外被人用迷药药晕了过去，清醒之后回想起昨夜最后一个来狱牢的人。

　　——正是萧玉。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墨玉楼楼主对此不置一词，背后几座大山压着，尽管引了众怒，但在禾山长老一袭人的所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就算他做了，也不过是想亲手杀了洛九泱。”、“难不成最后是你替萧玉杀了人？”的言论下，风波才渐渐散尽。

　　是啊，放人的是他，最后动手的人也是他，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三年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不少，但没哪个真正有胆子敢创一回墨玉楼，都等着每年的武林大会有没有高手出没呢。

　　可谁知那萧玉一闭关就是整整三年，撂下担子什么都不管了，一众长老掌门只得苦哈哈的道歉，收拾残局。

　　也没人轻易触萧玉的霉头。

　　武林大会一向遵循擂台赛的方式，谁站在最后就有机会挑战上一任擂主，摘得头筹不光是数不尽的财富，还有令人羡艳的权力。

　　这种权力跟皇宫里的不同。

　　虽不能受人朝拜，但好歹也算是江湖霸主，享受着不小的恭贺。

　　没人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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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擂台下静了一瞬，在看清那台上之人的面容之后好多人倒吸了一口气。

　　三年前那场围剿并不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多数人还是听的江湖言子儿，说书的人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有些人说墨玉楼楼主是个还未羽化的仙人，但还是有人不相信的。

　　但在真正看见萧玉的样貌之后都短暂地失了一下神。

　　并非是说他美。

　　骨子里的气质是没有人能够模仿出来的，因此用不着人介绍，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位就是那天下第一。

　　萧玉神色淡淡，没有分一下神放在人群中，自然也错过了隐藏在人群中的某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

　　他在首位落座，便是坐实了人们的猜测。众人都被他那寡淡的神色给唬住了，越看越觉得这楼主似乎是有那么点深不可测。

　　但事实上，萧玉低垂着眉，却在出神。

　　武林大会的挑战规则他倒背如流，自从五年前一举夺冠，萧玉就再没从这位子上下来过，倍觉无聊，自然懒得关心别人的眼光。

　　毕竟就算他不出声，仅仅坐在这儿，也有的是人讲本应他做的事做全。

　　禾山长老端的是一副慈眉善目，哪里还有前些天在墨玉楼的撒波，不了解他的人说不定还会被骗了去，误以为这是个良善的高人。

　　他心里隐隐有些称快，萧玉武功再高又如何了，还不是得乖乖听他的话，也不枉他早几个月就放出了风声。

　　看着台下人山人海，禾山长老脸上倍儿有光，也不强求萧玉宣读规则了，自发地就开始诵读起来。

　　财宝，权势最是能蛊惑人心，在禾山长老刻意地引导下，不少人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但许久都没人上台首战。

　　人心虽贪，但也不傻，这第一位上台的人可是要足足站到最后的，一此次车轮赛，就算有那个实力也被累死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期待着有哪个傻瓜能站上去便宜自己。

　　禾山长老不免在心底里嗤笑着，看这群把心里都摆在脸上的人吧，明明心里那么渴望都不敢打擂，想当初……

　　想当初……

　　他的腹诽还没落下，台下就突然沸腾。

　　禾山长老敛下心思，这才注意到擂台上来了一位玄衣青年，长得一副好颜色，身材高挑但懒懒散散的，一副没型的样子。

　　萧玉早在这人上台的时候就把目光放上去了，又飞快挪开了眼。

　　不是他。

　　洛九泱一向一袭红衣，极其鲜艳的色彩可以在瞬间夺走别人的目光。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显摆自己的机会，怎么可能穿得这么素净。

　　萧玉把神思放空，不禁想到了五年前相似的一幕。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

　　师父本意是让他见识见识大场面，却让他撞见了擂台上的血腥，初出茅庐的少年总是热血沸腾，自然是谁都拦不住的。

　　当时的擂台赛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规矩，但点到为止这个条例大家都心照不宣。

　　擂台上拎着大摆锤的壮士似乎是打红了眼，对手早在他前一波攻击下节节败退，寻常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的实力差距，可这家伙像是要显示自己的实力似的，竟用大锤朝着对手脑袋砸了过去。

　　台下爆起惊呼，胆小的人都遮了遮眼，不想下一秒看见什么恶心人的场景。但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衅者，吼出了声：“打！砸死他！垃圾！”

　　起哄的声音越大，壮士越是兴奋，他双目充血，不甚清醒地按照这些人的吩咐做事。

　　对手瞪大了眼，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但大锤久久不落，他忍不住睁开眼瞧了瞧，就见上一秒还在自己身前的壮士被一脚踢到了擂台边，那人似乎被踢得不轻，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再爬起来，最后倒在地上被人抬走了。

　　尚坐在地上的人看着面前稚嫩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看见了仙人似的。

　　少年萧玉看着自己被蹭脏了前沿的锦靴，一阵气愤，根本没注意到地上打量的目光。等到他抬起头看见了，却又微微皱了眉，那目光像是在说：“你还留在这儿干嘛，想再跟我打一场？”

　　主持连忙吩咐人手将人抬了下去。

　　台下安安静静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见萧玉转了个身，一下子撞进一双眸子里。

　　那红衣男子也约莫十之五六，头发束得松散，让他整个人都看上去懒洋洋的。正用着一种奇怪的神色打量着萧玉这个对手。他可能一早就站在那儿了，也许也是想要救人，没想到被自己抢先了一步，气氛就有点微妙起来。

　　萧玉被对方看得浑身不太自在，但他是为了救人，并不想跟人动手，天下第一对他没什么吸引力，这样想着，就准备飞身而下。

　　可那红衣少年却伸手一拦，把他的退路给阻了个严严实实。

　　萧玉第一次听见那人的声音：“兄台身手不凡，不如和在下比划比划？”

　　那人一声兄台叫得是千回百转，暧昧异常，就好像不是在叫兄台，而是在叫什么情哥哥。台下离得远听不清，只能略微听见些什么比划，可萧玉着实被对方这一声给雷了个彻底。

　　他倏地变了脸色，恶心得不行，但顾忌身份没直接动手，转头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

　　台下的人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多是希望继续看戏的人，不知死活地嚷嚷着让他迎战。

　　萧玉在接收到师父允诺的眼神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招手朝着对方劈了过去。

　　红衣少年借势一躲，嘴里还不停：“这么狠啊小哥。”下一秒就是萧玉恼羞成怒的掌风。

　　两人堪堪打成了个平手，在见识到萧玉的实力后，那少年也稍稍正色了起来，没像之前轻佻了。

　　观众们看得是眼花缭乱，完全摸不着他俩的武功路数，在刀光剑影之中艰难地分辨两人的影子。

　　萧玉跟人打了个酣畅淋漓，好不畅快，虽然这人嘴上没个把门，但有这样的对手，他不由得也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实力。

　　但那红衣少年不知道是不是没了力气，竟露出了个破绽，让萧玉钻了个空子，下一秒剑锋就压在了那人的颈边。

　　少年笑着讨扰道：“好兄台，我认输，饶了我吧，在下是真的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补，萧玉竟岔听成了：好哥哥，饶了我吧。

　　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听得这样的调戏，他气血上涌，耳根红了个彻底。

　　故作恶狠的攥紧了那人的衣领：“污言秽语，滚下去。”话是这么说，手却轻轻松开了。

　　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就被人拉住了衣袂，那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的调笑，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萧玉在愣了一瞬之后气急败坏想揍人，那少年却如泥鳅似的立刻溜下了擂台，空留他一人在台上憋屈。

　　旁人自然是看不出来他生气了的，毕竟萧玉从小就是那一尊模样，喜怒哀乐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爱极了皱眉。

　　但自小带他长大的师父自然瞧得出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萧玉却不好意思开口，难道要他说自己这是被一个男人调戏了吗？

　　少年萧玉气鼓鼓地打完擂台，再想找人算账的时候，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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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突然热闹起来，将他的神色从过往扯了回来，萧玉定睛一看，发现是刚才那个玄衣青年一连击败了好几个对手，已经获得了跟他一战的机会。

　　那青年望过来的眼神好像跟五年前的少年撞了模样。

　　萧玉愣愣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