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与大叔》洁思米

5、第5章 我老板

　　云朵抱着几件衣服，来到秦南礼面前。
　　他勉强吃着那盆鸭蛋面，淡淡看着面色严肃的小孩，不知道她又想让他做什么。
　　云朵犹豫了很久，支支吾吾小声试探，“大叔，你要不要洗一下澡？”
　　秦南礼在野外拍戏，脏乱臭胡须巴扎衣冠不整是常态，他早已习以为常。“怎么了？”
　　云朵轻轻叹气，“大叔其实你长得很好看的，你洗个澡洗个头吧，把头发扎一下，刮掉胡子吧。我把我爸以前还很瘦时穿的衣服给你换，反正他现在也穿不了了。”
　　秦南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发现这个小大人，管起事儿来比他妈还啰嗦，没完没了。
　　“我保证你换上后你肯定就是全村最帅的那个。村长不敢瞧不起你了。”
　　她眨着大眼睛，满脸真诚。“热水我已经烧好了，洗个澡吧？嗯？嗯？嗯？”
　　只有顺她的意，她才会安静下来？他也确实要收拾一下，可能要去见村长。
　　“嗯。”
　　她露出小虎牙，高兴地钻进厨房，“我这就去给你装热水。”
　　秦南礼坐在餐桌旁，勉强地把半生甜鸭蛋面吃完，想着今晚是最后一顿半生面了，以后还是别麻烦小孩了。
　　“大叔，水打好了。”云朵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你过来提水去洗澡吧。”
　　秦南礼收好碗筷，进了厨房，看到小家伙提着满满一桶热水，摇摇晃晃，吓得他连忙将水桶接到手中。
　　“很烫，你小心点。”云朵唏嘘呼呼。
　　“你也知道。”他声音微凉，朝洗澡房走去。
　　云朵洗完碗筷，走到客厅，从书包里拿出教科书和作业本，继续做作业。

　　秦南礼披头散发地出来，胡子没有刮，穿着她爸爸十年前的旧衣服。
　　黑色长袖被他穿成了贴身短衫，正常九分裤穿在他身上成了七分裤。
　　他胡须茬的脸帅得模糊，颓丧中气息清爽，一个忧郁帅气的超级男模就这样诞生了。
　　好帅的大叔！云朵对自己判断很满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橡皮筋，“我的发圈，给你一个。”
　　他将头发扎到颈后。
　　云朵看着他背后那绺手指长的小辫子，咯咯笑，“大叔，你好像贝克汉姆。好帅哦。”
　　山村版的贝克汉姆不理她，坐到她对面，打算拿她的作业刁难她报复她一下。
　　有人进来。“朵朵。”
　　云朵见村长突然出现，吓得半死，慌恐地看着餐桌旁翻着课本正要给她补习的大叔，结结巴巴，“村……村长。”
　　村长一眼看到了秦南礼，精瘦的脸板起来，凝视他，问，“朵朵，这位是谁啊？”
　　云朵紧张得舌头都打颤，“我……我大叔。”
　　秦南礼抬眸，看着村长，眼神微黯，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他一头爷爷色的头发因为两个月没有染，发根乌黑，发梢银白，看起来很像艺术家。
　　村长见他气度不凡，英俊帅气，想起朵朵家家境不错，信了云朵的话，“给我拿几瓶酒。”
　　云朵见紧张的局势化险为夷，松了好大一口气，“牛栏山二锅头和莲花白酒你要哪种？”
　　“都要。各来五瓶。”村长心情很好。
　　云朵默默算着钱，拿塑料袋将酒瓶装好，“村长，二锅头只剩下四瓶了，可以给你六瓶莲花白酒吗？”
　　“行吧。你家爸妈还没回来吗？”
　　“还没，很快就回来了。”
　　村长有些兴奋，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明天你去上学了，是你大叔看店吗？”
　　“嗯？嗯，嗯！”云朵红着脸，羞愧心虚得耳朵和脸烫得厉害。“一共一百二十八块。”
　　村长收了零钱，提着两袋酒瓶子，哈哈笑着，“有人要来我们村拍电影，我们村要发财啦。你记得让你叔多进点货啊！这些天要很多烟酒。”
　　云朵第一次听到拍电影，兴奋得眼睛发亮，激动地跑道村长跟前，“真的吗？什么时候来？”
　　“今天来了一群人，人家拍了很多大电影，现在要租我们寨子做场地。这酒就是请客人们喝的，哈哈。”
　　云朵眨着大眼睛，“就是那群盗墓贼吗？”
　　村长拉下脸严肃道，“人家可不是盗墓贼，人家是大导演。”
　　“哦？”这个反转有点大，云朵激动得恍恍惚惚。
　　“对了，你家有空房间吗？拍电影的导演要住下来，后面陆陆续续还要来很多演员。我们村要找地方安置他们。”
　　云朵转着大眼珠子，下意识地朝秦南礼看了眼。
　　“给钱的，一天五十块。”村长认真看着秦南礼。
　　秦南礼没有反应。
　　村长意识到他可能做不了主，罢了罢手，看着云朵，“算啦，我给你爸打电话问问他吧。”
　　他拿出电话拨号。“喂，云生，我是周建木，哎，你啥时候回来呀？哎，我想问你个事儿……”
　　云朵听到村长给她爸爸打电话，紧张得脸色发青。
　　万一村长真的说她家里来了个大叔，她爸知道了该怎么办？
　　趁还没惹祸之前，还是让大叔快点离开吧。她眼睛红红地，为难又愧疚地看着秦南礼。
　　秦南礼不知道她想什么，听到张末擅自主张跟村长说要在寨子里住下准备拍摄电影的事，忧郁的眉头紧皱着。
　　“小孩，我出去一下。”他快步走出门外。
　　他就这样走了？
　　又走了？
　　云朵追到门口。
　　他去哪儿啊？不怕被村民抓到又挨一顿揍？

　　“朵朵。”一声远远的呼唤飘入她耳边。那是爸爸的声音。
　　她激动地跑出门外，大喊，“爸。”
　　云朵扑进她爸爸怀里，紧紧抱住他，好一会儿后，问，“妈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云生溺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我回来看看你。最近我跟你妈不在家，你有没有闯祸？”
　　云朵摇头，“没有。”
　　“爸爸，你吃晚饭了吗？”云朵拉着他进屋。
　　“没，刚才村长给我打电话，请我去他家吃饭，说村里有客人来了，需要我帮忙。我现在就过去。”
　　云生说完，将行李袋往沙发上一扔，喝了一杯凉茶，又朝屋外走。

　　秦南礼听到了云朵喊爸爸。他并没有走远，因为他不知道村长家怎么走。
　　他站在村道上等了不到一分钟，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轻车熟路快步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秦南礼站在路边，跟这个面容沉重眼圈发黑的中年男人对视了眼，点头致意。
　　云生从他身边经过，快步朝村长家走去。
　　秦南礼默默远远地跟着。
　　村长家在村尾，绕绕弯弯的村路走了一会儿才到。
　　秦南礼听到很热闹的笑声和敬酒声。
　　从他从出生开始，他看得太多，母亲家、舅舅家、爸爸家，剧组庆功宴……他不喜欢这种酒肉场合。
　　他几步走到村长家旁边晒稻谷的空谷场边上坐下，安静地等酒席散，等张末出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听到身后不远处的稻谷风车旁有人说话。

　　是陌生人在谈话。
　　“周村长，今天您请客，我真不好意思过来跟你聊这个事，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市里的面馆我已经贴了转让告示，一时半会转不出去。我老婆住院，要做手术，等着急用钱。我能不能先跟您借一些？等我的店面转出去后，我一定会把钱还给您。”
　　“您看我老云在周家寨一向很讲信誉，平时收村民的土特产也不像外地人那样苛刻砍价。这次真的是家里遇到点困难，您能不能借我一些，我周转一阵子后一定还您。”
　　村长沉默了半晌才应道，“我真心想帮你和彩霞，前几天我儿子找我要钱，说要在外地买房讨媳妇，我把所有积蓄都给他了，还找熟里乡亲借了几万块。我现在真没钱，哎呀。”
　　平时没遇到事，就称兄道弟，遇到了事就人走茶凉。
　　云生很苦，长长叹气，“没事，我也理解您的难处。我想把这间小卖部转出去，您帮忙问问，村里谁家愿意接手，可以吗？”
　　秦南礼无意偷听，只是对小卖部这个词比较敏感。
　　他知道身后稻谷风车旁站着的人是谁了。

　　“彩霞到底得了什么病？我看她平时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从镇医院转去了市医院？”村长借不出钱或者不愿意借钱，所以表现得更加关切。
　　“胰腺癌。本来以为是肠胃炎，在镇医院治疗了几天，医生说转去市医院做检查，查了几天才查出来，已经是晚期了。”云生声音悲怆。
　　山里人不知道胰腺癌是什么癌，只知道癌症就是要死人，得了癌症就等于离死不远了。
　　村长哀哀叹气。“可怜朵朵还这么小。”
　　“砸锅卖铁我也要救她。“云生语气坚定。
　　村长灵机一动，“你家要是有空房子的话，可以腾几间出来吗？这几个导演想要租房子，他们要在这里住很久，我跟他们说你急用钱，让他们先给你预支一些。”
　　云生急道，“房子空着呢，阁楼有两间空房。”
　　“那好，我跟那个张大导演说一声。一天五十块，两间一天就一百。我问问他住多久，让他给你预付房租。你等等。”
　　村长进屋，没几分钟跟着张末也一起出来。
　　村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张末有些犹豫，“我们剧组要住几天还没完全定下来。你等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村长道谢，识相地往门口走。

　　张末拿起电话，拨了小卖部的座机，听到风车后有人叫他，“张叔。”
　　张末走到风车前面，看到有个影子蹲坐在谷场边上，“小秦，你在这儿？怎么不进去？”
　　“我刚才听到了。你以剧组的名义给云朵家捐笔钱吧。”
　　“捐多少？”
　　“他要多少？”
　　“我没问。”
　　“你去问。”
　　张末回了屋，一会儿带着云生出来。
　　这是云生第二次见秦南礼。
　　张末开门见山。“这是我们老板。他听到你家有困难，想帮你。”
　　秦南礼语气淡凉，“医生说总共要多少？”
　　“五万，五万左右。”
　　癌症晚期这点钱怎么可能够。面前这个是老实人。
　　“张叔，先给他十万。”
　　秦南礼神情忧忧，看着云生，“不够再找张叔。”
　　云生感恩戴德要给他跪下。
　　秦南礼连忙躲开。
　　“我可以暂住你家吗？”秦南礼迟疑了几秒，问云生。
　　“可以，没问题，您想住多久都可以。”

　　云朵在客厅等着爸爸回来。
　　爸爸眼眶红红，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秃顶的胖叔叔。
　　“朵朵，这个是拍戏的大导演张叔叔。”
　　云朵看着张末，“张叔叔好。”
　　“张叔叔要你帮忙的话，你一定要积极主动，知道吗？”
　　“嗯。知道了。”
　　云生上阁楼收拾了几件衣服，匆匆要走，走前抱了抱女儿。
　　“我有事，先回一趟市里，你在家里好好看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云朵嗯了声，看着爸爸离开家门。
　　张末开着摩托车，载着云生离开了周家寨。
　　云朵靠在门框上，看着黑漆漆的夜。
　　良久后，夜里出现一个高高的身影，身影朝她慢慢走近。
　　秦南礼走到她面前，看到她红红的鼻子眼睛，有些心疼。
　　“小孩，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晚吗？”
　　云朵突然抱住他，头埋在他腹前的衣服上，轻轻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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