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高二病》尹人欢

5、杠精

　　晚自习结束后，魏博文提议吃宵夜。
　　徐琛一开始还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今天脑细胞死的有点多，应该犒劳下自己”的正当理由下，十分心安理地跟着去了。

　　就当魏博文还想拉着另一位一起堕落，顺带凑个寝室团建的时候。

　　“我不去。”
　　尹逸抬手秒拒。
　　“不健康。”

　　魏博文搭着徐琛的肩，给了一个白眼让尹逸自己体会，很是豪迈地喊了声，“老徐，咱们走。”

　　尹逸一路优哉游哉散步到寝室门前，拿出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只是轻轻扭了扭，“恰”的一声，还没有转过一个周圈，门就打开了。

　　尹逸推开门，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双手环胸，眯着眼看着眼前这片漆黑。

　　下午他是最后一个出寝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门被他好好锁上了，还反复确认了三四遍，而现在的门又没有上锁，钥匙转一下就能轻松扭开。
　　但从门上的磨砂玻璃来看，屋子里面又是黑的，没有人。

　　他就这样站在门边，仔仔细细看了好久。
　　直到他注意到脚边空着一个的鞋柜此刻却已塞满的时候，轻松了口气，然后，自然又坦荡地走进来，抬手敲灯，将那个睡着的人，残忍地叫醒。

　　扰人清梦如同杀人父母。
　　更别说程陌这样的十级网瘾少年和重度大少爷病患者。

　　起床气严重起来，拆家揍人，所见之处，无一幸免。

　　但是，当他看到尹逸的那一刻起，所有气都消了。

　　尹逸看着这人的眼神从狠厉到惊喜再到平静，短短几秒内活像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伏，轻“啧”了声。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的钥匙我还没给你吧。”尹逸走进来，将书包放下。

　　“我用的是楼下的备用钥匙。”
　　刚醒来，程陌的声音还有些哑。

　　尹逸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
　　“你的钥匙我放在桌上了，记得拿。”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换洗衣物，准备洗漱。

　　“嗯。”
　　他应了声，眼神一直黏在尹逸身上。

　　尹逸被身后这道视线盯得头皮发麻，额角青筋抽了抽。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状似无意的问了句，语气十分之淡定。

　　“什么？”

　　“我们以前见过吗？”

　　程陌嘴角勾了勾，没有正面回答，语气悠然。
　　“你应该先问问你自己，以前有见过我吗？”
　　“见过是双向的，没道理我见过你，你却没见过我。”

　　尹逸轻笑一声，转过头，直视着程陌的眼睛，微笑：“我没有见过你的印象，但从你刚刚那番话来看，我确定你以前见过我。”

　　“呵，”程陌眼睛眯起，笑了：“你还是老样子。”

　　“所以，”尹逸淡定地看着他：“你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吗？”

　　“我不说，你自己想。”
　　程陌从床上坐起来，笑容玩味。

　　尹逸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了几秒后，转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语气轻飘。
　　“你要这么说，那我觉得我们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定非常不愉快。”
　　“不过如果我对此没什么印象的话，那可能就是你单方面的黑历史也说不定。”

　　程陌的笑容一僵。

　　临进入浴室前，尹逸回头看了程陌一眼，嘴角微勾，笑得十分之灿烂。
　　“安心吧，为了你的面子着想，我一定不会想起来的。”
　　————————————
　　“你还别说，我们食堂的夜宵味道还是很有水准的。”
　　魏博文一进门，就致力于推销学校的夜宵食物，一手拿着三串烤鱿鱼，另一手抓着罐肥宅快乐水。

　　之前他好心邀请尹逸去吃夜宵，被尹逸毫不留情地拒绝后，又被这人的“良好健康习惯养成论”洗脑了一通，现在十分急于寻找认同将脑中那些“老爷爷式养生活法”统统抛之脑后。

　　尹逸刚冲了一下头清醒清醒，现在正拿毛巾擦头，一闻到烤鱿鱼那呛鼻的味道，轻皱了皱眉。

　　不过他还没说些什么，魏博文就自觉地退到门框边，慢悠悠地吃起那三串烤鱿鱼。
　　后面姗姗来迟的徐琛捧着一碗咸豆腐脑，一边走，一边咽下最后一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尹逸见这两货如此懂事也就不管了，自顾自到外面公共区吹头。

　　每个寝室内部是没有插头的，学校也禁止学生私自接电源，只有每一层的公共区可以用电器。据说这么做是为了安全，貌似以前出现过电路过热起火的先例。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每年的每年，还是会有一些“勇士”前仆后继地冒死触犯这项铁律。
　　毕竟学校规定在教学区不能出现手机，更不能充电，就算是出现也必须是关机状态，但至今为止仍旧有许多同学秉持着“没抓到就不违反”的信念活到了现在。

　　学校能充电的地方只有寝室走廊上的公共区域，而公共区域的插座有是有限的，如果不用插线板的话，根本养活不了一层的手机。
　　——手机这玩意儿如果充不了电，就是一块废铁板砖。

　　所以现在，公共区清一色的都是正在充电的手机或者充电宝，和旁边一群拿着二孔吹风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的无措人员。

　　尹逸面色从容地往前走着，拿出他王者一样的三孔吹风机，插入插头，接上电源，回头对着那些一群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的男生们说了句：“要用吗？”

　　等他再回到寝室里的时候，离熄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进门的时候，程陌正跟魏博文和徐琛聊得火热，他没在意，自顾自的洗漱刷牙，堪堪在熄灯铃响之前上床。

　　好巧不巧他跟程陌都是上铺，面对面，脚对脚。
　　如果程陌腿再长一点，尹逸毫不怀疑这人可以跨过他两中间隔着的这两层蚊帐，上纲上线，上房上瓦了。

　　鬼使神差的，坐进被窝的时候他又看了程陌一眼，毫不意外地对上了这人不知道在他身上黏了多久的视线。

　　自然又坦荡，冷静且淡然。
　　尹逸移开视线，盖被，睡觉，勿cue，勿扰。

　　熄灯音乐响完，整栋楼陷入一片黑暗。

　　第一天的夜绝对是不平静的。
　　先是魏博文兴奋地自嗨了十分钟。
　　徐琛本就内向，只是静静地听着，尹逸只想睡觉，没怎么搭理他，时不时发出几个语气词，表示自己在听。
　　全寝只有程陌来跟他合伙说二人相声。

　　在尹逸去吹头的这短短几分钟，程陌已经完全融入了405寝室。

　　魏博文本来还觉着，就这位哥那惹眼的外形和气势，完全是照着言情小说里“冷酷校草”“霸道总裁”之类的人设长的。
　　总会让他们这群凡夫俗子生出“虽然大家都呼吸着同一种空气，却还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感觉。

　　然而就在刚刚聊过十几分钟之后，魏博文瞬间推翻了所有的脑内标签，深刻反省自己之前眼里都是什么幻觉一样的滤镜。

　　冷酷校草，霸道总裁？
　　呵。
　　这人心里明明住了一个杠精！

　　“我还以为这个寝室里我最大，唉，我还想着如果有一天咱们出去打群架，对值得有时候，有人叫我老大，啧啧，那该多带感。”
　　魏博文童年时期受TVB剧里的古惑仔荼毒颇深，对于出去组团打群架这种事有着很深的执念，总觉得没打过架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激情澎湃地打一架才是男人之间的浪漫。

　　“呵，人家老大那最少也要是十几个人的团伙才带感。四个人出去打架，你想被团灭还是想让对手笑死。”
　　······

　　“玩游戏组队开黑可行性还高一点。”
　　“我倒想我们寝室四个人组个队去吃鸡，可惜老四是个不玩游戏的珍稀物种。”
　　对此，魏博文也表示十分无奈。

　　尹逸这家伙简直是男生里的奇葩。
　　不玩游戏，不吃夜宵，每天抱着保温杯，日常爱好看书睡觉，明明是正值青春的大好青年，这人却活得像是个八十岁的养生大爷。

　　这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放弃这世上这么大好事务。

　　“哦？”
　　尹逸听着这个尾音缱绻的单音节字符，觉得接下来程陌说的话自己应该不爱听。

　　“没事儿，他可以登个账号，占个位，就算他落地成盒，我也可以吃鸡。”
　　“要是实在不行···我给他写个外挂？”
　　······

　　“你说你会计算机，你是不是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黑客啊，分分钟黑掉别人账户的那种。”

　　“分分钟应该不行，给我一小时，黑进你家账户应该还是可以的。”
　　“······”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应该还算是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不黑普通家庭的账户，要黑，黑那些首富的才有挑战性。”
　　“······”

　　总而言之，整个交谈过程其实还是很和谐的，考虑到明天迟到俯卧撑，深蹲的噩梦，魏博文自己说了三十多分钟就自觉禁了声。

　　然而，不过几分钟后，窗外一阵尖叫撕破了这阵宁静。
　　不是女声，是男声，粗犷中带着一丝惊悸，让人虎躯一震。

　　尹逸从浅眠中惊醒，摁了摁太阳穴，心说，这真是一个可以直接用到恐怖电影里的尖叫配音。
　　他抬手按住胸口，感受着不可控加快的心跳，隐隐传来闷痛。

　　今晚又睡不着了。

　　“我去，什么情况。”魏博文从床上弹起来。

　　“或许有人见鬼了吧。”程陌懒洋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宿舍突然陷入一片沉默。

　　窗外的月光透过寝室外一大片的树木洒下斑驳的影子，形状各异，形容可怖。
　　像是应和着尖叫声一般，窗外又传来风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尹逸突然联想到了很多画面，脑洞顿时突破了天际。

　　相传很多学校原本都是墓地，因为学生的阳气会镇住死人的阴气，可惜y中向来女多男少——毕竟女生的早熟早慧可以让她们更早下定决心学习。

　　也就是说，这学校大概阴胜于阳。
　　那这个尖叫是···

　　尹逸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这不妨碍他发散思维。

　　没过多久，又一声尖叫传了过来，还伴有一阵模糊的对话。

　　稍微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尹逸在被子里搓了一下胳膊。
　　今天空调温度开得有点低，恩，就是这样。

　　“要不要···出去看看。”魏博文提议，话中有点犹豫。
　　“不去！”这是徐琛，声音闷闷的，看这样他大概是把自己埋被子里了吧。

　　此时魏博文已经下床走到过道，透过那层磨砂窗户，他看到了外面闪着的幽幽绿光，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黑影。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隔壁又传来一声尖叫。
　　······

　　“嘶——”
　　他面无表情地退了回来，背靠着墙，深吸了几口气。

　　“你们两个下来一个呗。”
　　虽然是有些玩笑的语气，但他的声音却有些颤抖。

　　思忖了几秒，尹逸还是下来了。
　　程陌见他下来了，也跟着下了床。

　　徐琛依旧埋在被子里，弱弱地说了声：“加油。”

　　尹逸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型手电筒，三人一起走向过道。
　　在看到那绿幽幽的光的时候，他回头说了一句：“这只是外面‘安全通道’指示牌的光而已。”

　　“是吗。”
　　魏博文轻叹了声，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原本还想说几句缓解气氛，突然瞥见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庞大的黑影。

　　仿佛血液都凝固了。

　　三个人像是在地上扎根了一样，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外。

　　然后···门开了。

　　露出一张在交错光影中可怖的脸。

　　“啊！！！！！”
　　————————
　　“真亏你们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冷静啊。”魏博文顶着一对熊猫眼，吐槽着。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宿舍当然会有宿管阿姨查房啊。”尹逸说着，语气满不在乎。

　　“那分明就是一张人脸，你竟然还会尖叫。”程陌继续补刀。

　　“你没事吧，你的黑眼圈好重啊。”徐琛安慰道。

　　此时，四个人正一起走向食堂吃早饭。

　　“只是最晚没睡好而已，今天早上差点起不来。”魏博文甩甩头，想把困意减轻一点。
　　现在回忆起昨晚的遭遇，仍旧心有余悸。

　　尹逸和那个老师拿着手电筒互照。
　　八目相对。

　　“啊！！！”魏博文尖叫。

　　“老师好。”这是程陌说的。

　　“陈老师好。”这是尹逸说的。

　　“你们怎么还没上床，熄灯了。”陈老师面露怒容。

　　“额···陈老师，其实我们已经上床了，只是听到隔壁有尖叫声，出来看看而已。”尹逸微笑地解释道。

　　“哦，是你啊。”陈老师恍然，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个面熟的男生在哪里见过了。
　　她在这里任职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学生开学报到当天早上六点四十就到，看着她一脸和煦微笑地说“老师早上好”。

　　她自己都还没整理好东西，还懵得给这个男生开门，要不是看这在小家伙态度好，并且也没做错什么，不然怎么样也要说上几句的。

　　“我们马上就上床睡觉。”程陌插了一句。

　　恩···这个人陈老师也有印象，就在不久前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不好意思，上去之后才发现门已经锁上了，室友没给我钥匙，能向您借一下备用钥匙吗。”

　　由于对这两个孩子，印象良好，陈老师没有怎么怪罪他们。

　　“现在的学生真是，一点点事就大惊小怪。先说明一下，男生寝室每晚我们都要来检查，为了确定所有人都在，避免有些人夜不归宿，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原来这就是晚上不让我们锁门的原因啊···尹逸腹诽。

　　“警告你们，千万不要打什么歪主意。”陈老师目光严厉：“以前有人用什么晒在外面的被子把女生包起来带到寝室里，后来直接退学处理。”
　　“你们这一届可别做这种事，听见没有！”

　　啥？还有这种操作。
　　魏博文感觉自己被刷新了三观。

　　“听到了。”

　　“熄灯之前，就要上床睡觉，之后每个寝室会轮流进行检查，熄灯之后有水声，说话声，都是要扣分的。”
　　“恩，今天也很晚了，我还要去其他寝室看看，明天你们教官会亲自来说明卫生问题。”陈老师走向门口：“今天就先这样吧。”

　　程陌：“老师晚安。”
　　尹逸：“辛苦了，老师再见。”

　　在这之后十几分钟，隔壁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还挺有节奏。

　　四个人一起在食堂用完早餐后，走向教室。
　　六点到，这是班主任传达的教官的要求。

　　对于在暑假里已经玩疯的学生而言，你要我熬夜可以，早起真的是不行，分分钟瘫给你看。
　　而且看教室里这“横尸一片”的情况，估计所有男生昨天都经历了“闹鬼”这么一遭。

　　虽然已经是五十五分，但到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就算到的，大多也像死狗一样瘫在桌上。
　　尹逸就是其中一个，刚坐下就睡着了，双眼一闭，谁都不爱，连眼罩耳塞都不用。

　　程陌昨天倒是睡得很充足，现在精神抖擞的。
　　在盯着看了尹逸的睡颜两分多钟之后，估摸了一下自己现在确实没什么胆子做些其他什么的，就从书桌里摸出昨天的数学教材，一手托腮，一手握笔，无聊地开始刷题。

　　准时六点整，门口处，走进一位身高体壮，身着军装的男子，五官周正，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为什么人来的这么少，昨天都没睡好吗？！”
　　这嗓门忒大，像是炸在耳边一样，浑厚、洪亮。

　　众人默。
　　——可不是吗，确实没睡好。

　　教官“呵”了声：“看来俯卧撑，深蹲昨天说的还不够啊，不如加倍好了。”
　　众人闭上了双眼。
　　——为没来的同志，礼貌性地默哀一分钟。

　　教官说完又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大的教官，站在食堂寝室到教室的必经要道上，吼了声：

　　“你们已经迟到了！没吃饭吗!还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地走过来，所有人都在等你们知不知道！等会儿每个俯卧撑五十个！”

　　得，翻了五倍。

　　“别睡了！去门口洗把脸！清醒清醒！”
　　教官这声音哄得，总算让尹逸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刚睁开眼，坐直了身体，还想着出去倒点水，面前就推了一杯水过来。

　　尹逸看着自己的水杯，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他伸手把水杯捞过来，轻抿了口：“···谢谢。”

　　程陌看了他一眼，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道谢：“不用谢。”

　　这语气挺欠揍的，看得尹逸头上青筋抽了抽，还是很想说一句。
　　——能不能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六点十分。
　　不管过程如何，无视一些人眼皮半合不合，脑袋晃来晃去的现实状况，总算所有人都清醒地待在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