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白马度春风

3、第二章

　　被点了名的半大小伙怔了一下，他好像忘了点儿事情，听到姑娘这么一说，才想了起来，好像姜宿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见到大徒弟的时候想尽办法的把她引开，然后回来通知一声，结果自己在见到苏倾微的那一刻起忘了个精光。
　　“呃——其实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宿猛然拔高的笑声传了出来，刚刚还笑着的苏倾微面色一沉，二话没说几个起落翻墙而出，吓得顾夙羽连忙抬脚跟上去，到后院儿的时候，只看见自己爹站在一边，苏倾微祭出弦刀拉在姜宿的脖子前，一只脚还踏在小石桌上，样子要多土匪有多土匪。
　　而这个土匪样子偏偏在顾夙羽的眼里多出了些许娇蛮的味道，他本想上前说些什么，让苏倾微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只好摸了摸发红的耳朵。
　　顾西移看了看自家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在心底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估摸着自家儿子算是单方面的栽了，接着把视线移到了苏倾微的身上。
　　长得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可惜脾气不大好。
　　“姜老鬼！你一天到晚瞎跑什么？”苏倾微把弦刀再往下压了压，“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不知道我从来没下过山吗！你知道我一路像乡下丫头一样被人看吗！”
　　被称作姜老鬼的人也不气，轻轻松松的往后一闪一转，从弦刀底下溜掉，道：“你不就是个乡下丫头嘛。”
　　“滚！”
　　伴随姑娘这一声暴喝的还有她毫不手软砍下来的刀。
　　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顾西移默不作声的把儿子往后一拉，也不顾对方是否还在挣扎的同时蹦出“阿倾”两个字，一个闪身消失在门口。
　　“爹——”
　　“一会儿算算咱们后院儿砸了多少东西，列一份清单送去燕骑七府。”
　　显而易见的是，出来挂彩的一定是苏倾微，她脸上的那道小口子还是自己打穿了石凳被飞出来的石块儿给划的。
　　苏倾微没好气的看了她师傅姜宿一眼，不大乐意的开口：“你早点儿回去。”
　　被嘱咐的那个噙着笑点点头，把视线投到看的目瞪口呆的顾夙羽身上，眼珠子转了转，对着顾西移发问。
　　“不是说你家小姑娘要满百日了，我看我和丫头一起待到百日后再走。”
　　顾夙羽一拍额头，完了，把嫣儿的事情给忘了！
　　苏倾微伸出一根指头指着自己，歪了歪头。
　　“还有我的事儿？”
　　不论他的大徒弟是否反抗，终归是被姜宿强行给留了下来，安排在西厢房里头，大晚上睡不着的看月亮。
　　燕骑七府的月亮比这里大，但是比这里方一点。
　　苏倾微躺在房顶上，伸出两只手的拇指与食指，粗略的比划了一下。这是她这十多年里第一次不在燕骑七府看月亮，总是觉得没有那儿的亮。记得小的时候姜宿嫌她肚里没有二两墨，天天拿着个小柳条抽她，逼她读书写字，一来二去养成个习惯，一有什么烦心事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随便捡个什么东西写写画画。
　　书没读多少，字儿倒是写的还行。
　　这话是顾痕说的，彼时他正在画燕骑七府那株将开未开的红梅，见了苏倾微拿过来的字，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做出如此的评价。
　　如今，躺在顾府的房顶上，苏倾微这还没准备好武器的黄毛丫头，却推开门瞥见了一点儿江湖的影子，生出一点儿莫须有的感慨来。
　　“月是故乡明……”
　　她把左手遮在眼睛上，用右手轻轻地敲了敲瓦片，发出点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苏倾微没啥特长，就是适应能力强，在哪儿都能凑合着睡，也不见她生病。见惯她这般举动的姜宿说她那是没心没肺生不了病，往往话音刚落，没心没肺的主就会牵着她那堪比暗器的刀冲上来，卷着破风之势一通乱砍。
　　这习惯到了缱绻旖旎的焉州也没能改掉，她大晚上也不觉得冷，躺在房顶硬是睡着了。
　　一大清早被吩咐来服侍她的丫鬟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愣是没找着人，吓得一边儿抹眼泪一边把他们家三公子给请过来。顾夙羽在下头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听到房顶上有动静，猛地一抬头，就看见那姑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一个利落的翻身，跳了下来。
　　苏倾微一落地，就看见前头两人死死地盯着自己，她不自在，活动了一下身子，迟疑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这一晚上……”顾夙羽指了指房顶，又指了指她的厢房，“睡那儿上头没睡床？”
　　苏倾微点头。
　　顾夙羽尴尬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身边儿的丫鬟，示意她赶紧过去服侍人。可惜那丫鬟还没走近两步，苏倾微立刻抬手阻止她。
　　“你别过来，有什么事儿你站那儿说。”
　　她在燕骑七府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头就四个人，向来做事都是亲力亲为，也从没有请过下人仆从，打心眼儿里她就对顾府里头的种种报以敬而远之之情。
　　丫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顾夙羽。顾夙羽把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对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先下去，自己有点局促的用手蹭了蹭鼻子，视线飘忽。
　　“我要去给嫣儿定席，你不也是初来乍到，我领你去逛逛如何？”
　　苏倾微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两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联性，但又一时之间找不出来具体的问题所在，于是干脆利落的回答了一个字。
　　“不。”
　　顾夙羽眨了眨眼睛，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抽出来一张叠好的纸，轻轻地抖开，在苏倾微面前晃了晃。
　　“这是姜前辈交待要买的东西，阿倾真的不去？”
　　面前的字迹确实是姜宿的字，作为早当家的穷人家的孩子，苏倾微第一个反应是往后看价格，发现没有标注时，皱了皱眉头，她身上没带多少盘缠，要是姜宿花多了，回头顾痕骂的绝对是她。
　　于是小姑娘翻脸当真比翻书快，脖子一挺看着顾夙羽的眼睛：“去，怎么不去。”
　　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屋洗脸，走路都带起一阵风。
　　看着她飞快离去背影的顾夙羽眯着眼睛点点头，一副狐狸偷到鸡的小模样，把那张纸重新叠好放入怀中，装模作样的冲着她的房门口喊了两嗓子。
　　“我在正厅等你，要是找不到路记得问下人啊！”
　　得到的是不耐烦的苏倾微敷衍的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顾三公子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一点儿也没发挥扇子本该有的作用，优哉游哉的从人家的小院子里出来，转了个弯儿才激动的搓了搓手，又四下看看，发现没有下人在周围，才收拾好自己的小情绪，故作姿态的清了清嗓子，踱着步子看似平静的走了。
　　如果他的脚步没有那么急切可能会更有说服力。
　　当然顾三公子本人是没有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