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米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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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炼狱。”

　　县令大人叹息道：“下官无能，只能护住这半边城池，剩下的，还是因为某县中间两侧的伏山和榕山，伏山和榕山之间地势较高，岩石比较深厚，难以建起房屋，所以才给了我们时间，将南北街截断，再将相应街巷一一阻断，才使得这半边城池不受活死人危害。”

　　何将军摸了摸自己的短胡子，赞叹道：“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不瞒你说，某县已经是我这一路见过最好的一座城了，自东南向西北，一路过来，死伤无数，甚至多是死绝的村落，越大的城越是危险，甚至那些大的州府，任我们兵强马壮也不敢轻易入内。”

　　县令大人谦虚了两句，又问起何将军的计划，何将军道：“我本欲上京城，但路途见生灵涂炭，不忍无视，所以便改了计划，一路救援一路往北吧。我知道大人担忧什么，既然我们已经入驻某县，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不过北城情况如何，如何作战，还需要详细计划。”

　　县令大人大喜，起身下拜：“下官为某县百姓叩谢大人大恩！”

　　何将军赶忙将县令扶起，叹息道：“远不如你啊，不必言谢，是我们该做的。”

　　谈完了公事，便聊聊私事，何将军觉得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很不错，和王予行不分伯仲，相比而言，王予行更重自身，若是天下未大乱，王予行这样的人更容易寻到途径步步高升。而县令大人这样的更稳重踏实，一步一脚印，不会比王予行差就是了。

　　“敢问大人贵庚？”

　　县令谦虚道：“已然弱冠了。”那语气仿佛在说‘已经是不惑之年咯’。

　　何将军大笑道：“果真是年轻有为，若是王朝犹在，待天下太平，大人必定能得高升！”

　　何将军不是那种视文武关系如水火的，相反，如果有品性不错的文官他是很乐意建立一点交情的，武官无论是言辞还是文笔都远不及文官，文官又伺君主身侧，何将军一直认为如果文武百官能摒弃前嫌，一定能让王朝强盛的。

　　参军和何将军搭档多年，公事之外，二人以好友相处，闻言便问道：“听大人口音，正是某县人吧。”

　　县令苦笑：“不，我不是，某县与我而言，是个特别的地方，不怕二位知晓，当年下官自请前来某县，也是为了一桩旧事。当年再临某县，心情也是很复杂，如今一转眼已经两年多了。”

　　“那旧事？”

　　县令凄惨一笑，“尚无头绪，是下官儿时贪玩犯下的大错，如今已近十年，还没有消息，下官实在无颜见爹娘，却又担心二老安危，只是某县北城危机尚在，不敢轻离。”

　　何将军和参军见县令大人面容惨淡，交浅言深，不好多问，正好经历来回禀说已经安置好了。县令便带着将军到隔壁去：“本是一富户家宅，因瘟疫已经搬到南城去了，这里空置多时，下官已只会过富户，将军尽管放心安置下来。”

　　隔壁是个三进的大宅子，住进将军并参军等，还有他们的亲兵，也还空了大半。将军出门时未见王予行，便问起。一个年轻些的衙役上前道：“可是一行三女七男，还有三个孩子？”

　　“正是。”

　　“好叫将军知道，这七男中有三个正是我们本县的百姓，姓周的三兄弟，大概是与其他几位搭伴回来，这会儿叫董叔拉进门房里头喝茶暖暖身子去了。”

　　县令大人转身抓住衙役的肩膀，呼吸急促，“他们回来了？他们在哪儿？还有姑娘？多大年纪的？”

　　衙役被吓了一跳，怔怔道：“那四个气势忒厉害，小的哪敢盯着人家姑娘看，大人，您放开小的吧，小的给您叫人去。”

　　参军见县令面色有异，就开口道：“不如先到隔壁宅子去，等人到了，也好找一处坐下，有话好好说。”

　　县令才想起何将军和参军还在这儿等着，惭愧道：“在下失态了，”他伸手引几人往隔壁走，一边道：“唉，那三人正是我得知些微知情人消息，派遣出去的。他们在瘟疫爆发前离开，离开之后再无消息，好不容易人回来了，我这心也放下了。这三兄弟助我良多，若是因我之事令他们有所损害，那我真是，真是对不住他们！”

　　参军笑道：“大人体恤百姓，是好事，他们甘愿为大人效劳是他们的心，大人何必自扰，既然回来了，便是安全，那就好了。”

　　“参军大人说的是。”

　　过了一会儿，他们正走到正堂，说这里是何将军住着，院子里的厢房可以让亲兵住下，右侧有个院子也不小，参军的住处就定下了。县令还在说要找中人带几个洒扫伺候的过来，院子总得有人打扫卫生。

　　年轻衙役就领着一堆人进来了，“大人，大人，你看！”

　　县令大人方一转身，三个高大男子就虎目含泪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将到身前才顺势单膝跪地，拱手低头道：“大人，我们兄弟终于再见到您了！”

　　县令大人也红了眼眶，扶着他们的胳膊，拉一个不起来，拉另一个跪的死死的，他叹息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是我对不住你们，这么危险的时候，却叫你们还在外头，苦了你们了。”

　　周阿大粗声粗气道：“大人与我们有大恩，能为大人分忧，是我们兄弟心甘情愿的。大人这样说让我们兄弟情何以堪。”

　　“好好好，人还好好的回来就成，找人的事，往后再说吧，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

　　“不，大人，你看那是谁？”周氏兄弟默契一笑，一齐扭头看向立在门边的迟迟。

　　迟迟怔怔的看着那位穿着官服的县令大人，不知道是太过清贫还是没人照顾，这位县令大人的官服都刮破了好几处，也只是大略的补了补，看手法就知道是男的粗手粗脚自己做的。

　　迟迟打量对方，对方也应周氏兄弟的指向打量迟迟，迟迟这一张脸并不像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姓白，名如柏，家中爹娘具在，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小弟。大人面容清瘦眉目平和，典型的中原人书生面相，是随了他父亲。家中现存的三个孩子，就他像父亲。想起那年丢失的妹妹，县令大人一直在想象她是个什么模样。

　　因为母亲虽然高眉深目，鼻梁高挺，但因为骨架比较大，看起来比较壮硕，所以并不显得十分美丽，又不符合时人最爱的温柔那一挂，县令大人幻想时，就有些期望妹妹是和自己想象的，当然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更容易找到妹妹才这样期望的。

　　现在，他看到了迟迟，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内心有一道声音在反复反复的说：“就是这样的，她就该长这样的。”

　　看她平而柔和的眉毛和鼻子，就是随了爹，微微深邃的眼眶和乌溜溜的大眼睛，和母亲的一模一样，还有微微勾起的嘴角，那笑唇听说是随了未曾谋面的外祖母！

　　县令大人忘了身后看热闹的何将军和参军，忘了面前单膝跪地还不知道自己挡了路并且没有眼色不知道让开点的周氏三兄弟，以及围观‘疑似迟迟哥哥’的伙伴数人。

　　他的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女孩组合在一起不显眼，但分开看哪哪都熟悉的脸庞。

　　“你......”
　　“你......”

　　“我是你二哥......”
　　“你是我哥哥......吗”

　　哎呀呀，这默契，白大人在内心疯狂怒吼，一定是了，只有亲生的，嫡嫡亲的兄妹才会有这样的默契！这是他们一家子如珠如宝的妹子啊，居然被他小时候贪玩弄丢了。白大人内心的愧疚如掀起巨浪的海潮似得，难以平静。

　　迟迟走进来，端详白大人，皱眉道：“我们长的不像啊，难道是......”

　　白大人焦急道：“不会，唉，不是，你今年多大了？”

　　迟迟掰着手指算，算了算，苦恼道：“记不清了，”她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周阿大在一旁补充：“那拐子给她喂了太多药，”点了点脑子“有点迷糊了。”

　　“那你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多少？”

　　迟迟鼓着脸想了想道：“一阵阵的，想起来一些又会忘了一些，不过，最清楚的就是记得那年不知道是过什么节日，大街上可热闹，一转眼就给人抱起来，我好似叫这哥哥还是什么的，就被人捂晕了。”

　　白大人激动道：“是了是了，正是那年花灯节，我带着你看花灯，是我贪热闹钻进人群看杂耍，下人紧张我，一不小心没注意就把你弄丢了！”

　　迟迟心道，行吧，这位大人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旧事还没有对上，证据还没有确凿他就已经认定我是他妹妹了，如果到最后还不是，那可怎么是好？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以往。王予行是最熟悉她的人之一，但因为大宅子里不便见面，相处时间又短，实际上还是感觉不同的。对于陌生人，迟迟不适那种热情的性子，多半是疏离又理智。

　　可现在，这两人一个犹疑，一个笃定，说起话来反倒是有那么点儿像是自家人长久未见，说话叙旧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