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米线天下

22、22

　　王予行看向迟迟，“如果没有你，未加冠的孩子，连祖坟都进不去，我大概现在就是个孤魂野鬼了吧。”

　　迟迟扭头看到王予行，他的脸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他微微低垂着头，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是你命不该绝，虽然那时候在夫人院里做事，吃的不赖，但是分量却总是不足，那天我是饿的不行了，偷偷跑出来想去湖里捞条鱼吃，正好撞见了。”

　　王予行扯了扯嘴角，“你救了我，我却害你受了罚，还被罚去厨房做杂活。如果不是这场瘟疫，我一定会让你堂堂正正脱离奴籍，不受王婆子的逼迫，嫁给她家的傻儿子。”

　　“嘻嘻，你太小看我了。”迟迟忽然笑道：“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打消主意。”

　　王予行挑了挑眉，“真的？”他还真不太相信，后宅里的生活向来是这样，略有些权势的便真的能左右别人的人生。迟迟一个弱女子，即便真的能达到目的，也一定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迟迟认真道：“我一直觉得，你把我看的太柔弱了。我和你说过，我是被拐子拐了卖到这里来的，但在被卖到这里之前，我在人贩子手里至少出逃了七八次。只是因为各种原因失败了。”

　　王予行很惊讶，他开始和迟迟接触以后，迟迟就是这样一个仿佛是随波逐流一般，跟随着命运的安排按部就班的生活的人。她似乎天生没有那么多的血性，及时因为救了他，先被奖赏了一番，但很快被夫人寻了错差点就被发卖了。

　　是他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才得以留下来。否则按夫人的毒辣，一定不会让迟迟找到好些的下家。

　　二人回想起当年种种，都有些唏嘘，甚至迟迟想起那些年为了自由拼的头破血流，最后伤了身更伤了心，再难付出更多信任的经历。她看着门板，听着细微的风声，回忆里亲人的音容笑貌已经完全模糊，但是这时她这许多年的坚持，她不知道如果失去了这个坚持，她还剩下什么。

　　她将会失去身份，失去姓名，失去归处。

　　真正的随波逐流的生活，等到年老的时候，无处可归。

　　夜深人静，两人都没有睡，安静了很久，迟迟轻声道：“明天还要带路，早点睡吧，我再守一会儿就好了。”

　　王予行轻笑：“你把我要说的话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最后两个人都没有睡，王予行也更深刻的发现迟迟的执拗，他开始重新认识迟迟，用全新的眼光去发现原来所不知道的一切。

　　韩城总是起的最早，用他的话说就是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了，不早起浑身难受，一刻钟也是躺不住的。

　　所以当迟迟醒来的时候，鼻尖已经被香味萦绕，她动了动鼻子，香菇干的香味，虾皮的鲜味混合着面香。惹的迟迟特别容易饿的肠胃迫不及待的响起来。

　　她捂着肚子，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清晨。

　　在后院洗了个冷水脸，整个人就彻底清醒过来了。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厚厚的云层从东边挪动过来，估计再要不了多久，就会覆盖整个州府的天空，也许很快就会有一场秋雨到来。

　　这时迟迟才想起她们根本没有准备防雨的器具，不说油纸伞什么的，就连斗笠也没有一个。

　　韩城看到迟迟起来，就热情的招呼她来吃早饭。迟迟以为是面条，她想，即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面条她也一定不会吃腻的。但是入眼的是一锅白片片，迟迟疑惑的看向韩城。

　　韩城用城隍庙里的碗给迟迟装了一碗满满当当少汤多面的，笑道：“快尝尝，这是比这儿更南边儿的特色，叫做锅边糊的，昨天我看见麻袋里还有些干货，干脆就泡发了，今天切碎了煮一锅。快尝尝，你们都没有吃过的。”

　　白色的锅边糊里还有稀碎的菜码，深色的是香菇和木耳，微不可见的是细小的虾米，还有翠绿的是他们不知道哪家菜园子里摘的青葱和雍菜。

　　这个时候的雍菜已经到了季节的末尾，如果雨水充足还能吃到比较嫩口的，如果是比较干旱，这个时候的大户人家就不再采买雍菜了。

　　四小姐是最爱这一口的，她不管是什么糊糊，切的稀碎的雍菜，菜梗和叶子是分批放下去的，起锅的时候正好到了口感最棒的时候。

　　韩城热情招呼众人吃饱：“趁热哈，这雍菜最不好长煮，多一会儿就会变黄，口感就差。四小姐最爱雍菜，也正好隔壁院子竟然种了些，又不见有人，就干脆摘了咱们吃一顿。”

　　吃着早餐，大家就开始商量今天要不要走。

　　迟迟指天说：“恐怕有雨，若是不能及时找到落脚的地方，到时候怕有人生病。”

　　这个时候生病就太要命了，本来就要赶路，粮食也不太多，如果还生病，不仅变成了拖累，也可能因为找不到大夫和药而加重，而且风寒可是能要人命的。

　　王予行沉吟了一会儿，把吃完的碗一放，爬梯子上了墙，不知道在墙头上走来走去，又停下来。因为是背对着大家，谁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仿佛像是在跳大神。

　　四小姐就小声和迟迟笑道：“三哥哥这样可像是以前去道观里看人家做法事的模样，三哥哥还会这个吗？他是在祈求上天不要下雨吗？”

　　燕语就逗她：“可不是，三少爷什么都会，你看昨天带路，多顺畅，这州府哪一块儿地儿他都知道的。”

　　四小姐信以为真，大家也都不说话，她就感慨起来：“我三哥这么厉害的！”

　　等到王予行从墙头下来，就收获了亲妹一个崇拜的眼神，甚是摸不着头脑。

　　“我看了看，东南风，估计沿海有台风来，这雨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下了，还是暂且搁置吧，我看这城隍庙还不错，挡风挡雨，暂且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

　　肖藤呼噜了一大口，含糊道：“那咱们就得先吃了之前做的干粮，另外还得准备些，可手上也没有多的粮食了。”

　　王予行道：“这个不怕，昨天出去，摸清了一些街道巷子和商铺的情况，我看等会就出去一趟，不光是粮食，最好还能抓些药来。”

　　如此，近期的计划就出来了，迟迟就举手报名：“我也要去，我力气大，多找点回来。”

　　王予行实际上还挺不想答应的，但是想起昨天迟迟说的话，他已经发现迟迟并不是需要别人照顾的那种娇弱的女子，反而她很有自己的主见，更喜欢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所以他实际上没法拒绝，只能答应，但是也和迟迟约法三章：“一不许私自离队，无论去哪里至少都要和一个人结伴；二是不许仗着自己力气大就多拿，咱们得踩着墙头回来的，带的东西太多负担太重了；三如果要救人，不许自己行动，别让我太担心你好吗？”

　　迟迟常把自己当做男人看，常常有些不修边幅，但是王三少这样轻柔的，带着一丝祈求的语气同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紧缩，差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还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胡乱点了点头，“放心放心，我都答应行了吧。”

　　这样才开始组织外出收集的人手，韩城管饭的，就不叫他去了，他总是不愿离开自己的锅。少云昨天去过，可以和王予行一头一尾，锁紧了就不怕有人掉队找不到了。再加上柳邵，一共四个人。

　　何姨娘和四小姐这样出来几乎走不动步的，也还是不要出来拖累人了，燕语虽然行动比较灵活，但是力气也不大，去了也没用，干脆留下她们和韩城、肖藤一起轮流守着城隍庙。

　　那个叫小石头的小乞丐，早上也得了一碗，躲在角落一口一口刚吃完，听见他们要出去，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小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有粮食。”

　　王予行等人都没有听到，他们正计划要在附近找到一些防雨的雨具，和小石头最近的是四小姐，她正打算等着别人安排她什么时候去前面守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别人忙忙碌碌，渐渐发现如果自己能够做点什么，会让自己感觉不那么无用。

　　她听到了小石头的话，立时指着小石头大声道：“他说他知道哪里有粮食！”

　　小石头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见大家都看向他，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说道：“就，就是前头，前头有个秀才家，他，他家是乡下的，在城里读书，前，我看到过他家人送了一大车米面来。”

　　王予行温声道：“有人家的东西我们不要，那叫抢。”

　　小石头急急道：“不不不，不是，我，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是我看到他们，就夫妻两个，都病了，拿了好多药吃。”

　　王予行看了众人，这样的话很可能只有两个活死人，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确实可以走一趟。

　　何姨娘把碗筷摞在一起，准备去洗了，闻言就笑道：“那正好叫他去带路，也不算白吃了咱们的。”

　　小石头一听要他出去，登时更害怕了，连连摇头，何姨娘就冷笑：“看着挺老实，谁知道打什么主意呢，明知道里面有活死人还叫人去，是不是安了歹心？还是想着随口说个消息就能见天白吃我们的？”

　　迟迟皱眉，这何姨娘先前还好好的，这么这会儿变得这么尖酸刻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