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米线天下

19、19

　　小石头是这州府城中一个资深的乞丐，偶尔也做些其他跑腿的活计，因为年纪虽然小但是还挺有诚信，虽然脸蛋衣服脏兮兮破的不行，但是接活计的时候还晓得要把手洗干净，所以城隍庙这一片的普通百姓还都挺愿意叫他来干活的。

　　他人小小城东这一块都是他熟悉的地方，那天他给一户普通的富户送了信给名下的铺子的掌柜的。掌柜的按信里说的给了他三个铜板，他立马就找了个炊饼店买了三块炊饼，一个铜板都没有留。

　　三个炊饼一到手，也不管烫不烫嘴，就啃了两块，剩下一块偷偷藏在裤腰上，虽然还是有点显眼，但是避着同行（其他乞丐）走，幸运的话可以留到明天早上吃掉。

　　这家还挺大方的，小石头想着，为了护住这块炊饼，他打算换一个地方过夜。

　　城西多为普通人家，在城西和城南的交界处有条花街，花街后是一大片民居，小半是租的，还有不少破败的房子，就是他们这些没家的人过夜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各自固定的屋子，床也没有，合衣躺着，夏天又热蚊虫叮咬，冬天冻的发抖，下霜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一睡不醒。

　　小石头还是比较机灵的，因为曾经帮过城隍庙的庙祝跑过腿，白给他跑了好几次腿，终于得了他的怜惜，庙祝终于同意他偶尔过来睡一夜。这两年他都不敢过分，只在冬季最冷的时候到城隍庙里躲躲。

　　庙祝见他虽然是个乞丐，但也并不会偷偷摸摸，越发满意，寻常他来也不禁了。

　　小石头躲进城隍庙才真正松了口气，这块炊饼可算是保住了。这几天庙祝生了病，请了旁边一个大爷过来开门关门，南城那边也很多人生病了，连花街的生意都差了许多，但是命如草芥的乞丐生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小石头并没有太在意。大爷年纪大耳朵眼神都不太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关了门，小石头也不知道，躲在殿后睡的很沉。

　　小石头年级不大却吃过很多的苦，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身边会变成这个样子分。即使很多人对他这样的小乞丐既嫌弃又凶狠，但是小石头也不想他们变成这样爱吃人的活死人。

　　他躲在城隍庙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吃完了那块炊饼之后，还跑出去找过吃的，在一户门户大开的人家家里找到了些干硬的馒头，他试图跑回和乞丐们聚居的地方，但是失败了。

　　最后他不得不花费了更多的时间才返回到城隍庙，此时他已经饥肠辘辘，那些有人的有活死人的屋子他是没法去的，他只能回到这里。

　　饿的眼睛发红的小石头，看着每天睡前千感恩万道谢的城隍爷的泥塑像，沉默地哭着把供桌上的贡品用身上的破衣裳都这拖到了殿后。他就靠着这些贡品捱到了现在。

　　迟迟用脚尖拨了拨这个黑哟哟，光着瘦骨嶙峋的上半身抱着一个破布衣裳的男孩的小腿。男孩似乎睡的太沉了，完全没有反应。

　　何姨娘皱着眉用嗅着芙蕖的帕子捂着嘴，小声嘟囔：“脏兮兮的，碰他干嘛？是昏迷了吗？哎呀，迟迟你可得小心他也得了瘟疫啊！”

　　迟迟皱眉看了何姨娘一眼，道：“他没发烧，是饿晕的。”

　　燕语取了巴掌大的馕，找了块碗，用后面水井里打的水泡开了，用勺子碾碎，和迟迟两个人准备合力给他灌下去。结果发现不用灌，食物的味道让这个饿晕的孩子自发的狼吞虎咽起来。

　　虽然是冷水泡开的，但是面粉做成的馕的香味还是勾动了他的心神，让他苏醒过来。他抱着自己的破上衣，呆呆的看着迟迟和燕语，半晌说不出话来。

　　迟迟在和王予行说话：“刚刚是怎么回事？”

　　王予行吐了一口气，神色有些紧绷，他看了一下正在加固城隍庙大门的肖藤和少云说道：“有人看到我们，想让我们救人，我没管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扔了东西下来，谁知道那后头躲了这么多活死人，要不是正巧记得这附近有个城隍庙，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到哪里去落脚。”

　　当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满是小摊的街道，到了另一条与之垂直的街道，这条街上多是正儿八经的商铺和客栈。

　　事发的时候，迟迟只听见几声脆响，习惯用瓷器破碎的声音骗走活死人的迟迟瞬间就听出来了。但是她在后面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间名气还挺大的客栈，这客栈前头是栋L型的二层楼房，第一层是吃饭的地儿，第二层就是客房了，后头还有几个小院也是出租的。

　　当时就是垂直于街面的小巷子里，二楼的窗户探出好几个人头，叽叽喳喳的求救。正巧附近有个酒楼那那会儿正在办喜事，有远送女儿嫁到这来的娘家人和干活准备第二天喜宴的人，结果瘟疫爆发的时候一顿大乱，几乎都死绝了，所有的活死人都在附近游荡。

　　客栈的人见王予行不予理睬，觉得他铁石心肠，一怒之下就砸了屋里桌上的茶壶套件，哗啦啦一阵响，活死人应声而来。

　　迟迟等人一听脆响，不必别人提醒，立刻就拔腿狂奔，又在王予行的带领下，尽可能找人少的街道巷子跑，拐了两次甩掉了大部分，才终于躲进城隍庙。

　　因为瘟疫爆发前，王予行曾经带领将士协助管理东西南北城门附近的情况，所以对这头还比较了解，他知道庙祝早就得病在家养着，城隍庙也萧条了许多，附近又是湖岸，人也少，应当是安全的。

　　这位昏迷的小石头，险些就被吓破了胆的何姨娘划花了脸。因为当时情况比较急，何姨娘一紧张还勒紧了胳膊，背着她的柳邵心情不大好，进了城隍庙风一样闯进殿后，略看了看，以为没人就把她往地上一丢，就要去外面帮忙挡着。

　　何姨娘被丢在地上，哎呦一声正要爬起来，谁知道就摸到了个软绵绵冷冰冰的脸蛋，登时吓的魂飞魄散，也不知道究竟是迟迟的训练终于在爆发的时候起到了作用，还是她内心的凶横终于被释放，一边尖叫，一边就摸出长簪要划下去。

　　要不是迟迟正好跟在柳邵身后进来，准备看庙后的后门，正好瞧见，一把拦住，这会儿这位小石头就不是这样傻呆呆的看着他们了。

　　何姨娘难得爆发，却差点搞错了对象，心里不是不懊恼的。但是那一瞬间的爆发好像是给她打开了某个开端，整个人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她捂着嘴靠在柱子上，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迟让四小姐和燕语照看他们两个，自己到后面加固了后门。

　　前门跟着他们来的活死人被解决了一些，还有一些依旧锲而不舍的在拍门，生怕这门顶不住，王予行后来也加入进去，层层加固。

　　他们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城隍庙在城东和城南之间的湖边不远处，虽然沿着湖岸走反而可能安全，但是距离城东的城门也比计划中多了至少一倍的路程。

　　一顿折腾下来，已经过了中午，尤其是负重奔跑的几个人更是在加固了大门之后，腿软的差点直接坐到地上去。

　　歇息了一会儿才回到殿后，远离大门，尽量不发出声音，这样慢慢的活死人多少会散去一些。

　　迟迟早已经饿了，这会儿终于有时间可以填报肚子。燕语从水井里打了些水上来，大家洗了手，分别拿出自己的干粮吃起来，燕语和何姨娘从里面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杯子和碗，大家就着冰凉的井水吃馕。

　　像三个姑娘这样食量小的，一杯说一块巴掌大的馕就足够吃饱了，被水泡发的馕格外的饱腹。

　　迟迟见那个差点被认为是活死人的小孩，已经穿好了自己的破衣服，缩在椅子后面怯生生的看着他们。迟迟看出他眼里的渴望，但是却没有贪婪的神色，他只是单纯的向往。

　　迟迟看他舔了舔嘴唇，抱着椅子腿躲回去，想了想，就从自己的馕上面撕了一块半个巴掌大的丢给他：“吃吧，再多就不能吃了。”

　　小石头惊喜万分，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面食，吃进去的每一口似乎都变成了蓬蓬的大馒头，一点一点充实的填满了他的肚子。他结结巴巴的道谢：“谢谢，谢谢姐姐！我知道，姐姐心善，我不贪心的，这就够了。”

　　迟迟看了他一下，解释道：“你之前饿昏了，吃太多肠胃受不住，会吐的。”

　　小石头登时白了脸，那怎么行，有口吃的多难得，哪能吐了呢？那不是白吃了？他看着手里的馕，竟然犹豫起来，燕语说了他一句：“小迟姐说再不能多吃，那你就吃了这块，应当是没事的。”说完还看着迟迟，等到迟迟点了头才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低头自己吃起来。

　　小石头这才略安心些，低着头，小老鼠似得一小口小口的磨进嘴里，只希望每一口都能在嘴里停留尽可能长的时间，饱腹的感觉让他有些昏沉，他甚至想着，是不是自己已经快要死了才会梦见这样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