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明斯特的情书》桑黔

36、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从巴黎回来以后，卡尔再也没有找过莉莎，而莉莎也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莫雷尔虽然对于她擅自离岗并且在巴黎捅娄子的行为不满意，但是看见她积极的工作态度加上实验室里人手不够，也没有计较这件事情太多。不过他也开始催着莉莎结婚了，毕竟如果不结婚真的没有办法保证卡尔上战争的时候她不跑到战场上去。

　　在实验室里，莫雷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孩子，吩咐莉莎用最快的时间结束他们的生命，可是孩子们并不知道自己会死掉，而是笑着对莉莎说：“姐姐你吃糖吗？我给你糖吃。”而莉莎非常清楚他们已经在同年4月，距波兰首都华沙300多公里奥斯威辛市附近建立了奥斯威辛集中营。而同样的场所，达豪和萨克森分别建立在1933年和1936年，比奥斯维辛还要早。莉莎心想：“他们真不是人。”对于她来说，她并不想做这样的事情，一开始她的初衷本来就是救治士兵和人民，从来没想过会替这帮畜生杀人。但是老师阴森森的笑容和威逼利诱让莉莎觉得自己如果不遵从他的指示也会被他杀死，所以她总是把自己亲自临床一线参与伤员的救治，这个表忠心的方法让莉莎不得不怀疑目前这些人更多是泄愤，仇恨一战过后的经济垄断，而不是真正的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加强大。于是她早就学会偷偷地给孩子们注射安眠类药物，然后骗其他人说要做人体实验，将孩子们运出去送到乡下的红十字会学校里去了。

　　莫雷尔对于学生的听话十分满意，他致力于用人体实验研究如何让士兵强身健体以及人种的多样性，多年的杀戮让他内心有些变态，早就失去为医生应有的医德，莉莎做为他一手栽培的学生，他非常满意她的听话和天赋。但是卡尔·鲍曼的出现的确让这个女孩变得更加懦弱了，他听从了戈培尔和希姆莱的建议，极力尽快促进这桩婚事的推进，然后把卡尔送上战场。此时，德军内部正在筹备“巴巴罗萨计划”，而卡尔无疑是上战场最好的人选。他年轻，有作为，荣誉能让这些小伙子忘记初心，战场的血腥也能让后面的人更好的控制住这些士兵的心性。而男人是制约女人最好的方式，卡尔如果在战场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被捕自杀，莉莎必定会为了他的安全更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做事。所以，在迪特里希家族宣布卡尔是莉莎未婚夫开始，戈培尔早就开始宣传“帝国少女和帝国士兵的结合能够保持帝国后代血统更为纯正”这样的话了。宣传报纸铺天盖地地撒向各家各户，似乎除了老鲍曼夫妻是真的担心这对小情侣以外，其他人都只看到这桩婚姻的表面利益。

　　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莉莎已经内心崩溃。她第N次向上级表示自己想要留在医院，可是一次又一次被驳回。沮丧的她没有选择回家，而是一个人默默拿了车钥匙开车到军校，而门口的哨兵看到是迪特里希医生的到来早就八卦给了卡尔·鲍曼先生，不过卡尔并不想出去迎接这位大小姐，只是在办公室里抽烟。她在一片八卦的目光中尴尬地走进他的办公室。

　　“你已经好几天没有跟我说话了，不见面也不来找我，你是什么意思？”
　　“回来事情太多太忙了。”
　　“这个是理由？那我们在巴黎算什么？”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你要我怎么样？”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她？”
　　“你在说谁？”
　　“你装糊涂什么？丽娜·菲舍尔！”
　　“从巴黎回来以后从未有过。”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你让我害怕。”
　　“害怕什么？”
　　“空洞的枪口。”

　　她沉默了，一缕金色的头发落到脸庞上，像一个苍老的人，又像传说的吸血鬼，就是一点阳光都能让她烟消云撒。悲伤被一点点吹开来，眼泪不是水而是火，一点就燃，然后愈烧愈烈。而他的内心早已被她的悲伤淹没了，窒息地心痛让他握紧了拳头靠在窗边，而旁边放着翻到一半的德译版《呼啸山庄》。这个时候谁先低头谁好像就输了，卡尔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合上了书页，对莉莎说：“莉莎·迪特里希·鲁伊特博德·希姆莱小姐，上面属于我准备一下上战场，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提前跟你结婚，早点办婚礼。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安心一点，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回来。”她从悲伤中醒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问他：“这是谁的意思？我爸爸？古德里安将军？希姆莱叔叔？戈培尔部长？还是元首？”“是我自己，对于我来说，荣誉高于一切。”他坚定地说。他的坚定让莉莎觉得害怕，她想起书里的那段话"My love for linton is like the foliage in the woods: time will change it, I'm well aware, as winter changes the trees. My love for Heathcliff resembles the eternal rocks beneath: a source of little visible delight, but necessary."（“我对于林顿的爱，就像林木上的树叶，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改变。我知道，冬天到了，树木就会凋零。我对希刺克厉夫的爱，是脚下永恒的岩石，从那里流出很少的、可见的快乐的源泉，但却是必不可少的。”）可是现在既没有林顿也没有希刺克厉夫，她只有卡尔·鲍曼，她将满腔地爱意都告诉他却得不到他的回报，她怎么能不恨。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虽然上面没有一粒灰尘，然后整理了头发。她微笑对他说：“我等你回来，我希望你活着回来跟我结婚，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他装作听不到不看她走出房间，面对长满繁茂枝叶和蜘蛛网的模糊的窗，他早已泪流满面。他默默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是那么单薄又是那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