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恋人》绿无

5、第五章

　　275班有个男孩，方方正正的脸，标准的普通话，说话字正腔圆，戴着一副眼镜，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不过他比班上的主流年龄都要小一岁，看起来和大环境格格不入。这个男生呢，叫林昂。

　　因为林昂的存在，那时候的周锦婷将座右铭从“天道酬勤”改成了“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个林昂呢，读书极为刻苦。聂雨坤曾经和周锦婷说：“林昂晚上还在记化学反应方程式，宿舍熄灯之后，我在铺床，林昂突然从被窝里来了一句‘碳和三氧化二铁的方程式生成一氧化碳还是二氧化碳？前面的系数怎么配来着？’那时候我简直惊讶住了，而且他把英语单词写在纸条上，晚上用手电筒照着背，边背边睡觉。”

　　这些话都从那些同宿舍的男生口中得到过证实，而且林昂的努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音乐课上做着物理题，体育课老师点名之后，偷偷摸摸跑到教室里解数学函数。他很勤奋，周锦婷一直以为是因为这个原因化学老师才对他青眼有加，之后周锦婷从班长口中得知，化学老师的房子就在林昂的对面。但是数学老师对他的喜欢是有的，毕竟是个向上的好少年。

　　但是他的成绩呢，那时候并不怎么乐观，只考在班上十几名。如果他如此努力，考的是第一名或者是倒数第一名，倒还是能够拿来做文章，说天道酬勤或者努力也不一定成功，还是要看天赋，但这样的情况着实令大家为难，因为这说明他是一个不蠢不笨天资平平的学生。他自己也很苦恼，在做了一堆一堆的题目之后，他会发呆走神，眼神中充满失望。在周锦婷眼中，努力的学生绝对多多少少有些虚荣，他已经足够努力，虚荣心却没有得到满足。

　　但是可喜的是后来他考上了一个对他来说还算是不错的大学，并且度过了充实的四年大学，拿奖拿到手软，用班长的话来说，过得极为绚烂。多多少少也算是对他的安慰。

　　那时候可不是，饶是他发愤忘食，却依然有许多题目不会做，班级上的优秀学生已经厌倦了给他讲题，他就把目标瞄准了这个刚刚转进班级的学霸，三天两头的拿题目来问周锦婷。

　　周锦婷非常有耐心，她愿意一道一道题目讲给林昂听。最开始周锦婷看到林昂的问题时，有些大吃一惊。因为都是一些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夹带函数问题和简单的数列，以他那种学习的劲头不可能不会做呀。

　　周锦婷意识到自己和他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于是细心地讲解，甚至阶乘都要一个个展开乘给他看，后来周锦婷嫌麻烦，但是只在心里嫌弃，面上和往常一样。林昂也算知恩图报的那一种，经常和周锦婷说：“问别人我都听不懂呢，问你不管多么难的题，我都能够听懂。”

　　他笑起来很有渲染力，两排整齐的牙齿，以及厚厚的嘴唇。

　　于是以后林昂都拿着各类科目的习题来问周锦婷，这个班上有个女的，名叫李晓蓉。是个和曾蓓蓓外形差不多的女生，但是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李晓蓉是班长的闺蜜，非常喜欢嚼舌根和散播小道消息。几个午后，李晓蓉撞见几次林昂独自在教室问周锦婷问题，因为讲解的原因，两人对当时的身体距离、手势没有注意，于是几天之后班上开始刮起一股阴风。

　　说是周锦婷和林昂在一起了！甚至有些阴谋论者声称周锦婷是为了林昂才和原来的班主任顶嘴，然后转入375班，这种谣传一天比一天猛，甚至有传到老师们的耳中的趋势，最后周锦婷当众摔坏一面镜子，并且声称造谣者都是“垃圾”。

　　这以后局势有所好转，但好景不长，却被林昂破坏了。当时周锦婷觉得林昂脑子里是生了什么疔疮，竟然做出这种蠢事，现在周锦婷却觉得，那真是个纯情的男孩啊，有时候周锦婷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和小叶子说，但是绝对没有嘲讽的意识，而且很佩服他的勇气。

　　当时是端午节，周锦婷打开课桌，发现里面用十三颗阿尔卑斯的糖围成一个爱心形状，中间放了一个小小的青色梨子，周锦婷拿起梨子，上面刻着一颗心，露出了白色的果肉，下面还刻着“林昂”的名字。

　　这是恶作剧吗？

　　那天教室里没有看到林昂的身影，直到晚自习的时候，林昂才姗姗来迟，并当中唱起了情歌，这羞得周锦婷无地自容。班级里的女同学们有捂嘴的，有尖叫的，大部分顽劣的男学生瞎起哄，好像两个人在洞房花烛一样。

　　周锦婷没有第二面镜子能够摔坏，她爬到桌子上，大声叫道：“不要再唱了，我高中不会谈恋爱！不谈。”

　　周锦婷从桌子上爬下来的时候，脸都气青了，在班级中也落下一个“咆哮母狮子”的称号，林昂被吓得有些发抖，他停止歌唱，灰不溜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且一连好几个星期都没有来问周锦婷问题。

　　之后的一个晚上，周锦婷和聂雨坤以及稀疏几个学生还在教室。聂雨坤说：“你为什么拒绝了他？他在寝室好难过呢，单词也不背了，化学方程式也不问了，每晚梦里都喊着你的名字。”

　　周锦婷瞪着眼睛看着聂雨坤。“你要取笑我还早呢？乘早去学你的英语，把发音练标准来说。”
　　“为什么你不答应他呢？”

　　“我说高中不谈恋爱，没意思。”

　　“据我所知，还是挺有意思的，”聂雨坤说，“我女朋友对我挺好的，我的周末都会一起玩。”
　　女朋友，周锦婷刚刚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简直懵了。“女朋友？”周锦婷勉强笑道，“啊哈，原来你有女朋友啊，那是什么感觉啊？”

　　“每天都想和她见面呢。她在一中上学，我们只有周末才能见。”

　　“听起来很可怜的样子，”周锦婷说，“她学习成绩很好吧？”

　　周锦婷觉得自己才算可怜，当晚躺在宿舍的床板上时，周锦婷咯得后背痛。他竟然有女朋友了，真是出乎周锦婷的意料，无形中伸出一只手将周锦婷的梦想撕得稀烂，甚至计划和安排搅成了一锅粥，更别提已经付出的成本了。

　　周锦婷只象征地流了几滴眼泪，因为她意识到她比聂雨坤的女朋友更加幸福，她能够天天看到聂雨坤五天，而他女朋友只有两天，所以周锦婷更胜一筹，这就足够了，周锦婷心想，不过……周锦婷扪心自问，自己真的甘心吗？不，这根本不符合周锦婷的心意，只要是她想要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周锦婷也要得到，哪怕……哪怕被万人唾弃。

　　第二天清晨，早自习下课之后，周锦婷约了曾蓓蓓在教学楼楼顶见面，这儿有晨风吹过来，两边的竹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实则也不过如此。曾蓓蓓难过地扑进周锦婷的怀抱中。“我的傻婷婷啊，你为什么跟老班吵架啦，现在我们都不在一个班级了。”

　　“但是我们的闺蜜情谊不会轻易随着班级的改变而改变啊。”周锦婷说。她没有想过多年后，这份她曾引以为傲的情谊渐渐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之中。

　　“哦，那也是。你在新班级里过得好吗？”

　　“挺好的。蓓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很小很小的忙。”

　　“什么忙？”

　　“你能不能跟我们班一个男生表白啊。林昂，你和他表白吧。”

　　曾蓓蓓大吃一惊，嘴巴张得老大，真真正正咆哮的小母狮子。“我只见过他几面，听别人他很蠢。”

　　“我和他相处了好些天呢，我知道他的为人和性格，都一清二楚。虽然蠢了一点，但是上帝是公平了，至少他努力上进啊。而且你也不需要和他维持很久的关系，就几天而已。这样负责任的男生，我可没见过多少哦。”

　　“可是锦婷，你要我追他做什么呢？”曾蓓蓓疑惑地问。

　　“你就帮我这个忙啦。”

　　“我还没谈过恋爱呢，不过我愿意试一试。”曾蓓蓓用小手摸了摸她那滚红的脸颊。

　　于是曾蓓蓓在某个黄昏的教学楼前，约林昂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的表白，这件事也在周锦婷的意料之中，林昂手足无措，最后稀里糊涂答应的曾蓓蓓的表白，两人就在一起了，当然，除了周锦婷知道，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那些天失意的林昂一改平常，变得越来越激昂，班长将他形容成“逢春的枯木”，为什么被周锦婷拒绝之后反而更加开心了，林昂只遮掩自己的好姐姐要出嫁，这几天为她欣喜，当然，这都是恋爱的魔力啊，周锦婷也想亲身感受一遭啊。

　　最近林昂又开始找周锦婷问问题了，并且和周锦婷再三保证，只是单纯地问问题，再也没有那种心思了，周锦婷自然相信，依然乐意解答问题。

　　再说班上那个叫李晓蓉的大嘴王，周三下午周锦婷主动约她一起玩，她平常因为口无遮拦人缘极差，但还不自知，面对有人来找她玩这种情况，显得特别意外又欣喜。

　　那天下午，周锦婷挽着李晓蓉的手走在操场上，周锦婷听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秘密。比如音乐老师是个妻管严啦，平常怕老婆怕得要死，比如班上谁五个欺负一个啦，和李晓蓉走一圈下来，班上谁的逸闻趣事都听了个遍，周锦婷甚至想快点结束这场散步。

　　“你知道的挺多的，”周锦婷说，“我想要去做一件事，你能陪我去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不是去网吧包夜。我们班主任可凶呢，上次胖子翻墙出去上网，被老班扇了几个耳光呢。”

　　“不是。”周锦婷皱眉说。

　　于是就在体育课开始之后，周锦婷牵着李晓蓉毫无困难地在教室里找到了正在写作业的林昂。而且教室里也没有其他人，因为沉重的学业下，其他人都巴不得去操场做做运动，学霸也不屑于这点时间。

　　林昂有些意外地看到周锦婷和李晓蓉在一起。周锦婷说：“你知道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经常喜欢做出不懂事的举动吗？”

　　“知道，所以我们需要有自制力，别人去操场打球，我就不去，努力学习才是正事。”

　　“我是说，前些天拒绝你真的是我的错误。我这些天想了想，我觉得我可以接受你的请求。”李晓蓉看着周锦婷，又看着林昂，仿佛这两个是外星人。

　　林昂脸上滚红。“抱歉，我有女朋友了。”林昂更加手足无措了，所以他连忙合上笔记本，然后带着它离开了教室。李晓蓉马上跑到周锦婷的面前，大叫了一声。“锦婷啊，你千万别难过啊。”

　　周锦婷看着前方，难过地眼泪掉下来，肯定会是这种结果的，周锦婷心想，肯定会是的。李晓蓉一边安慰周锦婷，一边说：“你别担心别难过，他只是有眼无珠而已。你也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绝对不会。”

　　三天之后，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班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周锦婷在体育课的时候和林昂表白，而之前又拒绝了林昂的表白，不少男生甚至编出歌谣，来讽刺这对苦命的鸳鸯。

　　一次自习课上，聂雨坤和周锦婷说着悄悄话：“你喜欢他？”

　　“喜欢谁？”周锦婷头也不抬。

　　“林昂啊。”

　　“失败了。”

　　“啊，你真喜欢他啊？”聂雨坤说，他的手在课桌上那堆书籍上挪来挪去，“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

　　啊，原来那句那么相似的话，是周锦婷在这里听到的啊。每个人都在说自己值得更好的呢，周锦婷不知道这真的是事实，还是对当事人的一种安慰。但实际上只是一种安慰吧，因为如果自己真的在他眼中够好，他怎么不会心动怎么不会追求呢？“他有女朋友啊。”周锦婷脱口而出，“你听到了吗？他有女朋友了。”

　　“那又怎么样啊？他还是配不上你啊，如果配的上你，就算有女朋友又如何？又没结婚，又没小孩，只管伸出你的魔爪。”聂雨坤说。

　　“只管伸出你的魔爪”是一首歌里的歌词，周锦婷知道这个寓意，不管有什么样的困难，如果你喜欢的话，只管去追求。周锦婷被激励到了，尽管难关重重，周锦婷还是颤颤巍巍伸出手。

　　眼泪模糊了周锦婷的视线，并不停地堆积，堆积成一股洪流，将周锦婷淹没到窒息。上帝派来一艘小船，但周锦婷没能够把握机会坐上去，而是选择继续挣扎在黑暗的洪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