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秦否否

1、第一章

　　寒雨不停，南唐京都的雨夜格外冷。

　　南相府里，海棠苑的闺房内只点了一盏昏灯。烛火昏黄，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定。跳映着闺房中的陈设，四壁摇影，透着些许耐人寻味的凄凉。

　　若不是差点死在青山湖庄，秦梨落真不敢相信这一切，秦淑竟然是想要她的命。也亏得是秦梨落命大深福，不然此刻早已是青山湖下，一具冰冷的沉尸。她秦梨落，已然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了。

　　如今，秦梨落正坐在软椅上，虽然烧并未退去，依旧虚乏，但整三日的昏迷已让她不想再躺，“怎么只有你，泠鸢呢？”

　　“泠鸢姐还在青山湖庄，应该要过两日能回来。”青竹毕恭毕敬的回道。

　　窗外时近三更，诺大的海棠苑闺房仅有这一主一仆，比那仅有的孤灯看着还要冷清。

　　“她还在青山湖庄做什么？秦淑只怕是都回了这南相府，她还等着见谁落那湖里不成？”

　　“回小姐，泠鸢姐在等奶娘。”

　　奶娘？秦梨落忽然间想起，倘若没有奶娘相救，她是绝不会活着回到相府。当日湖心亭，秦淑从背后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她本就不识水性，四下慌忙找不到亭边。正是奶娘纵身跃湖，将她拖起。可亭上的秦淑卯足了劲儿要淹死她，同着身边丫鬟，又将她打下了湖。那刻急火攻心，后来如何便不得而知，但秦梨落决计忘不掉秦淑那张狰狞的脸。

　　“奶娘，可还有下落？”

　　青竹神情倏然落寞，鼻尖微微酸楚，“当日相爷便差人在湖上寻了一遍，可是湖上并没有奶娘踪迹。”言下之意明了，多半已不在人世。

　　“哦！”秦梨落娇颜竟一丝悲伤也无，好似救她而死的奶娘，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青竹诧异非常，饶记得秦梨落与奶娘情分最深，怎地只一句应声，便再无后话了呢！可当下实不敢再去多言，“小姐，您先把这去寒的药喝了吧！刚刚醒了，身子才是最要紧！”

　　药在秦梨落身前的梳妆案上，缠枝牡丹雕花白玉碗盛着整碗黑汤，飘着热气，散着药香。秦梨落伸手去拿，刚刚碰到玉碗碗边，忽然停住，半寸都不再动，“这药，是谁熬的？”

　　“这药是冰兰姐姐熬的，老爷不晓得小姐什么时候会醒，便让我们丫鬟每日都熬上一碗。冰兰姐曾经熬过药，也算是轻车熟路，但也熬了足有一个时辰多。”

　　“冰兰？”青竹说话间，秦梨落早已满面寒霜，一对眸子恰似砺了尖的钢针嵌在青竹身上，“你竟然敢信她给我熬药？”

　　青竹先是一怔，随后整张脸面如死灰。倏然之间，青竹才想起药谁都可以熬，但唯独冰兰不行。转念想到如小姐真喝了药？青竹登时语无伦次起来，“小……小姐，青竹……该死……青竹，竟然……我……我这就给您端走。”

　　“放下！”，秦梨落一声厉喝，美玉般的细指轻拈起玉碗，“这药还有用。”

　　“快三更了吧！”秦梨落望了望窗外，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秦淑，时日且长，你我二人总是要去一个的。

　　落不完的寒雨，望不尽的风灯，三更的南相府依然灯火通明。

　　不过除了各处院落的相府守卫，府内的青石板路上只剩下守夜老奴，撑着一把油纸伞，提着一盏火红的夜灯。老奴刚刚走到海棠苑门前，海棠苑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一个个少女叫嚷着，跌跌撞撞走了出来，这些少女俱是海棠苑的丫鬟，有的甚至连衣裳都未来的及穿好。

　　海棠苑的闺阁中，秦梨落拿着银针轻挑灯花。

　　青竹搀扶着，紧紧望着窗外，“小姐，丫鬟们全被逐出了海棠苑，只是您这？”

　　“海棠苑的丫鬟本就底细不干净，放在从前我也懒得去管。可如今去谁留谁，择人实在太过费神，不如一并送走，来得干净。”

　　“可这外面寒雨，此时逐她们出去，这一夜的雨可没能捱得住呀！”青竹只觉得秦梨落变得有些陌生，这种事情，从前的秦梨落绝不会做。

　　自打秦梨落苏醒而来，她的确变了。因为秦梨落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想杀掉恶狼，就要有一颗比恶狼还要狠的心。何况，外面的丫鬟又怎么可能真的在雨中站上整夜。

　　“出了海棠苑，她们还是有的去处。至少冰兰这个丫鬟不傻，她晓得自己是有靠山的，我猜她现在已经不再门口了。”

　　冰兰并不是海棠苑的丫鬟，而是当家主母周氏的贴身侍女，很受周氏的宠爱。因周氏见秦梨落身边短个丫头，便将心思机敏的冰兰送了过来。而秦梨落怎能不知周氏的心思，只是没戳破罢了！如今还真是用的上了。

　　冰兰进了兰芝苑，见了主母周氏，周氏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兰芝苑里掌着通亮明灯，已经无人入睡。正堂中周氏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她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秦梨落要深夜逐人。

　　“这个没娘的贱货，刚醒过来就没有好事。”秦淑被在睡梦中叫醒，憋了一身的气，愤恨的骂道，“那日怎么就没淹死这贱货。”

　　周氏目光阴沉，“这等机会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只是今儿这一出，为娘倒是一点都没想到。”

　　秦歧舟翘着腿，满不在乎，“她能怎样？娘，您真是多虑了。有您在，相府的后院还轮不到这贱货撒野。我看，不如直接宰了，连并着秦绍言一起宰了。这俩兄妹，各占个嫡长的身份，着实碍眼！”

　　秦歧舟一直对他南相府嫡次子的身份耿耿于怀，甚至痛恨嫡长子秦绍言的出现。如果没有秦绍言，他秦歧舟就是嫡长子，而南相也会不遗余力的为他安排一切。更何况秦绍言与秦梨落的生母并非出身望族，更令秦歧舟新生鄙夷。

　　周氏是南相后娶的正妻，周家在南唐河套地区是赫赫有名的望族，势力雄厚。南唐对于正妻正室十分慎重，倘若家中正妻亡故，便很少有人续娶，妾室扶正几乎妄想。而以继母的身份入宅门为当家主母，必然背后有着极其雄厚的势力。如若不然，总是有千般的心思，秦淑也万不能对秦梨落下手。

　　“你这孩子，又说胡话。”虽然嘴上说着，周氏的眼中却全是宠溺，“相爷是不管后院的事，但也不能容你这般胡闹，平日见了相爷，可千万不能露出半点的心思。”

　　“娘大可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舟儿还是晓得的。”

　　周氏忽然叹了口气，一直在心中咒骂的秦淑有些疑惑。连忙宽慰道：“娘何故叹气？那贱货我看也就这点的能耐，醒来了便要报复。芝兰苑是不敢来，只拿那冰兰出出气。”

　　说话间，冰兰换了一身红绿衣裳走了进来，先前的衣物与水泡无异，无法再穿了。正巧听秦淑此时正在说她，冰兰急忙低头，快步走到一旁候着。

　　秦歧舟瞄了一眼，满是不耐，“你个没用的废物，挨了两记耳光被打出来，你真是给芝兰苑长威风。还敢回来？”

　　周氏摆了摆手，此时可不是数落的时候，“冰兰，你是说秦梨落除了青竹，将所有的丫鬟全部逐出府了。并且，也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回夫人，正是的。”

　　“真是怪了，这个秦梨落究竟要做什么？”周氏想不明白，雨夜逐人必是丫鬟犯了大错才能，可这一苑的丫鬟都逐了未免匪夷所思。更何况，秦梨落才刚刚苏醒啊！

　　“娘您多虑了。”夜里寒凉，秦淑刚刚去换了一身鹅黄色外裳，烛火之下，别有一番光彩，“或许秦梨落被落水吓怕了，所以刚刚醒来，就等不及将所有丫头都逐出去。顾着自己的命，也就顾不得是外边的雨了。”

　　周氏并不这么想，作为当家主母多年，虽然只有三十出头的年岁，但说其老谋深算并不为过。周氏更关心海棠苑外那些丫鬟们的去向，若是真能找得到避雨之所还好。若是惊动了相爷，这事情就不那么好收场，而她难免会落得个管教上的疏忽。

　　“你们两个万万不能大意，若是整日这样大意，日后哪怕是一只笨猪也能让你难堪。虽然不知秦梨落为何逐人，但是没那么简单。”

　　周氏有意敲打秦淑与秦歧舟，她要的是自己的孩子成为日后南相府门面。平日里宠溺，随他们去是一回事。而如今遇事，就完全不能任由他们不以为然。

　　秦歧舟望了望秦淑，本还想插嘴，但被秦淑圆睁杏目给吓了的不敢再说。

　　“差几个小厮去海棠苑瞧瞧，那些丫头还在的话，都接到咱们兰芝苑来。”，周氏起身，向门外走去，堂外寒风瑟瑟，透骨的阴凉。

　　周氏喃喃自语：“若真惊动了，今夜怕是就没人能睡得下。”

　　正在这时，一个家丁装扮的青年小厮踩着积水快步往正堂跑来，几步便到了门口。惹得堂内兄妹心中十分不快，秦淑娇嗔，“急什么！这般没规没矩！”

　　小厮连着喘了几口气，忙回声道：“夫人，相爷请您立刻去一趟海棠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