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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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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梓枭擦完厨房看了看客厅,感觉自己被欺骗了,盛一怀之所以能让人觉得房间整洁,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东西少,茶几上果盘里的水果皮堆了一摞,目测厚度能有一厘米,这实在不是一个前外科医生能干出来的事。果盘的一旁是整整齐齐站得笔直的几队松子壳。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到票圈里配字:列队出巡。
房间终于打扫完毕,秦梓枭手腕上的皮筋一弹把刘海梳了上去,忙了一身的汗,他冲了一个冷水澡出来,又蹭了一件盛一怀的套装,刚把衣服扔进洗衣机,他就听到门铃声,盛一怀还在次卧没有出来,秦梓枭准备开门,他刚走到门边想从猫眼里看看是谁的时候,门从外面拉开了,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跳。
站在门外的梁成愣了愣,实在没看出眼前这个跟未成年似的人是董成程前几天发的‘野男人’。
“你是?”秦梓枭没见过这人,男人面部少有表情,那点疑惑也不过转瞬即逝,随即礼貌而保持距离感地问道。
“你找盛一怀?”秦梓枭站在门口,这人肯定不简单,有指纹,关系不一般,可能是盛一怀说的医院同事兼好友。
梁成点了点头,“他人呢?”
盛一怀听到说话声从次卧出来,“梁儿?你怎么来了,怎么了?”
唉,梁成叹了口气,走到盛一怀的身边从他的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电话号码安安静静躺在上面,就知道给这人打电话纯粹得靠运气。
“午饭吃了没?”
盛一怀知道梁成不说废话,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是大事。
“刚吃完。”盛一怀说话的功夫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
“医院有个患者跳楼自杀,死了。”梁成皱了皱眉。
秦梓枭吸了口气,也换好衣服跟了上去。
“报警没?”盛一怀问道。
“嗯。”梁成看了看后视镜。
“患者家属怎么说?”盛一怀瞅了眼车窗外被别到中间无人让行的急救车。
“起诉,觉得咱们医院没有尽到监护责任,要求赔偿。”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梁成却是第一次经历。
盛一怀嗯了一声,又道:“家属呢?”他问这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不用梁成说,他刚下车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跟踪过他的那辆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上。
他们医院的正门安保人员束手无策,人数太多,保卫科只能报警处理,为首的男人带着眼镜,看起来柔柔弱弱,脸色苍白,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胸前抱着一个巨大的黑白相片,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带,乌压压一大群人跪在入口处,大门两旁密密麻麻的都是花圈,嚎哭声和周围人的争吵声像串了频的老式收音机。
为首的男人仿若老鹰觅一样盯住盛一怀,“你这个狗*玩意儿院长,就是你这狗*,要不是你,我爸咋能死!就是你们逼得!黑心医院,一天都不等!给我爸停药!狗娘养的!”男人猩红的眼睛看着盛一怀,每个字都不像是从他柔弱的外表下生产出来的,家属一人一句开始骂起来。
人从医院的入口挪开,孤零零的黑白照片被碎玻璃压在地上,没有人再理会照片里没有生命的老人,还是一辆从里面出去的车主把照片捡起来压在一边,开车出去。医院里的车来来往往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有人忙着住院,也有人忙着出院。
梁成反应过来,这是一场名副其实带着泯灭人性味道的医闹。直到这件事情结束,他都错了,他错在把事情简单地归结到医闹上。
医院的网站和简介上从来没有盛一怀的照片,患者一个星期内入院出院又再次住院都没有见过盛一怀,这人从哪知道这就是他们的院长?更何况哪个孝子贤孙会把自己父亲的遗照随意丢在地上?
家属们只是在重复各种人体器官的口水战,这就很不正常,医患冲突并不少见,抢救室外情绪激动的家属不分青红皂白对抢救医生拳打脚踢甚至短刀相向。
秦梓枭低头不经意地看见盛一怀的右手食指尖有些发抖,走廊上的一幕让他心有余悸,他拍了拍盛一怀的手腕。
骂战还在继续,警笛由远及近。
“闹什么闹!你们不是同意走法律程序和鉴定程序了,你们现在是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知不知道?是在犯罪!”邛奇冷着脸对着死者的儿子说道,只有把事情描述到他们有所忌惮的地步,话才起作用。
若是不出他所料,这家人就是奔着钱去的。不过他觉得事情非常蹊跷,为什么医院只有那间病房的监控坏了,他们技术分析,监控没有坏,只是被人彻底删除了,还原不了。虽然死者为晚期肺癌且重度烧伤的患者,但是跳楼自杀前,系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有辨认和控制能力,不会意识不到跳楼意味着什么,却执意寻死为了钱?这血本太大了。
“程序时间太长,我们现在要私下解决。”死者的女儿开口说道。
果然,邛奇心里冷哼,当他回身看到盛一怀的时候眼睛一跳,这人不正是邛游想让他帮忙查的人吗!虽然他没有告诉邛游,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人的户籍信息。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巧合,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和邛游脱不了干系,现在竟胆敢拿人命开玩笑,他要提醒提醒老爸,敲敲钟了。他为这个年轻的院长感到担忧,以邛游得不到就得毁掉的性子,这人可能还有一堆麻烦事在等着他。
“私下解决也要用正确的手段!赶紧散了!”邛奇想着能帮这人一次帮一次,他虽然刚到这个城市不久,但对这里警察的办事效率不敢苟同,他知道手下的人很多都是来了看看就走,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只有一次。
众人收拾东西散去,留下老人的一双儿女。
盛一怀走到前面,侧头对梁成说:“去小会议室。”
一路上很多人窃窃私语,秦梓枭听得皱眉。
护士站的护士见怪不怪,戴眼镜的说:“嗨,我之前在那个医院这事太多了,就是要钱。”
田甜初来乍到,上次那个院长的叔叔就让她害怕了好几天,这个也是她负责的,太倒霉了。“可是为什么呀,罗大爷的烧伤不是有好转吗?而且院长不是也批援助基金给他们了吗,为什么会想不开跳楼啊?还有看那家人平时还是挺孝顺的,怎么会这样呢?”
戴眼镜的护士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咋这么天真呢。这事就跟‘以地事秦’一样,他们哪有满足的时候。你啊,看人别看表面,就他家里人那样,这事太正常了,根本就没想给老人治下去。”
“蕊姐,为啥啊?我看这两次住院人来看望罗大爷的,不挺多的么?”田甜问。
崔蕊摇了摇头,扒拉盒子里的饭,“这么说吧,为啥他们第一次住院三天就出院了呢?其实他姑娘和儿子已经放弃对老人的治疗了。”崔蕊拍了拍田甜的脸,继续说道:“面子,都是面子人。来医院折腾了,不落不孝的名声,第一次住院,他们家里的所有亲戚朋友不都过来看来了么,你没听见给人家闺女和儿子夸的啊,孝顺。他俩赚得孝顺的美名,差不多亲戚朋友都知道了,他们家没给老人扔家里,借钱筹钱来医院了。你没听见他儿子那话,啥叫不能像别人不管自己父母,他来这背地里和他妹妹吃的啥,老人吃的啥,听说他们县里给了最佳模范家庭称号,还颁发了证书和善款。这钱还踹兜里呢,这人就匆忙出院,美其名曰说是老人的意愿。放屁,他俩故意当老人面啃馒头吃咸菜,转头演完戏就把东西扔了,再次入院还不是因为平台上的钱没到他们预期,还说钱用来给老人手术,老人出院那几天算啥。也不知道在哪整的造假记录,反正现在他们是自己的钱一分没花,倒是赚了不少。恶心。”
田甜震惊地把筷子都掉地上了,“不能吧,不是有举报么,还有公开使用明细么,剩下的钱不应该返回去么?”
“哎呦我的好妹妹,你可真耐人。”崔蕊捏了捏田甜的下巴,这得保护成什么样才能养栽培出这么纯净的脑环境啊。
会议室里老罗的儿女显得有些局促,盛一怀坐在他们的对面,梁成坐在他旁边,秦梓枭被留在盛一怀的办公室,这毕竟是医院内部的事情。
“首先,我对罗老的事情表示遗憾,节哀。”盛一怀站起来鞠了一躬。
“你,你别假惺惺的,要不是你们医院的窗户没修好,我爸咋能跳下去,反正就是你们没看护好,你们得,承担......”罗成看了看妹妹。
“你们得相应责任,对于你们能遇见的风险,你们未尽到安全防范义务!”罗薇挺了挺身子,说得十分专业且流畅。
梁成推了推眼镜,这俩个人根本不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相关的法律常识如同空白,他们是怎么说得如此准确的?
“二位,这种局面想必没人愿意看到。但是你们为什么要隐瞒罗老爷子有轻微抑郁症这个既定事实呢?正是由于你们的蓄意隐瞒,才导致我们在《护理危险告知单》和《病情告知书》里缺少存在轻生的危险提示,以及二十四小时身边陪护的建议,你们难道不认为是自己的隐瞒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吗?患者在医院自杀,医院到底有没有责任其实并不难判断,第一,我们的安全措施是否到位;第二,我们的护理义务是否到位,第三,和我们的诊疗活动是否有关?虽然是在我们的治疗区域坠楼,但是罗老对自身健康权的主动放弃,和我们的护理安全保障中无过错其实没有必然联系,即使我们的日常管理和护理存在某些瑕疵,也不是罗老自杀不可或缺的构成条件。抛开这些不说,罗老坠楼后我们对他进行抢救处置规范,我们可以提供所有细节,而且我们医院的房屋结构及其防护符合公共场所安全和消防要求,也不会存在安全措施不到位的问题。我们所有的护理你们也看在眼里,我倒是想问问二位,为什么在你们最后一次进病房之后,罗老会跳楼,窗户两边的钢条会被夹断?”梁成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照片放在桌子上。
两人脸上露出破绽,但已经走到这了,就没有回头路。
“你说一大堆我们听不懂啥玩意儿,反正你们没有证据证明这是我们做的,有监控吗!”罗成喊道。
“同样,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的过错呢?即便是走正常程序,你们的蓄意隐瞒‘功不可没’。”梁成讽刺道。
“啥抑郁不抑郁的,我们不懂,没有大夫告诉我们这个事,你从哪旮沓看出来的?你们这些人说了一大堆,不就是不想赔钱!”罗成拍桌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你们的县医院开具过,也通知过你们。”梁成滑了一下手机。
兄妹俩把梁成的手机扫到地上,“别的医院都是这么赔!你们不赔!那就走着瞧!”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盛一怀捡起梁成的手机,放到桌上,最近流行碎屏。“说得跟律师似的,一口气把一年的话都说了,从哪学的?”
梁成侧过头,耳朵有点红,看了一眼盛一怀。
“好,你的事我不问,真有抑郁?”
“诈他们的,看看反应。”梁成叹了口气。
人心难测。
“回家小心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事绝对有后续。你家里那个成年了没有?”梁成到现在还没看出来那是谁。
“那是秦梓枭,想什么呢,我看你那位没成年吧?”盛一怀推门往出走。
差点让盛一怀说中,梁成那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梁成给了盛一怀背影一个你逗我的表情,他再次打开他们的群聊,放大上次董成程发的图片,细看的确是一个人。气质差距太大了。
这件事绝对不是普通的医闹,到处都透着古怪,他觉得盛一怀今天就很奇怪,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们。
还没等到盛一怀从医院出来,带着恶意的阴影已经将他完全笼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