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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奶奶虽然醒过来,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经不起折腾,人一旦上了岁数,即便是一场感冒都算是大病。

      秦梓枭后来干脆把工作拿到家里来做,尚美柔心疼儿子,几次开口都被拒绝了,自从医院回来,奶奶连家里的阿姨都害怕,更别说是尚美柔。奶奶的记忆像串了调频的收音机一样,记忆全是片段,而把这些片段链接起来的却是凭空想象张冠李戴的错位记忆。

      盛一怀总是有意无意错过秦梓枭的电话和视频请求,因为他知道,只要秦梓枭看到他就会看出端倪。从开始吃服药,副作用很大,他的脑袋没有一天是清醒的,头晕目眩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难受程度,不仅如此,每天都像怀了孩子似的呕吐恶心更让他无法忍受,刚过三天,他就想放弃了,这简直比戒毒还难上加难。所以他只能通过给盛一怀发信息发邮件保持联系,每一次发完之后他都要很长的时间去检查,生怕头晕眼花错误连篇。

      最开始这件事是瞒着陈老的,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陈老还是知道了,无法帮助盛一怀缓解身体上的痛苦,九十多岁的陈老每天调着法的给盛一怀做好吃的,只能在口腹上让盛一怀少遭点罪,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因为每次吃完药盛一怀几乎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得半点不剩。

      陈老有些后悔,他一辈子行的端做得正鲜少有让他后悔的事情,可是自从收了这个徒弟他就后悔了两次,一次是落崖,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盛一怀的身体情况愈发的严重,医疗队也给了他两周的假期,可是盛一怀却什么心情都没有,因为身体上的折磨已经让他无暇他顾了,虽然休假,他却每天还是待在陈老的身边,帮着抓药。因为待着实在是难熬,每一秒都能扯出一分钟那么长,他需要找点事分散注意力。

      后来医疗队里有人突然想起了盛一怀到底是谁了,找到出盛一怀发表过的刊物,上面的每一例手术都堪称典范,有些人甚至来找盛一怀请教,一开始盛一怀推脱,后来干脆直接说自己的手废了,不能再拿手术刀了,这些人都没有作罢,还是经常来找盛一怀讨论手术方案,其实这是违反规定的,但是没有办法,这个地方的医疗资源实在是太短缺了。

      待的时间长了,盛一怀也渐渐了解了这里的实际情况,其实当地医生的工资比国内都要高出很多,甚至比他们这些来援非的医疗队员的津贴还高,可当地的医生为了能多赚两三倍的工资宁愿往南非、往纳米比亚这些国家跑。

      盛一怀觉得自己无权去责备那些驱逐金钱者,因为即便不顺遂如他也从来没有被金钱为难过,体会不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什么感受,也想象不到没有钱的举步维艰。

      后来盛一怀干脆就在自己空闲的时候和大外科的那些医疗队员探讨方案,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艾滋病患者没有提前筛查的原因,艾滋病在这里算是个人隐私,即使问了过往病史也很少有人说实话,也就是说有些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可故意隐瞒,而有些人自始至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本身是。

      在外科暴露的风险更大,曾经和艾滋病生死搏斗的人很多,在妇科和骨科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有些人甚至不止一次接触。

      即便是最出色的医生也有失误的时候,人终究是人,所有在这里的每一个医疗工作者每天都在和艾滋病擦肩而过,生死搏斗着。

      盛一怀也咬着牙挺着,每次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秦梓枭,他还有等着他回去的人。

      半年后,国内。

      秦梓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本身就没有多少肉,现在给人的错觉就好像西装下只是裹着二百零六块骨头一般。

      正值盛夏,外面的柏油马路晒得黏脚,可秦梓枭的心里却冰凉一片。

      丁畾拍了拍秦梓枭的肩膀,他手刚落上去,秦梓枭就塌了下去,因为过度缺水,他的嘴唇干裂出几道口子,随着秦梓枭的开口而渗出血丝来。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一怀吗?”丁畾叹了一口气。

      秦梓枭的嗓子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每一个字都是气声。“不了,他还差两个星期就回来了。”

      余下的话秦梓枭没有说,丁畾都知道,援非的队员不能说走就走得要申请得到批复才能回来,而且盛一怀回来确实什么也看不到了,没有人知道老太太生前怎么申请的捐赠协议,而且直系亲属的名字是盛媛。

      盛媛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可老太太的死也是她一手促成的,虽然免了牢狱之灾,但是在看守所里那几天并不好过,不告诉盛一怀但是不能不告诉老太太的几个儿女。

      过来的也就是三个儿女,孙子辈的都没来,虽然平时这三个人对老太太不闻不问,但生死皆大事,他们不得不来,盛媛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丁畾瞥了一眼没再理会儿。

      本来只是个告别仪式,可偏偏盛媛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非得提起盛一怀。

      “老太太走了,盛一怀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最疼他的两个人走了,他一个都没在身边,真是借不上什么力。现在想想,爸当年总说把最重要的留给他大孙子,不就是这医院么,可临到咽气,他大孙子也没回来。老太太也是这样。”语气之中并没有多少伤心之情,好像床上安详地躺着的只是一个阳寿已尽的陌生老太太而已。

      站在床边的盛明与盛和脸色一变,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得像从窗户吹进来的热浪一样。当年老头除了医院还留给盛一怀一个价值连城的处方药配方。这件事他们瞒得严严实实,从始至终盛一怀都不知道,因为那处方他们找人已经卖到了国外,那是一笔让他们俩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钱,这钱盛媛是不知道的,只有兄弟俩清楚。

      老太太走得干干净净,什么话都没说,除了沙发上的两条毛巾和一条上了年纪的老花猫还有一封信什么都没留。

      第二天老太太的遗体被接走,秦梓枭回家收拾老太太的衣服,根据当地的风俗,人死之后生前所有的东西都要在墓前烧掉的,要不然在下面没有衣服穿。

      家里老花猫蔫吧吧的,连秦梓枭给的鱼罐头都没碰,没时间管他,秦梓枭开着车带着老太太生前的衣物,和阴阳先生一起去了盛一怀家的祖坟。

      找的阴阳先生还以为秦梓枭是亲孙子,一路上说了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到了村口正好碰到上次盛一怀的亲戚,知道这个消息拍了拍秦梓枭的肩膀,在村子里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给老太太下葬去了。

      留了几件奶奶生前经常穿的衣服在棺材里,其他的秦梓枭都在坟前烧掉了。阴阳先生说了一堆让秦梓枭回去做的事情,他一件都没记住,因为那些都是关系到后代运势的,跟他无关,也没有必要。

      他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阴阳先生被留在了村子,秦梓枭一个人回去的。推开门他还下意识地等着奶奶那一句孙媳妇,可惜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开灯,屋里很黑,他走到奶奶的床边把老花猫抱到了次卧,靠在床头看着他和盛一怀的照片发呆。

      老花猫一口都没吃,连秦梓枭放的水都没喝,就这样绝食一整天,到底是动物长情,人的情分太薄。

      “大花,你得吃点,他以后再也没有奶奶了,不能再少了你,起码看着你也是个念想。”秦梓枭觉得老花猫是能听得懂的,可老花猫不理他,挠了他一下就跳到床下回到奶奶的卧室,跳起来把门也关上了,似乎不耐烦听秦梓枭的话。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老花猫不吃不喝,把绝食进行到底,秦梓枭周末回来的时候老花猫直接瘫在了沙发上,秦梓枭直接把猫抱到了宠物医院静点去了。

      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大花,我知道你难过,可奶奶回不来了。”秦梓枭这几天的眼睛都没消肿过,本来眼睛就小,这下完全是脸皮上面划了一条缝,老花猫抱着的是奶奶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不知道它从哪翻出来的。

      老花猫舔了舔刚才打针的地方,喵了一声,秦梓枭摸了摸它脑袋,给了块小鱼干,老花猫闻了闻叼到床里面吃了起来。

      这半年来前四个月盛一怀是没办法和秦梓枭视频,他只要露脸,秦梓枭就肯定会发现问题,直到一个月前知道自己的检查结果是阴性他才放心,但自己现在实在是瘦得太厉害,几乎脱相,盛一怀怕吓到秦梓枭也就没再视频过。

      他告诉秦梓枭是明天的飞机,其实是今天晚上的,他想给秦梓枭一个惊喜,回去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要带的东西挺多,其实主要是咖啡,阿斯马拉的咖啡很香,秦梓枭一定会喜欢。他给奶奶做了一个披肩,是纯手工的,他跟当地的护士学了整整一个月才学会,花纹倒不复杂。还有一盆从沙漠里挖出来的小仙人掌,连沙子都是原产的,想必奶奶会喜欢,他还做了一个仙人掌干花相册,各种颜色和形状的都有,他本来打算用手机拍下来的,但是总觉得隔着屏幕看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灵动。

      回去的时候总是比来的时候要漫长,折腾两天终于到家,庄然和李显把陈老接回去,顺便把他扔在了自家楼下,时间还早,今天又是周五,秦梓枭不可能在家的。

      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要看看监控,才想起来一直都忘记管秦梓枭要新装监控的APP了,都到家门口了还看什么监控,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还脱相得厉害,以至于楼下的大妈没认出来盛一怀。

      他欢欢喜喜地拿着钥匙开门,插了三次才怼了进去,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的心情飘到了极致,他进屋喊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

      房子空荡得厉害,盛一怀几乎听到了回音,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净得有些没有人气。

      推开奶奶的门,被子叠放的整整齐齐,桌子上只有奶奶的首饰盒,盛一怀皱了皱眉,就连老花猫也都没在。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保姆阿姨的电话,无人接通,他下楼顶着太阳往之前买的房子里走,站在303门外敲了半天的门,盛一怀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一股灰尘味儿,屋里屋外一点生活的踪迹都没有,他的心开始往下坠。

      秦梓枭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该去宠物医院把老花猫接回来了,他到宠物店里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他连连抱歉,宠物医院的老板笑着摆了摆手。

      可能是刚打完疫苗的关系,老花猫像是外面晒蔫了的树叶一样,没什么精神。因为老花猫是只野猫,宁死不屈,秦梓枭买的便携箱根本没用上。

      宠物医院离家不远,就隔了几条街,秦梓枭开着车,老花猫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这会儿才精神一点。

      秦梓枭在楼下随便买了点东西就拿了上去,他好久没有做饭了,其实以前他也不爱做饭,因为只要他说家里的保姆就会准备好,只是和盛怀在一起的时候总吃外卖少了很多人间烟火气息,不像是过日子,所以很多时候,能做他就做。

      拧动门锁,刚拧了半圈门就开了,他轻轻拉开门,客厅本来就是暗厅,盛一怀又晒得黝黑又清瘦了不少,以至于秦梓枭第一眼没认出来坐在沙发上的人是盛一怀。

      老花猫倒是先扑了过去在盛一怀的身上一顿踩,像是发泄什么不满。盛一怀的胳膊上多了好几道抓痕。

      不待秦梓枭开口,盛一怀抬起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他没见到保姆阿姨的人,可保姆阿姨看到未接电话却给他打了过来,没想到开口就是噩耗,让他节哀。

      盛一怀回来才后知后觉地打开奶奶的柜子,一件衣服都没有,柜子里放着两条一模一样的手打围巾和几本厚厚的日记,还有一封没有密封的信,盛一怀无法再自欺欺人。

      秦梓枭想过很多种他把这件事告诉盛怀的方法,就是没想过还没等他开口,盛怀就已经知道了。

      “两个星期前。”秦梓枭走过去把老花猫从盛一怀的胳膊上扯下来,下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做好了迎接盛一怀盛怒的准备,可是接下来是无边无际的沉默,盛一怀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盛一怀没有没有任何脸面去迁怒,去责备秦梓枭,因为他这个远在国外的孙子什么都做不了,就像爷爷过世的时候一样,他连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柜子里的信盛一怀看了一遍就没有勇气再看第二遍了,奶奶学爷爷把自己的遗体捐赠出去,这是很多从医人的选择。可盛一怀从来就没有这个觉悟,他想自己若是死了,就把骨灰洒在哪处土地都行,还能充当一次肥料。

      盛一怀没有对秦梓枭埋怨一句为何瞒着他,也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秦梓枭。

      “奶奶这样也好。”因为年轻的时候,奶奶永远都是扬着头,自带三分跋扈的性子,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从生到死本就应该一直那么高傲下去。

      “我饿了,你给我煮面好不好,国外的饭难吃的要死。”盛一怀站了起来,脚下一晃,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定了定神,他想扯出一个表情来,可惜失败了。

      秦梓枭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厨房的台面上,冰箱里除了一瓶麻酱什么菜都没有,家里也没有挂面,只有小半袋白面。秦梓枭洗手和面,开始做手擀面。

      直到秦梓枭把面端到桌子上的时候,盛一怀才回来,他都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出去的,隔着半米宽的桌子,秦梓枭闻到了盛一怀身上整整一盒烟草的味道。

      俩人谁都没有说话,可屋子里却传来了抽泣声。秦梓枭走了过去,拿掉盛一怀的筷子,把人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一切都会过去,那些我们来不及的告别,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都会如影随形,伴随我们一生,直到我们的存在消失的那一刻,我们或许成为别人追忆的人或者憎恨的人,所有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然后新的一轮故事继续上演,悲欢离合周而复始,只不过故事的主角不断变换而已。

      正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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