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挂科再读

3、失主上门

　　男孩儿脸上的谴责神色越来越明显。

　　路果硬着头皮还想找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对，我什么意思都没有……”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一咬牙：“对。我虽然不知道你干嘛非要花那么多钱买那个盘子——确实少了一点，我知道。”

　　男孩儿默不作声，似乎在等路果给个交代。

　　路果咬着嘴唇，一句话在嘴边来回绕了几圈，终于还是咬咬牙说出口：“对不起，我确实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也许你不会看出来……是我不对，要不然，我把钱退给你吧。”

　　说出“退钱”两个字的时候，路果牙都快咬碎了。

　　才刚刚拿到手一天，卡还没捂热呢！

　　她自以为已经足够诚恳，可男孩儿依旧看着路果。

　　路果默默地流下了一滴冷汗：“先说好啊，我只能照数退回，你别想我会额外赔偿了，我很穷的。”

　　“不用你退钱。”男孩儿说。

　　“啊？不用吗？”路果立刻高兴起来，眉飞色舞，“你原谅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谢谢谢谢！”

　　“不用退钱。”男孩继续说，“把缺掉的那一小块碎片补给我。”

　　像是一盆冷水泼下，路果顿时蔫了下去：“我还是退你钱吧。一个小缺口碎片嘛，谁知道掉哪里了……你要我怎么补给你啊？”

　　听到路果这么说，男孩儿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他以一种略带质疑的神色打量着路果：“你找不到？”

　　路果说：“找不到。”

　　“你又撒谎。”男孩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像是在说陈述句，“碎片就在你这里。昨天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醒知盘的气息，才确认是你持有醒知盘，现在，醒知盘我已经拿走了，可我还是能感觉到这股气息——你在撒谎。”

　　路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惊愕地看着对面的男孩儿，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还想要钱？”男孩儿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要多少，我会想办法给你。”

　　他的话毫无感情，路果却突然觉得脸上一热，活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她有点羞愤地反驳：“我不是只认钱的！”

　　“哦。”男孩儿点了点头，“要多少？”

　　他语气平静的听不出一点嘲讽或是别的什么意味，但路果还是莫名觉得被羞辱了，她涨红了脸。

　　“我说话你听不懂吗？多少钱都不行！”

　　她喘了口气，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微微仰头直视着对面人的眼睛：“对，我是撒谎了，那块碎片在我这里。但它是奶奶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多少钱，都不卖。”

　　“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路果几乎抓狂了：“都说了多少钱都不行！你听不懂人话吗？那是我奶奶留给我的……”

　　“我听了。”男孩儿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说着近乎刺骨的话，“昨天——因为意义不一样，对你来说很贵重，所以价钱要好好谈——这是你说的。我们可以继续谈，一直到你满意的价格。”

　　路果涨红的脸慢慢变得煞白。

　　她咬着嘴唇：“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为了让你加钱，所以在骗你？”

　　男孩儿没说话。

　　路果的脸更白了，她觉得自己有点鼻酸，只能竭力控制着：“关于我奶奶的事情，你认为我在说假话？你认为我——我是个只认钱的骗子？”

　　“我没这么说。”对面的年轻男孩儿始终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我不想谈论这个。你想好价钱了吗？”

　　路果红着眼眶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

　　她抬起手，把一直紧紧攥着的银行卡递过去：“还给你。”

　　男孩儿没有接，只是看着她：“什么意思？”

　　见他不接，路果很干脆一扬手，把这张寄托了她许多愿望的卡扔在房门外，随后对着男孩儿指向门外。

　　“还给你，你出去。”

　　男孩停了一会儿，才转身。

　　他弯腰把那张卡捡起来，扭脸看向站在门里的路果，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昨天用了一点钱。”路果抢在他前面说，“我会还给你的，不过需要点时间，下个月你再来这里。”

　　“我没有要你还钱。”男孩说。

　　路果的回应是“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背靠着门，捂着眼睛蹲下来，委屈的几乎想大哭一场。

　　过了很久，她才放下手，吸了吸鼻子。

　　“我才不是那种人呢。”路果声音闷闷地自言自语，“这人是看不起谁啊，我下个月就还他钱，既然交易失败了，我才不会欠——嗯？不对吧。”

　　路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腾地跳了起来，飞速转身拉开房门。

　　门外破旧窄小的楼道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路果呆呆地望着破落的楼道：“他还没把盘子还给我呢……”

　　即使一再安慰自己，她还欠了他一笔钱。那个人一定会再来的，路果依旧有些沮丧：万一他从此不再出现……

　　如果他从此不再出现——虽然那笔钱已经足够在店里买几百几千个盘子，路果依旧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对于路果来说，那个盘子是很宝贵的东西，如果不是她现在太穷了，六百万又太过诱人，她才不会鬼迷心窍卖掉盘子。

　　按了按胸口，路果低低的叹了口气：“奶奶，对不起啊。”

　　只不过短短一天而已，大起大落，一瞬间天上地下，到手的巨款又飞走了，一想到这儿路果别提多郁闷了，可是又没办法，只能在一番唉声叹气之后，收拾收拾，出门找工作。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意外在等着她——才走出昏暗的楼道，路果眼前就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孩儿安静地看着她。

　　“我已经说了下个月还钱。”路果说，“你不用在这里等我，说实话，我现在没钱。但你别担心，我说下个月还就一定会还，不会赖账的，到时候你记得把盘子带过来。”

　　男孩说：“我希望你能把那块碎片交给我。”

　　路果没理他。

　　“加多少钱都可以。”

　　路果白了他一眼，绕过他往外走：“下个月别忘了把我的盘子还给我。”

　　“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男孩说，“它不应该在你手里。”

　　路果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现在她真的觉得有点好笑了：“为什么不应该？这个盘子一直在我家，几十年了，它是从我奶奶手上传给我的，当然是我的！”

　　男孩儿黝黑的眼睛不带任何杂质，就这么平静的望着路果：“四十四年。它在你家的时间——四十四年。”

　　四十四年……

　　路果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它从我师门手上丢失的——就在四十四年前。”

　　这转折太过突然，路果一时间傻了眼，脑海里瞬间窜过无数个念头：照他这么说，那个盘子本来应该是他家的东西，那我不是捡了东西不还而且讹诈失主的坏人？天啊我怎么拿了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剧本啊？不对不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可是奶奶确实说过这盘子是几十年前——算起来好像确实是四十四年……但是奶奶没说她是捡的啊，她明明说的是……

　　路果鼓足勇气问：“你怎么证明？”

　　“不用证明。”男孩儿说，“本来就是我们的，我已经找了很久了。”

　　路果噎了一噎：好像确实是啊，他能那么准确的感知到，而且，昨天见到的那个盒子，醒知盘放进去居然严丝合缝，大概那个盒子本来就应该是摆放醒知盘的……

　　她还是不死心，略带心虚地说：“可是我奶奶不是这样说的。”

　　“她怎么说的？”

　　路果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说：“我小时候，奶奶跟我说过几次，她说这个盘子是神仙送给她的。”

　　“神仙？”男孩儿挑了挑眉。

　　“对。”路果说，“两个落难的神仙路过我家，我奶奶无意中帮了他们，他们为了感谢她，就送给她这个盘子，说是可以护佑家人平安。奶奶说，那两个神仙可厉害了，会喷火，还会飞……”

　　路果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如果只是用钱买，路果还是能硬着头皮咬着牙拒绝，大不了继续做个穷光蛋，反正也习惯了。可现在的情况是，失主找上门来了，甚至还愿意付钱买回去——再不还给人家，也太不讲理了……

　　路果自问不是那么不讲理没道德的人，可又实在舍不得这件东西。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人倒是也不催，只是安静的等着。

　　一片沉寂后，路果抬起头冲对面艰难地笑了笑：“你——你一定要找回这个盘子吗？”

　　男孩儿没说话，但脸上里分明透出了三个大字：不然呢。

　　路果吸了口气，胸腔里全是无奈和郁闷，随后就是不甘的怒火。

　　“行行行，给你就给你。”

　　她赌气似的，猛地往前迈了两步站到男孩儿跟前，随手从自己颈间一把扯下来一条细细的链子，链子中心坠了一个圆圆小小的黑色木牌，被路果大幅度的动作甩飞起来，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给你！”

　　眼看路果的手都快戳到他脸上了，男孩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个木牌。

　　闪烁的小小光点摇晃着，从一个人的指尖到另一个人的指尖。

　　然后——

　　砰、砰、砰。

　　眼前的世界突然变成了无数飞舞的白色光点，耳边是巨大而缓慢的心跳声。

　　砰、砰、砰……

　　白色光点越来越大，充斥了整个视网膜，随后陷入黑暗。

　　砰、砰、砰。

　　心跳的声音越来越低，黑暗也开始渐渐消散。

　　蝉鸣响起，天空湛蓝。

　　路果眨了眨眼睛，望着蓝蓝的天空发呆：天气真好啊……诶？我怎么躺在地上？

　　她一骨碌爬起来，差点被绊了一跤。等她站稳才发现，差点绊倒她的障碍物是什么——一个大活人，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脸色苍白。

　　“啊啊啊你这是怎么了！”路果慌忙蹲下，使劲儿摇晃他，“醒醒，快醒醒！”

　　“……别晃了。”男孩儿勉强睁开眼，脸色更白了，“头晕。”

　　“你没事啊！”路果松了口气，抬手想擦擦汗，额头一凉，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拿着项链，“刚刚怎么回事啊？我好像晕倒了。”

　　男孩儿没有立刻起身，他坐在地上盯着路果的手，脸色难看。

　　路果注意到他的视线，心虚地缩了缩：“你看什么，我刚才可没捣乱，喏，给你。”

　　她再次把项链递过去，男孩儿却没有接。

　　他一动不动：“我忘记了……”

　　“什么？”路果没听明白，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没想到男孩儿突然抬起脸盯着她。他脸色发白，眼睛却格外的亮。

　　路果猝不及防，吓得往后一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看我干嘛！”

　　男孩儿依旧上下打量她，突然叹了口气。

　　路果莫名其妙地看他：“怎么了？”

　　年轻的男孩儿淡定地开口：“东西收好，你跟我走吧。”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路果简直怀疑自己在幻听，她傻乎乎地发出了一个单调的疑问音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