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动心》尤红树

2、重逢2

　　罗正霄随着人群出了博物馆，外面阳光明媚，熙熙攘攘的人们忙着各自的事情，一派匆忙的繁华。站在台阶上想了好一会儿，他还是转身离去。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罗正霄不想浪费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中午他就打车去了一家网评很好的餐厅，点了几样口碑小菜填饱了肚子，可是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从餐厅出来，时间才十二点半，突然之间罗正霄只觉得时间实在是太多，不知如何打发才好。

　　临江市现在的街道看着有些陌生，毕竟八年间几乎没有再回来，八年过去这个昔日的故乡实在是变化太大。

　　年初临江市有一个很好的机会，罗正霄与兰乔带着团队将公司搬了过来，那时候下了飞机直接去去了南郊新建的产业园。产业园很新、很时尚，周围的建筑看不到半点熟悉的痕迹，罗正霄在那里待了两三个月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回到了曾经的故乡。

　　可是，今天来的市博物馆正在老城区的中心。
　　饭后罗正霄一个人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想些有的没的，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居然又来到了上午才来过的市博物馆。

　　深吸一口气，罗正霄打起精神来，再次走了进去。
　　他进了大厅径直去了服务台，寻了个看起来很是和善的姑娘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不是可以请讲解员讲解？”

　　服务台姑娘十分热情：“是的，先生。这是我们的展馆信息，以及各类展馆讲解的收费标准，您看看……”
　　罗正霄拿过册子随意地看了看，忽然问：“你们是不是有位讲解员叫赵宴池？我能不能约他的讲解？”

　　“是的，先生。”那姑娘非常具有服务意识，赶忙推销自家讲解员，“您知道赵老师？赵老师的讲解很出名的，许多人都会慕名请他讲解。不过，赵老师才带了一队讲解进去，少说也要一小时才能讲完，您要不要换一位？”

　　“不用，那我等等他。”罗正霄一边支付、办理手续，一边又问：“赵老师这么受欢迎，一定是你们馆的老讲解员了吧？”

　　“是的，赵老师来我们馆已经三年多了，他很有经验，脾气好，声音好听，人又帅气，很受欢迎的。”那姑娘将凭证递给罗正霄，“估计还得一小时左右，要不您先四处看看，等赵老师空了我们给您打电话？”

　　“好。”罗正霄领了服务台姑娘的好意，不过还是没有走远，就在不远处的休息椅上坐了下来。

　　一小时，实在是太难挨了。罗正霄想。
　　原来，真的是他。罗正霄看似平静的内心掀起了波澜：上午，他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看错了，直到方才服务台告诉他真的有赵宴池，罗正霄才确信真的又再见到了他。

　　一会儿就能再见了，可是罗正霄心里却很慌：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他现在怎样了呢？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兰乔一直说罗正霄很冷淡，这么多年也没个伴儿，就是别人上赶着死缠烂打他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一下，可是只有罗正霄自己知道，他并不是无情无欲的，只是他的心、他的情早就给了另外一个人。

　　在再次见到赵宴池之前，罗正霄也以为自己心中的伤口早已被时间治愈，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一得知他的消息，他觉得自己又开始变得热血起来，就像常年的冰封终于等来了一个春天。

　　他知道，自己再次动心了，或者说一直都只为他动心。

　　突然，电话铃声打断了罗正霄的遐想：是服务台的，看来赵宴池有空了。

　　罗正霄收起心底的万千情思，一脸云淡风轻地走了过去，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服务台外面身着职业装的赵宴池。

　　罗正霄看见他很是错愕的眼神，很平静地笑道：“赵老师，一会儿麻烦您了。”
　　赵宴池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将他往展馆内带。

　　下午没了组团参观的学生，展馆里人很少，很安静，罗正霄错开一步跟在他身后，走进了灯光昏暗的展馆。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敦煌壁画复原展，这里节选的都是一些佛经故事，比如这一幅壁画……”赵宴池讲解平稳，声音流畅，听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罗正霄根本没听他在讲些什么，一直在暗中偷偷打量他：嗯，七八年过去了，我们赵老师看起来还是这么面嫩，一点也不像三十多岁的人；他好像比之前胖了一点，不过脸上看着更为瘦削了；他刚刚下意识地拍了下腰，估计是腰椎不好，也是，他们做讲解每天站着的时间太长了……

　　“呃……”罗正霄全副神思都在他身上，不提防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自然就一下子撞到了赵宴池身上。昏暗的灯光中罗正霄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想来他心里不会高兴，连忙退开：“不好意思。”

　　“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是敦煌158号洞窟的复原，这是佛祖释迦牟尼涅槃像。涅槃的佛祖侧躺安卧，一派祥和，周围是他的弟子。”赵宴池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背解说词，他知道对方根本没听到，只想快点讲完走出去。

　　罗正霄想起上午无意间听来的解说，只觉得赵老师对他实在是太过敷衍：“赵老师，佛祖倒是很慈祥，怎么周围这些人凶神恶煞的看着还挺恐怖的？”

　　“这些都是他的弟子及各国王子，佛祖涅槃，他们都很难过，有的在捶胸大哭，有的甚至割耳挖心。”赵宴池望着慈悲的涅槃佛，又看向周遭的其他佛像，低声道，“这边的身立像是过去世迦叶佛，那边的坐身像是未来世弥勒佛，与主尊涅槃像共同组成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像。”

　　“过去、现在、未来？”罗正霄对佛教文化没兴趣，倒是这几个词入了他的耳，“怎么现在是死去、是涅槃呢？”

　　赵宴池心中似乎也有所触动，不过还是没有忘记讲解：“在佛教教义中，涅槃是……”

　　“赵老师。”罗正霄打断了他的话，定定地望着慈眉善目的涅槃佛问道，“你说我们处在过去、现在、未来的哪个世界呢？好久不见，我们真的就只是陌生人了吗？”

　　赵宴池似乎也忍无可忍，低声呵斥：“我在工作！”

　　“赵老师，我没打扰您工作吧？”罗正霄很无辜地低声道，“这里黑漆漆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赵老师，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叙叙旧？”

　　赵宴池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便道：“你跟我来。”
　　罗正霄跟他出了展馆，顺着安全楼梯往上爬。博物馆层高很高，所以楼梯也很高很长，楼梯间寂静极了，只有他们二人沉重的脚步声。走了很久，赵宴池终于带着他在一个狭小的玻璃走廊处停了下来。

　　“正霄，好久不见，你现在工作了还是在读研究生？”赵宴池脸上是一贯柔和的笑意，看着罗正霄如同看着他任何一个熟识的晚辈。

　　“我吗？赵老师您是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读书，所以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不知怎么想的，罗正霄就是不肯告诉他实话，“倒是赵老师您，怎么好好的人民教师不做，跑到这里来当起了讲解员？难道这里的待遇比你们仁和中学好？”

　　赵宴池似乎愣了一下神，不过马上就笑道：“老师做久了也烦，换个工作而已。你回来玩吗？怎么跑到博物馆来了？”

　　“怎么，赵老师不欢迎我？”罗正霄斜了他一眼，继而又问道：“赵老师这几年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有小孩没？”

　　“你问这些做什么？”赵宴池面色一寒。
　　“啊，您别紧张啊。”罗正霄笑容加大，紧紧盯着他道，“赵老师跟我是什么交情啊，您要是结婚了、有小孩了，我怎么也得补点份子钱不是？不过看您这手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怎么，还单着呢？”

　　赵宴池面上隐隐有些怒色，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正霄，过去的事早已经过去，何必重提？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希望你的生活也很好。”

　　“我本来生活的好好的，可是，今天再次见到赵老师您，突然就觉得不好了。”罗正霄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抬眼望着玻璃外面灰蒙蒙的天色，“赵老师，您说这是怎么了？”

　　赵宴池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心口：“那你就该少出门，更不该特意来找我。”

　　“赵老师，您别误会，我现在对您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罗正霄有些惊诧地望着他，继续剖白心意，“赵老师，您说再怎么着您也算我的一个老相识吧？何况我们曾经还……您说是吧？再说您当年那么绝情地把我给甩了，少年心性嘛，虽说那些旧事早已过去，但难免有些意难平不是？毕竟这么多年没见着您了，乍然一见，出于好奇还是想探听一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赵宴池脸色更加不好看，冷冷地道：“好，满足你的好奇心。我结过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所以，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赵宴池下楼的脚步声很急促，不过一会儿也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罗正霄回味着刚才的对话，整个人瞬间就垮了：MD，真是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