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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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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得了三族的元灵心血,剩下的就是修补了。
“你此次要闭关多久?”梵离皱着眉头问。
“大约二十日吧,此器失修已久,不知能否困住青竹,我还得在上面多加几道结界。”
说到青竹,梵离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曾将他逼至绝境,在他众叛亲离之时选择站在了他的对面。如今他心爱之人,即将要和他兵戈相见。
可说到底,他们也曾有过六百年手足相伴的时光,这里头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如今早已辨不清了。
白泽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伸手一把揽过他,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天命之事只可努力而为,不可强行逆改。此事你就不要再想了,交由我去做。”
“嗯……”梵离将头闷在他的肩上,轻声答应。
等白泽走进被结界圈住的偏殿后,梵离在只剩红光笼罩的殿门前站了一会。
大战要来了。他在心里想。
好像有一双手,将他们都推到了最后的终局。
白泽仙君闭关的第三日。
时任天狼族魔君的青竹再次率领魔界众族于四海之境向龙族发难,仙族命元音仙君并圣成仙君二位统领四千兵将与其临海对峙。
白泽仙君闭关的第六日。
仙魔两族终于在四海开战,此战双方皆是损伤过半,青竹魔君趁乱潜入四海深处,以涣日之力开启了被困数十万年的凶兽封印。
梼杌,穷奇,焱羽,夔。
白泽仙君闭关的第九日。
四大凶兽祸乱凡界,以火神为首的风、水、火、雨四位仙君奉命追捕,一时天地动荡,异象百生,凡界人心惶惶。
白泽仙君闭关的第十三日。
昆仑山异动,数十位魔君集结此处,突见凌空中一只巨兽携滔天火光而来,百年前传闻身死清渊的魔星梵离横空出世。
白泽仙君闭关的第十六日。
一道金光自九霄云外穿出,如同太阳般耀眼夺目,金光照亮了天上的一座仙殿,不消片刻,一声长吼似闷雷踏云而至。凡界众人见此异象纷纷匐地长跪,皆道是大罗金仙降世了。
梵离一身银甲未褪,匆匆便赶回了起云殿。殿门大开,白泽正从里头走出来,脸色尚有些苍白,瞧见他,面上一怔。
他们就这样站着看向彼此,片刻后,相视而笑。
“还从未见你这副打扮,竟有些不敢认了。”白泽在梵离的银甲上碰了碰。
“你要再迟些出来,这三界都要变了模样了。”
梵离伸手将他抱住,小心翼翼避开冰冷的银甲,拿脸贴着他温暖的脖子。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仙魔之战局势稍缓,但凌霄殿内的气氛却似乎更加紧张了。
“若以东海为例,届时我会将面元镜置于海面,划出结界,面元镜启动后不会现形,所以只要能将他引入结界,便可进入镜像中。”白泽率先开口。
“要引他入镜,诸位可有主意?”
殿下一片沉默。
“还是应该先想个法子,将他单独引出来。”有人说。
“如今这样的局势,青竹怎么可能单独行动?”立刻有人反驳道。
“那索性有多少就围困多少。”
“一旦他入得镜像,我就会启动封印之术,只要启动封印之术,他就看得到镜子了。但面元镜闭合尚需时间,这段时间里,要确保青竹不会从镜像里逃出来。”白泽提醒道。
“照这么说,若是当时入镜像的人太多,保不齐是场乱战,可就不能保证一定能将他困在里头了。而且……”
“而且我们自己人很可能会被困在其中。”火神接着他的话说。
众人沉默了下来,许久,又有人开口说道:
“他集结的那些个魔族的魔君已经不好对付了,更何况还有从四海放出的那四只凶兽。”
“白泽仙君怎么想?”仙帝问道。
白泽将手上的茶盏放下。
“除开青竹此人,对付起魔族其他人,仙帝有几成把握呢?”
仙帝看向火神。
“八成。”火神答道。
白泽摇了摇头。
“我要十成。”
“他如今还不知我们手中有面元镜,尚能趁乱将他引入镜中,但若是期间生了变数让他挣脱出来,再想让他入镜就难了。”
“所以此行必须万无一失。”
火神点了点头。
“明白了。”
“只要其他人不来打扰我,青竹交由我来应付。”白泽说道。
“那就将其他细节商议清楚来,确保白泽仙君在封印青竹时,不可受到任何打扰。”仙帝沉着声说道。
入夜许久,白泽才回到自己的起云殿中。
寒冬已至,院子里萧条了许多,连从外头伸进来的树枝此时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但寝殿里,依旧亮着一簇温暖的烛光。
白泽闪进殿门后就急忙将殿门关紧,唯恐寒风也趁机吹进来。饶是他放轻了动作,躺在床上的人还是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
“回来啦。”
白泽将染了一身寒气的外袍脱下,一抬手将床上的人用锦被裹全了抱住。
“怎么还没睡?”
梵离从被子中抽出手来,捧着他冰冷的双颊。
“等你啊。”
白泽弯起嘴角,将房内的烛火灭了,钻进被中一把拥住梵离。
“下次不用留火了,不然影响你睡觉。”
“那不行,黑乎乎的你回来多可怜。”
“那我明日找元音要颗夜明珠,也不会刺了你的眼睛。”
“好。”
白泽抱着他躺了一会,又听他问道:
“面元镜已经修补好了,还有什么难事吗?我看你这两日都回得迟。”
白泽沉默了一会,才慢悠悠开口:
“只是担心他入了镜像不安生,他们正在讨论能用什么法子,将他困在镜中。”
“他若被锁在镜中,元丹被剥离出来后……他会如何呢?”
“入镜者,除非轩辕本人,否则形魂俱毁。”
良久,梵离叹了一声。
“封印青竹……这担子恐怕又是落在你身上吧?”
“嗯。”
梵离撇撇嘴。
“仙界那么多人,怎么一有难事总能想到你?”
白泽的手指头穿过他的头发,绕在指尖一圈一圈把玩着。
“大概我平时太惫懒,什么也不干。”
梵离被他哄得笑出了声。
“那面元镜我今日又去瞧了一遍,怎么也没看出来它特殊在哪儿,你说轩辕大帝是不是在诓你?”
“他要是敢诓我,我就进你的元神将他打一顿。”白泽将梵离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几分,“你别看这镜子造得粗糙,它若是显了威凡界又要以为生异象了。”
梵离将头微微抬起来看他。
“轩辕大帝在上头下了术法的吧,开启它的咒术是什么?”
“你想知道?”
“嗯。”
“那……那你得将我哄高兴了,我才能告诉你。”
梵离凑上前,凑到他耳边轻吐:
“那你能告诉我吗,白泽?”
他说完,还要伸出舌尖在他耳朵上舔一下。
白泽从头到脚,连头发根都僵了。
梵离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锲而不舍地在他耳边说:
“可以吗?”
“可以吧?”
“嗯?”
白泽一翻身将他压住。
“你以后可不许这个口吻同别人说话。”
梵离只一愣,身上的单衣就叫人剥了。
“喂……夜都深了……”
“无事……”
“你明日一早不是还得去凌霄殿……”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白泽……”
“嘘……”
“……”
“再叫明日真要起不来了。”
计划被一条条提出来,再一条条否决掉。自何时发令,何处攻入,谁负责围困,每一步都经过了细致地讨论。白泽坐在殿中有时会忍不住出神,想念起曾和梵离在九层深涧的时候。那时什么也不用想,人来了便打,何等得肆意洒脱。
围困之战终于敲定,时间定在了一日之后。
白泽回来得比往常早了些,梵离就将面元镜拿了出来,指着它跟他东刨西问。
他好像对这面镜子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从这镜子怎么被造出来的,如何封印的梦魇兽,又是怎么被毁得如此破烂都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好似个求着他讲故事的孩童一般。
说到激动处,梵离还试了一下如何启开面元镜。
白泽还是很愿意和他分享这些事情的,就好像自己曾独自一人的孤苦时光终于可以以另一种方式让梵离参与进来。
到最后夜都深了,他们躺在床上抱着彼此,梵离还在孜孜不倦地向他发问。
“那后来呢?你怎么也不回昆仑山了?”
“这不是怕睹物思情吗?我这身份万一没忍住掉了眼泪,那多丢人。”
梵离在他怀里笑得发颤。
“那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在了,你会不会掉眼泪?”
白泽一怔,收紧了手臂。
“不会有那一天。”
“要是有的话,你就别忍着吧,我要是看见你一滴眼泪也没替我掉,我会不开心的。”
“……”
“白泽,你们是不是,定了时间了?”
梵离一向心思敏锐,能猜到他也不吃惊。
白泽点点头:
“定在一日之后。明日大家会好生修养,我明天一早同元音去将面元镜的结界布好之后,余下的时间就能好好陪陪你。”
“你身上的伤好全了吗?”梵离突然问了句。
“……好全了。”
“失了半片魂元,修补这上古神器,这么快就好全了?”
“因为我厉害嘛。”
梵离笑了下。
“你同青竹打,有几分胜算?”
白泽撇了下嘴。
“一个七百岁的小娃娃……”
“我也是个七百岁的小娃娃。”他怀里的人说道。
“这位七百岁的小娃娃,前些日子不是还自称大爷要将我办了吗?”
梵离在他怀里闷闷地笑了会。
他的手轻轻挠着白泽的手心。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嗯。”
“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
“若是不回来,我就把你这起云殿拆了。”
“嗯。”
……
“等轩辕归元之后,我们搬去别的地方住吧。”白泽说。
“去哪?”
“你想去哪?要不要回魔界?”
“魔界……也没什么好去处。”
“那去凡界?”
“那得寻个景致好的地方。”
“找座有灵气的山?”
“好啊……”
晨光熹微,起云殿的殿门打开了。
“你们要替我守着他,知道吗?”
那两只玉狮眨了下眼睛,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十分疑惑。
元音来的时候,瞧见的,是等在殿门前的梵离,而不是白泽。
“白泽还在睡觉呢。”梵离笑着和元音说,语气稀松平常。
元音的心里却有些莫名的紧张。
“我给他下了术法,”他垂下头,“你知道的,他向来不晓得要对我设防。”
“小殿下这是何意?”
“你替我在这里看着他,若是他醒了……总要有个人在身边才好。面元镜我带走了,他要做的事情,我替他去做。”
元音吓得上前了两步。
“小殿下可不要冲动,此事本身就十分危险,况且你一人只身前往……”
“你们无非是打算去硬碰硬,可是青竹又不傻,他会乖乖任你们摆布自己走进镜中吗?”梵离打断他,“我一个人去,才有办法将他骗进去。”
“况且也不是入了镜就万事大吉了,若是期间出了什么岔子,青竹逃出来了,白泽自己被困在里头呢?”
“小殿下去难道就不会出这种岔子吗?”
“我若事败,尚且有他护这三界苍生。他若事败,届时由谁来护呢?”
梵离叹了口气。
“元音,他当年魂元受损,如今又修补了面元镜,纵使不说想必你也瞧得出来,他此番损耗有多巨大。况且我身上尚有轩辕大帝的元神相护,我去比他去更合适。”
元音沉默了片刻。
“小殿下与我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我今日无论如何也会拦着你的。小殿下方才所说的那些不过都是人情常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白泽仙君会怎么样?”
白泽会怎么样?
他昨夜想了一夜的说辞,唯独这个问题无法回答。
不敢去想,也没有答案。
“元音仙君当初又为什么愿意将龙芯交出来呢?”梵离突然问道。
元音看着他。
他盯着元音说道:
“他曾在我面前死过两次。一次在祭天大典,我没有守住他的半片魂元。一次在清渊,我没有守住他的那具肉身。若是再有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
“比起他受苦,这种痛苦还是落在自己身上要来得好受些吧。”
“元音仙君,当知我意。”
他抬起脚,绕过还在怔忪的元音,向着山下走去。
“小殿下可有什么话,要留给白泽仙君?”身后的人喊道。
梵离停下脚步,想了一会,终是摇了摇头。
想说的话,自然有很多。但若是回得来,往后还有许多时日可以慢慢说给他听。
若是回不来…
那么现在留的这句话,便是遗言了。
已经身死之人,何必还给他徒增烦忧。
他突然想起白泽曾和他说过,轩辕大帝在混沌大战前托他守这三界众生。
为着这句话,他一个人孤独寂寥地守了十几万年。
梵离脚下一顿,侧过头对着身后说道:
“若是我回不来…”
“烦请元音仙君替我带句话给他。”
“叫他不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