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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日过晌午,梵离才悠悠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尚且在熟睡的白泽。他不禁勾起嘴角,抬手仔细将眼前人的轮廓描了一遍。而后轻轻掀开被角,正准备起身,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腰身,又将他一把拥进了怀里。
      “你要去哪儿?”
      梵离笑着拍开他的手。
      “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又该到晚上了。”
      “那就再睡一觉,”白泽将头埋在他的背上,“睡他个千百年的。”
      “你莫不是忘了还要回泠雾洞去找面元镜的事?”
      “啊……”白泽这才想起,皱着眉拿脸在梵离的发间蹭了蹭,“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说起来,”梵离转个身,同白泽面对面,“你真在我的体内见着轩辕大帝了?”
      白泽点点头。
      “如今他的力量太弱,只能在你体内宿着,看看百年后有没有机会出来吧。”
      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一把将梵离揽过来,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胸膛中。
      “轩辕和我说,你自清渊落入潭底,被食腐花侵蚀了数十年,怎么没告诉我?”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
      “都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
      白泽将怀里的人拥紧了些。
      “他说你将我的那具肉身养了一百年。”
      “那时候不知道你还活着,以为这天地间能同你最后一点联系,便只剩这具肉身了。”
      “虽然我心里知道,封印被打碎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可我到底不愿意承认,想着守住这具肉身,终有一日能找到办法,叫你再活过来。”
      “我以前啊,时常嗤笑凡人,觉得他们一世到头不过须臾数十载,恩怨离合总显得特别郑重。在清渊的那些年才知道,无悲无喜地活着,莫说一百年,每一日都显得漫长。于是又忍不住羡慕起凡人来,苦乐喜悲,多么难熬也就几十年,等到大限将至,若是能化作一抔黄土与你葬在一处,也是好的。”说到这里,梵离轻笑了一声,“可是又舍不得死,总觉得天命叫我活下来,便是给我机会救回你的,现在不行,一百年,一千年,总有一日可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真的只是在回忆一件十分小的事情,那些经年的记忆不过是如今随口提起的谈资。
      白泽良久无言,将怀里的人小心抱着。
      “轩辕大帝还同你说什么了?”梵离问。
      “他还说,你将潭底的食腐花烧了个干净。”
      梵离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也没有烧干净,想着将来若是天狼族还有谁也进了潭底,发现这些奇花被我毁光了,指不定要怎么骂我,所以留了些下来。后来还酿了几坛花酒,可惜没机会叫你尝尝了。”
      白泽拿指腹轻轻抚摸梵离的眼睛。
      “那天在九层深涧,青竹说你眼睛见血未变,也是因为食腐花吗?”
      这句话倒是问得梵离有些怔然,他身子在白泽的怀里轻微得抖了一下。
      “那几年……我动弹不得的时候,有时候那些花腐蚀得狠了,满眼睛都是红色,莫说见血生狂,我现在见着血都要犯恶心。”
      ……
      良久,白泽才沉着声说道:
      “他们竟将你逼至这样的绝境,真是罪该万死。”
      梵离将头抬起来,揶揄道:
      “白泽仙君心疼了?”
      白泽朝他额上亲了一口。
      “你可是我放在心上的人,我这心纵然是尖儿的,也得磨平了好叫你坐得安稳。”
      “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都是真心话,你看从前在九层深涧的时候,我可曾让你碰一点危险?”
      梵离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他如今再想从前的事情,竟生出一种奇妙的情绪,好似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在看一对有情人,从那些个回忆里抽丝剥茧,将自己与白泽的真心一点点剥离出来。
      梵离忍不住伸手将白泽抱得紧一些。
      “幸好我又重新将你找回来了。”

      这一日的白泽似乎格外黏人,拖拖拉拉同他闹了半天,才终于去泠雾洞将那面破烂镜子翻找出来,带回了殿中。
      梵离坐在方几旁,将桌上放着的镜子里里外外仔细擦拭了一遍,还是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这便是上古时期留下的神器。
      那面灰扑扑的镜子有许多地方都缺了块,再加上被人丢在角落的时长太久,显得十分黯淡无光。
      “你同轩辕大帝还真是一个性子,一个随手就扔在了别人洞里,一个自己洞里多了个器物十几万年也没有发现过,你说你们如此对待上古神器,真不怕它自个生出怨念来吗?”
      白泽正将给元音传讯的布谷鸟放出去,听了他的调侃笑着说道:
      “他从前造的法器不知有多少,若真都生了怨气,怕是三界又要动荡一场。”
      “如今这面元镜破烂成这样,要如何修补?”
      白泽挨到他身旁坐下:
      “洪荒之初育三大神兽:祖龙、元凤、始麒麟,后繁衍壮大成了当时的三大种族,便是大家熟知的龙族、凤凰族和麒麟族,当时造这面镜子用的就是这三族元灵心血。如今要修补,也要先得这三族的元灵心血才可。”
      “此事要先托仙帝去安排了。”
      “凤凰族……”梵离嘀咕了一句,“那位火神殿下,可是凤凰族?”
      白泽一挑眉,火神……殿下?
      “火神在魔界居然这么有名气?”
      梵离瞧着他的神态笑了。
      “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醋,不过是有位好友,时常同我提起火神此人。”
      “你说的好友,是仙鹤一族的姒夕公主?”
      梵离点头。
      “说起来,她于我们俩有莫大的恩情。之前她误闯清渊被我救了下来,后来还是她特意将你活着的消息告诉我的。”
      “那真是大恩人了。”白泽抱着他说道。
      梵离在他怀中直起身子来,问道:
      “若要取元灵心血,是否需要他人在一旁护法?”
      “你的意思是……”
      “这小丫头对火神一往情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元音自收到白泽的灵笺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待到了起云殿里,便见方几上放着面破破烂烂的镜子,白泽正坐在一旁等着他。他和白泽交换了个眼神,小心翼翼地上前去,将面元镜放在手上仔细端详了起来。轩辕大帝所留下的上古神器,当年白泽入起云殿时便都交给了仙帝,如今皆被宝贝似的放进了典藏阁中,旁人无缘得见。九层深涧中余留下的两件,一件归了梵离,一件归了青竹,元音之前还在心中艳羡了许久。
      便是白泽这样身份的,能留下的也只有面元镜这样破损失修的法器而已。这种得见上古神器的机会有一次便要珍惜一次,元音手指婆娑过镜身,心里头揣着点小心思,想着自己回去了也仿一面放着。
      “如今面元镜找到了,剩下就是要寻三族的元灵心血,其他倒好说,唯独这个龙族,恐怕会有些麻烦。”白泽在一旁同他说道。
      元音眼睛一闪。
      “为何?”
      “此事说来,与你还有些渊源。”
      白泽从他手中接过面元镜,瞧了瞧他的脸色,继续说道:
      “此番修补这面镜子,既然是为了对付青竹,便不能沾染半分魔族之血,否则入了镜像只会弄巧成拙。龙族入魔界已有万年,我思来想去,若是追本溯源起来,能和仙族还沾些关系的,也就只有当时堕身成魔的那位龙君敖兴了。”
      元音抬起头,眼神变得清亮。
      这名字多少年了没被人提及过,如今听来,还是叫他肝颤。
      “当年你我二人初次见面,就是为了他的事情。我想仙族如今这些人中,也就你与他比较相熟了,所以此事还是要问问你。”
      也就你与他比较相熟了……
      元音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句话,原来万年光阴不过石火一瞬,现如今,也就只有自己同他有些关联了。
      如同落满灰的书册突然被人翻起了一角,猝不及防地抖落出了某些深藏在骨血里的记忆。
      那年他还不过是个刚飞升的小仙,十六道天雷的大劫刚过,劈得他龟壳都要裂了。
      他拖着满身伤痕,一步一印地爬上了这座云缭雾绕的起云山。也是少不更事,不知仙界的诸多规矩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得轻易入起云山,扰这殿中奉着的上古仙君。
      可那时龙族仙君正因为革除仙籍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心中忧虑如焚,哪还管得了向旁人打听什么规矩法度,只听闻剔仙骨掌三十六鞭天刑的乃是受封于起云殿的白泽仙君,便急匆匆地赶来求情。
      他在起云殿门口,被那两座守门的玉狮赶了无数回,纵使他龟壳生得硬,打到最后也是连元神都被伤了大半。气尽灵散之际,才终于得见了这位殿中的正主。
      白泽当年,尚且还在他面前捏着前辈的身份,在大殿上端坐得一副朗月周正的模样,一派教训小辈的口吻同他说道:
      “长生龟一族本就繁衍稀少,你能得此机缘修炼成仙必定十分不易,怎么如此不自惜,跑到我这殿前来寻死呢?”
      他觉得眼前的仙君似乎对他生了什么误会,急急忙忙跪下来拜了一拜,解释道:
      “小仙并非来寻死的,小仙前来叨扰仙君,是有一事相求。”
      大殿里清静无声,无人回应他。
      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东海龙君为平祸责自愿脱去仙籍,小仙听闻那三十六道鞭刑乃是由您掌刑,故而斗胆祈求仙君,能否允许我代为受罚。小仙心知自己身份卑微,不敢与龙君相提并论,愿加受三十六道天刑以示效尤。”
      他说罢,双掌抵额,又俯身拜了个大礼。
      “敖兴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莫非你便是他当日救下的那个小仙?”白泽问。
      “回仙君的话,正是小人。龙君为助小仙历天劫,误将雨神仙君打伤,才致使凶兽逃出结界。龙君念及小仙修炼不易,不愿我因此事受罚耗费千年修为,所以才自愿承担罪责以平此祸。”
      “他既然有意替你解围,你又何必辜负他的心意。”
      他伏在地上的身躯又往下低了低。
      “此事皆因小仙而起,理应由我来承担。”
      殿内一时没了声音,半晌,他似乎听见头顶上有人叹了口气。
      “别拜了,先起来吧。”
      元音艰难地站起来,弓着身子等着白泽回话,袖中的两只手却攥得死紧。
      “你可知,有些罪责不是你一个刚刚飞升的小仙受几道鞭刑便能抵消的。打伤高位神官,致使凶兽外逃祸及三界,便是他龙族位尊身贵,也是要受重罚的。但如果换做是你来受,恐怕长生龟一族,千万年就再无机会飞升成仙了。”
      白泽此话说得极重,听得他心里抖了抖。
      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心中已是下定决心。
      “小仙不愿他人代我受过。”
      尤其不愿那人代我受过。
      过了许久,他听见殿上那人嗤笑了一声。
      “也罢。敖兴此人,平日里张狂桀骜,仙规法度历来是不放在眼里的。我同他虽然没什么交情,但他行事作风倒是很合我心意。从前只听闻他与仙界的诸位都不太待见,若无大事从不离开四海,如今看来,对你这个小仙,倒是颇为上心。”白泽说完,意味深长地朝他看了一眼。
      “此事你求情起不了什么作用。你知道谁说最有用吗?”
      元音朝他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我。”白泽得意道。
      “你不愿他受这鞭刑,我也不愿。此事我做主,替他免了。”
      元音吃惊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位仙君说话十分狂妄,狂妄中又带着使人信服的气质。
      他后来才知道,自己当时所求之人,在这三界中,是怎样的分量。
      “但有一事,敖兴堕身成魔,按照龙族一脉的性情,必少不得要追随他入魔界,他们如今所居的四海之滨免不了要添些不必要的摩擦。四海多年来,因海底封印着上古的凶兽,叫仙帝头疼不已。寻常的土地仙倌没有足够的修为应付它们,正经修炼上来的仙人又都不愿担此不讨好的差事,若是有哪位仙家自愿请缨前去守这四海封印,又正巧这位仙家寿禄深厚,能保境内万年太平,或许能以此同仙帝讨点恩情也说不定。”
      “你若有心帮他,可在这上面下点功夫。”

      他得了提点,便主动向仙帝上奏,以长生龟万年寿命为限,自请前去镇守封印。彼时不比如今,四海凶兽异动之事常有,扰得仙帝头发都抓掉了一大把,听说有人愿意主动前去镇守,自然是应允的。
      这一守,就是六千年。
      四海深处不见天日,只有那四只凶兽与他为伴,倒是不觉岁月流转,再被重新提回天庭时,沧海桑田,终究是物是人非了。

      “仙君现如今是要我办什么事?”元音从回忆里回过神来,问道。
      “你去往四海镇守封印之后不久,龙族的魔君便换了人,此间详由我不是很清楚,你可知道?”
      “我自四海出来之后,曾去打听过,听闻那年西海出了个了不得的妖物,龙君为了封印此妖,一路追到了灵朗之境里,虽是成功降服了妖物,到底是被它所伤,困于境中不得出,最终……形销魂散了。”
      “如此说来,要他元灵心血,岂非不可实现?”
      元音点点头,拢在袖中的双手收紧。
      “我倒是可以去龙宫走一趟,或许他们族里还能留有他的什么东西。”
      “嗯,”白泽点头,“此时事关重大,我与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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