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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姒夕近来心情很是不错。王母的寿宴在即,她们仙鹤一族作为品相高洁的灵禽,素来在这样隆重的宴会上担着开场的重任。然而仙鹤一族近百年也不知是哪一方的仙泽灵气出了差错,年轻一辈的小仙鹤全是一溜的雄性,只独独姒夕一个小红苗。偏偏姒夕自小长得水灵可爱,仙鹤一族自上往下恨不得都把她捧在手里每日拿仙气将养着。恰逢她三百岁时王母要开寿宴,便把独舞的殊荣交给了她。
      这一日她自家中偷跑出来,正犹豫着是否趁寿宴之前去凡世里玩上一遭。姒夕近来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乃是归灵树上的一只黄鹂鸟。归灵树长在仙魔交界处,离凡世又近,黄鹂鸟每日捏个术法都能在三界飞个来回。他近来迷上了凡间的唱台戏曲,隔三差五便拉了姒夕往凡间跑,还给自己取了个戏班台柱子的名儿,唤作:小百灵。这名儿还被姒夕打趣过好几回,你一只黄鹂鸟硬是占个百灵鸟的名字,还是个小娘子的名儿,这要是叫他族里头天天盼着他娶个娇俏小黄鹂的长辈知道了,还不得罚他在归灵树禁足个几个月?
      姒夕一想起这个便觉得好笑,嗓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兴奋,她停在归灵树上喊道:“小百灵!小百灵!”
      不一会儿,身后便探出一双手捂住她的嘴巴:“小姑奶奶你可别叫了,再叫全族的人都该听见了!”
      姒夕着急地拉下他的手,说:“今天咱们去哪儿玩?”
      “哟,听说王母的寿宴快到了,你怎的现在还有空跑出来?”
      姒夕:“所以咱们得赶紧的呀,太阳落山前我就要回去了,再迟要被哥哥们发现的。”
      “你那些哥哥们宠你都宠上天了,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保不齐还会替你受罚呢,怕什么。”
      姒夕笑笑,神情上带着娇俏与自豪:“那也不能老被罚呀,我十七哥说了,再要有一次,他可不替我再去灵崖上思过了。”
      “好了好了,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小百灵说完,往四下看了看,又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
      “今天咱们去魔界玩玩。”
      “魔界?”姒夕轻声重复了一遍,显得有些犹豫,“魔族与我仙族不和已久,那位青竹魔君,不是说前几个月还派人同我们打过一战吗?”
      “仙魔两族这几百年都不知打过几次了,无非是路上遇见了几句话不和,打过了也就罢了。听闻魔族近几日在酆都搞了个集会,我今日正准备过去,正巧你便来找我了。”
      小百灵见姒夕不言语,也知她心中犹豫,他长在仙魔交界处,自小散漫爱玩,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但姒夕与他不同,虽然性子里带着少年人贪玩的本性,好赖也是被仙族的条条规规约束着长大的。他此刻也发觉自己的提议不妥,便又重新开口道:
      “我身上味道轻,捏个障目的术法便能混进去,你这一身灵气如要去,免不得要封了身上的仙力。我想想也觉得不妥,若是真遇上个什么意外,我灵力低微也不知能不能护住你。姒夕,你今日还是先回去吧,过个几日我从酆都回来再去寻你,到时咱们再去凡界好好玩玩!”
      姒夕心里正纠结,听了小百灵的话,反倒生出一股子倔气,她被人捧在心尖上护着长大,哪知什么危险,于是一咬牙,朗声道:
      “好不容易跑出来,不回了,我随你去!”
      小百灵挠了挠头,知晓这小丫头的脾气,也不再劝,只回身往树中取了件金衣与她:
      “这是我哥哥的护身甲,这几日他不在,左右你先穿着防防身。”
      “罢了罢了,说的好像真有什么危险似的,难道还能被认出来不成?”姒夕笑着说,还是听话地穿上了护身甲。

      几个时辰后,当姒夕被困在清渊的结界中时,猛地想起这句玩笑话,忍不住为自己的乌鸦嘴感到后悔。她封了仙力化作一只小黄鹂,和小百灵往酆都去,谁知酆都里哪是什么小妖怪的集会,分明是有什么大人物在里头,他们俩在都城外甫一落地,便撞上一队身披黑袍的魔族人,姒夕与小百灵只得匆忙分作两路逃跑,足足被追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处断崖稍稍甩开了那些人。姒夕向着断崖下飞去,见身后追逐的苍鹰放缓了速度,心里正喜,又看见前方崖底下藏着一方清潭,她瞧着潭边绿草盎然,丛丛掩映,想着不如先潜进潭中藏一藏,好歹躲过这一方追击再说。
      谁知她的爪子还没碰着潭水,便触动了结界,那些追来的苍鹰望见崖底金光大盛,盘旋了一圈,便飞走了。
      那潭水仿佛一只狰狞的水怪一般,伸出无数触手将她裹住,越挣越紧,不消片刻,便将她身上的护身甲击碎,生生逼出了她的原形。姒夕心下恐慌,连悲鸣也发不出来,她又被封了仙力,只能徒劳地拍动翅膀想要飞起来。
      正是山穷水尽之时,那结界里突然闪过一道红光,似乎有人用术法隔断了缚在她身上的水流,姒夕只觉得身体一轻,便直直往潭底坠去。
      再醒来时,她已躺在了一片平地上,抬眼望去,头顶上是粼粼水光的潭面。没想到这潭底别有洞天,居然还是个镜像的四方天地。姒夕动了动翅膀,方才挣扎时受了伤,伤处已被人敷上了药草,她此刻化不了人形,只得尝试着发出点鸣叫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脖颈望去。只见那少年身形散漫,端着一脸的冷漠,见她转过来,斜睨了一眼,那双眼睛光华璀璨,明明脸上无甚情绪,眼神却如同盛着两团蓝色的火焰,明亮而热烈。
      她同小百灵在凡世听得无数戏本,最常见的便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一般美人初醒,少不得要被关怀一番,从此两人剖心共情,对月吟诗,美人更是要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
      姒夕见他嘴唇一动,以为要说出:“姑娘可还好?”、“姑娘身上的伤可还疼?”诸如此类的话,谁知他欲言又止,半晌似是疑惑地开口道:
      “仙族怎么派了你这么个废物?”
      ……啊?
      姒夕说不出话来,只能可怜兮兮地发出叫声。
      那人嘲讽之后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做起自己的事情。于是姒夕半瘫在空地上,看着他时而独自坐在一旁望向天上的结界,时而提起器皿浇灌花草。明明该是眼神明亮的轻狂少年,做的却是无趣消遣的事情。而少年似乎并不觉得苦闷,一派怡然自若的神态。姒夕偷偷瞟着他,想象着他独自一人孤苦地生活于此,心中柔肠百结,方才的戏谑忘个干净,恨不得能马上化个人形出来与他相伴。
      如此过了两日,少年人的生活简直就是“无聊”二字的最佳写照。许是草药有灵,姒夕身上的伤很快便好了。这日黄昏时分,她动动身上的翅膀,起身伸展双脚,心中飞快捏了道诀,一位袅袅聘婷的少女便站在了空地上。
      潭水被落日照的火红一片,煞是好看。姒夕学着少年人的样子,坐在青石上抬头看向潭面,她瘫在地上养伤的那两日,虽能动动脖子往天上望几眼,但总觉得他们所看的天似乎是不一样的。那少年人一坐便是小半日,有时看着看着便笑了,实在叫姒夕好奇。
      她不过坐了一会便有些不耐,想起往常的这个时候少年人都是不在的,便在心里回想了下少年离开的大致方向,欢欢喜喜地起身去寻他。
      姒夕往印象里的地方走了百来十步,便见山林掩映的小路尽头猫着个山洞。那洞口很大,她探身往里边瞧了瞧,只见少年人背对着洞口单膝跪地,听见背后声响侧了下身,露出了他身后平趟在地的人。姒夕忍不住走了进去,见少年人并不阻拦,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山洞里一时静谧,少年人没有开口说话,姒夕也不好意思开口,只得在他一旁站着。
      地上之人气息全无,脸色苍白如雪,如墨染一般的长发被人仔细的收敛在身侧。他的身下铺着青草,应该是刚被更换过的,草尖上还夹着露珠。姒夕偏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想必他日日这个时辰离开,就是来看望他的吧。
      身旁的少年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在半空中,他顺着地上之人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探查过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似乎这具尸……身体,情况不太好啊。姒夕心想。
      少年人此刻检查完毕,从怀中掏出一把小木剑,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鲜血顺着他攥着的拳头滴在那人的身上,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半晌,姒夕听见身旁的人说道:
      “走吧。”

      洞外山林青翠,姒夕走出来之后,只觉得胸口的压抑顿时一轻,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她轻声对走在前面的少年说道:
      “多谢你几日前的救命之恩,你住在这潭底的吗?我叫姒夕,乃属琼林仙鹤一族,恩公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人没有转身,冷冷地回应道:
      “这里是魔界属地,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自报家门了?”
      “你既然救了我,必定不会害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嘛!”
      “能化形了就离开吧。”
      姒夕自动忽略了他的逐客令,热络地同他说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这里可是你家?我掉下来之前被一道结界束缚住了,那结界可是你解开的?”
      “……”
      少年人不回她,姒夕也不恼,他虽然不同她说话,却也没再赶她走,姒夕便心安理得地呆着不离开。
      她原本养伤的那块空地旁,竟有一块花圃,开了许多姿态妍丽的花,姒夕闲得无聊,便摆弄起这些花儿来,少年人见了,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下,却并不阻挠。
      只一日清晨,她醒来后便不见少年人,心想着必定又是探望洞中的那位去了,便采了些花儿,想着给山洞也添点生气。
      她兴冲冲地捧着花过去,前脚才刚迈进山洞,便被一道术法打了出来。少年人跑出来,伸手夺了她手中的花,凝法捏了个粉碎。她从未见他如此生气,只怔怔地望着他。
      少年人的神态缓和了下来,许是觉得自己方才太过凶悍,他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愧疚,解释道:
      “这花会腐蚀他的身体。”
      他进了山洞走到那人身旁蹲下,手指拂过他的脸庞,动作轻柔而小心。姒夕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仿佛周身的一切都被隔绝在他的身外,只有眼前之人是唯一的珍贵。
      她看见他原本愈合的掌心此刻又添了一道新的伤口,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的身体……是不是变糟了?”
      “……嗯。”
      “其实……你的魔血未必能起多少作用。”
      少年人抬起头,脸色颇为惊讶。
      姒夕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具身体……应该是人为造出来的吧?他本性属水,与你的火性相克,虽然你的魔血里带了灵力,可是属性相克,再强的灵力也未必能被他吸收一二。”
      “我知道。”少年人低头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或许是戳中了痛处,他的话也变多了起来,“清渊非灵气旺盛之地,我早年间受了点伤,无法为他撑开结界,叫这具身体受了不少腐蚀。如今还未想到别的办法,只能用魔血将养着。但情况……只坏不好。”
      姒夕也歪着脑袋想起了办法,她突然灵机一动,从腰上解下一个锦囊向他递去:
      “这灵珠是我十七哥送我的生辰之礼,听说是东海深处寻到的,你若是愿意信我,就将它放在他的身侧,虽解决不了眼下的难题,到底比你的魔血要管用一些。”
      少年人犹豫了下,伸手接过:
      “多谢。”
      “他……是你的朋友吗?”
      少年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他应该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吧。”
      “不会的,你对他这么好,你们以前一定关系很好。”姒夕安慰道。
      “你这么小心地护着他的身体,是希望有一天,能让他重新活过来吗?”
      少年人点点头。
      “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他是个傀偶,印记都被人打碎了,补不回来了。”少年人转头望向她,“不过,造出他的人和你同为仙族,名叫元引,你可认识?”
      姒夕低头苦想了一番,惆怅地摇头:
      “我修为低微,相识的仙家多半是同族之人,实在记不起有认识这么个人。”
      突然她眼睛一亮。
      “不过王母的寿宴在即,届时有品阶的仙人都会来参加,或许会有人认识他。你放心,仙族里法力修为高深之人众多,就算寻不得此人,别人也会有办法的,我一定会帮你!”
      她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这件事立刻就能得到解决。
      等等!姒夕一拍脑袋,王母的寿宴在即,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掐指一算,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此逗留了足足四日,想必家里的长辈要气疯了。
      少年人见她神色异样,出口问道:
      “怎么?”
      “完了完了,我这一趟是偷偷跑出来的,这么久必定要被发现了。”
      姒夕焦虑不安地来回走着。
      “你身上的伤也好全了,今日就回去吧。”
      “嗯……”
      姒夕点头,她心中虽然十分不舍,也只能无奈答应。

      “从此处结界出去,一路往西南方向,便是仙族领地了。”少年人抬手指了指头顶上方。
      姒夕好奇道:
      “为何只能从此处出去?这结界原不是你所设的吗?”
      少年人摇头:“我当初也是破了这一块结界误闯进来的,后来才补上。”
      姒夕:“如此说来,你不是生于此处的,那为何不离开这里呢?”
      少年人怔忪了片刻,回答道:
      “我在世间已无挂碍,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这话叫姒夕听完觉得莫名心疼,胸口堵得慌。只好强行扯出一个笑说道:“那我便要走了,我看你这的花儿生得妖娆可爱,也不知是用什么好东西养的,可否让我摘一些带走,给我朋友也瞧瞧稀奇?”
      少年人脸色突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你可知这花是什么养的?”他说着,指了指头顶上方的结界,“若我当时没有救你,你现在已经成为它们的养分了。”
      “……”
      姒夕缩了缩脖子,默默把伸向花丛的手收回。

      “嘿!”她突然回头冲少年人叫了声。
      “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总不能连自己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你告诉我,我不会同别人乱说的。”
      少年人犹豫了一下。
      “梵离。”
      “梵离……”姒夕轻声重复了一遍,总觉得这名字耳熟得很。
      她抬头粲然一笑:“梵离,今日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她说完,摇身一变,振翅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便向潭面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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