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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东风和气 ...

  •   天气一暖,日子也显得快了,忽忽已过了中旬。

      谢樱时闲闷了这些天,终于有点憋不住性子了,可惜被谢东楼严加管束,半步也离不得府,连秦烺都不能时常还找她说话。

      不知不觉,她已成了笼中之鸟。

      可没想到的是,一日姑母谢东韵忽然登门到访,说是临近太后千秋寿辰,特意早些入京拜觐。

      谢樱时却清楚,太后的生辰要到端午之时,即便是谢家自己人,再怎么心心念念,也没有提早一个多月的规矩。

      这其中多半还是放心不下她,所以才从广陵大老远地赶来。

      谢樱时与这位姑母情同母女,自然喜出望外,刚一见面,这些日子的烦闷和娘亲绝决的委屈一股脑全都化作眼泪流出来了,趁机缠着要去秦府住几天。

      谢东韵不免为难,但怜惜侄女自幼受苦,向来迁就她,索性说服谢东楼带她一同入宫见大姑姑,一留便是好几日。

      宫里是天下规矩最森严的地方。

      于谢樱时而言却也没什么不适,至少不用再见那几张叫人作呕的脸,比呆在侯府里反倒轻松自在多了。

      日头高照,暖暖的风吹进水榭。

      紫檀长案上,特制的漆盒中纵横摆放着二十八个形态各异的镂雕小木偶。

      谢樱时目光微凛,刚大略扫视了两圈,旁边的内侍便将盖子一扣。

      “亢金龙在哪里?”

      对面穿赭黄团龙袍的孩童瞪着两只圆活的眼睛问。

      别看年岁小,可他便是当今的圣上,神龙应天皇帝高煜。

      听闻当年太后入宫头一胎便是皇子,可惜不到半岁便夭折了,后来又接连生了几位帝姬,直到六年前才诞下这个嫡男。

      谢樱时几乎没怎么见过身居太后之位的大姑姑,更说不上亲近,却跟这个冲龄继统的小表弟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哄得他从早到晚嘻嘻哈哈,开怀不倦。

      今日也不例外,两人一大早便玩起了“过眼猜物”的游戏。

      谢樱时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地拿葱管似的手指点向盖子上其中一个对应木雕的圆凸:“是这个。”

      “我瞧瞧是不是!”

      高煜兴冲冲地抢着揭开盖子,只见她所指的木偶通体黄灿灿的,头上长着独角,果然就是亢金龙。

      “不算,不算,刚才让你看得太久了,再来一次!”

      他惊讶之余,不服气地连声叫唤。

      “好,陛下不妨再打乱些。”谢樱时说着便扭过身,似笑非笑地闭上眼睛。

      “哼,我来摆,你不许看哦。”澜煜一边在盒子里乱排着木偶的顺序,一边冲左右吩咐,“你们也看着些,别叫她瞧见了。”

      老半天才停他道声“好了”。

      谢樱时睁眼回头,盒子里木偶的排列已经面目全非。

      高煜不等她落眼看仔细,慌不迭地扣上盖子。

      “心月狐!”

      他小脸红扑扑的,一副满以为定然能难住对方的模样,没曾想谢樱时略略思索了下,很快就指了出来,揭盖查验,果然不错。

      “你可真神了!”

      高煜仰着小脸,骇服无比地看着她。

      谢樱时瞧这孩子面有失落,赶忙含笑安慰:“其实也没什么,除了记性和眼力外,还是有窍门的,陛下年纪尚小,假以时日也能做得到。”

      说完,见他仍是一眨不眨地凝着自己,诧然问:“陛下怎么了?”

      “我就在想,你怎么会那么厉害,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你。”

      高煜似叹非叹,趴在案上求恳似的看她:“沅姐姐,你比集贤馆那些大学士强多了,我不要他们教了,不如你就别走了,留在宫里教我习学吧。”

      谢樱时听得一愣,她虽然不愿呆在永昌侯府,但也无意长留宫中,随口敷衍两句便岔开话头:“之前陛下不是说想看画么,不如先回宫去,我画几幅给陛下瞧?”

      高煜立时来了精神,起身拉着她便走。

      “让我想想画什么好?嗯……我没见过广陵什么样,要不就画那里?对了沅姐姐,你们广陵好玩么?”

      “好玩啊。”谢樱时牵着他颔首,“有山有水,古迹名胜,靠海的地方还有市舶司的商埠,好些到咱们大夏来的西夷人呢。”

      “西夷人?他们长什么样?像沙戎人么?我听他们说,沙戎人吃小孩,他们也是么?”

      高煜好奇地追问,兴奋中又带着点怯怯。

      谢樱时“噗嗤”笑出来,掩唇故意逗他:“吃人的全被抓起来扔到海里喂鱼了,剩下都是吃素的,他们来入贡做买卖,老实得很呢。”

      高煜信以为真,这才放了心,还想继续探究,却见谢东韵由两个宫人引着从旁边岔路上转出来。

      “姨母,你怎么来了,该不会要带沅姐姐走吧?”

      高煜一见她,立时噘起嘴来,两只小手死死拉着谢樱时的衣袖不放。

      “这好的,还分舍不开了呢。”

      谢东韵见礼之后含笑俯近:“可陛下想想,阿沅她进宫好几日,阿舅在家里也想她想得紧,反正都在京里,过几日再叫她来伴着陛下玩就是了。”

      劝慰了好半天,终于将那孩子说动,这才拉着谢樱时告退离去。

      .

      没等绕出园子,谢樱时便迫不急地问:“姑母,那件事太后娘娘准了么?”

      “只道你忘了呢,居然记得这么紧。”谢东韵瞥着她,眼含深意,“那狄烻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丫头该不会对他……”

      谢樱时耳根一热,挽住她撒娇似的一扭身:“姑母,你又不是不知我的脾气,看不惯的事就是想管一管,况且去见娘亲的路上,还多亏他救了我一命呢。”

      谢东韵觑着她极力辩驳的样子轻笑点头:“这也说得是,也就是狄家的人,若换做别的男子,我便真要疑心他别有所图了。”

      言罢,正色一叹:“这事不用我多言,朝中早有公议,边关将士拼了性命为国杀敌,不但没有奖赏,还断了粮饷,岂不叫天下人寒心?太后娘娘忠奸分明,你姑丈早就备齐了军需,这次进京已经联络了各部同僚,一同上疏请旨,大势所趋,你尽可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谢樱时松了口气,不自禁地很是高兴,借着话头探问:“连大姑姑和姑丈也看重这个狄烻?”

      谢东韵似是早料到她会问:“凭他一个人,自然不会,朝廷信的是狄家数百年来的忠肝义胆。”

      “狄家真有这么好?”

      “本朝实录你也读得不少,自己还不清楚?再看看边关那些功德碑,从高祖皇帝定鼎天下到现在,有几块寻不见狄家的功绩?”

      谢东韵顿了顿,眼角有意无意地瞟向她:“你怕还不知道吧,狄家世代有不成文的规矩,族中男子即便原配早逝,也一概不得迎娶继室或纳妾填房,心思全都用在战阵杀敌上。”

      谢樱时听得一愣,俏脸将信将疑:“真的?那怎么还都说‘世贵莫嫁狄家郎’?”

      谢东韵觑她撇唇:“傻丫头,战阵上搏命的人,有几个能保得万全?说不定哪天便殒命沙场了,哪个世家高门愿意让自家千金去攀扯。”

      这倒是句实话,毕竟谁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嫁过去就等着守寡。

      谢樱时点点头,还想再探听点什么,却见谢东韵眸色一凝:“所以,你这孩子也别起什么心思。况且那狄烻跟皇甫家还有牵连,细论起来,还是你长辈呢。”

      不过就是大几岁而已,又不是真娶了皇甫宓,哪来的什么长辈?

      谢樱时不以为然,却早听出姑母暗地里点拨的意思,挽着她一笑:“我不过就是为了还这个人情而已,才不会跟他有什么牵扯呢。之前就是不明白,狄家不是什么神策军中州节度使么,怎的还把儿郎送到阿翁身边,难道自家的孩子自家不愿养?”

      “傻丫头,哪会有这样的事。”

      谢东韵一笑,转而正色道:“武将家世代杀伐征战,生死见得多了,难免对自家的孩儿硬不起心肠来,到头来毁了一世英名的不在少数。但若送去别人家,便没了这层挂碍,从小艰苦历练,反而能成大器。你外祖跟崇国公狄枻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便收了那孩子,说是要从严训导,其实却跟自家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她说到这里,抬眸轻叹:“可惜啊,你娘亲从前总说若真有这么个英雄了得的兄弟,也不至生生受你耶耶的气……”

      谢樱时有一瞬的愣神,母亲恨不得有这么个娘家兄弟撑腰,可她却不想真有这样正经没趣的舅父。

      她暗里腹诽,谢东韵却在落眼打量自家侄女。

      八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初那个脸上没有一丝欢漾的小丫头眼瞧着长大了,如今已出落得清丽明媚,让人惊叹,雪肤皓齿,青丝梨涡更和嫂子年轻时一模一样。

      然而那眉眼间看人的样子却像又极了薄幸无情的兄长,尤其默然不语时暗带忧郁的神情,恍然就像他站在面前似的。

      谢东韵怔了下神,良久轻叹,抬手将她鬓边散下的碎发归拢到耳后。

      “别总打探人家,还是想想自己,你年纪已经到了,亲事早晚也该定下来。”

      谢樱时讶然抬头,从她目光中看出别有深意。

      “姑母,你知道我最不爱提这个的。”

      “不提怎么成,我可听说长乐王府已经上疏请旨,请求册立谢家女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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