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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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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燕林生伤势好转,能够下地活动了。
沈非玉端着煎好的汤药进门,便见燕林生摔倒在地的狼狈身影,他没了右臂,站立时难免把握不住平衡。
“师兄!”
沈非玉放下碗,扶着燕林生重新躺回床上。
燕林生拍拍他的手:“我无事,这几日,多谢沈师……非玉了。”
沈非玉没有在意那停顿,“以前师兄曾救过我性命,如今非玉这点照顾,不算什么。”
“哦?”燕林生挑了挑眉,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明艳,“我怎么不记得了。”
“于师兄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愿闻其详。”
沈非玉端起药物:“那师兄先把药喝了。”
燕林生嘴角一抽:“能不喝吗?”许是身体素质好,他打小没生过几次病,对于苦药,向来是闻到味儿便想吐了。
“良药苦口。”
“……我不听故事了不成吗?”
“我听师父说过,师兄有次受伤不肯喝药,非吵着要吃蜜饯才肯——”
燕林生羞恼的轻喝一声,接过碗仰头一口闷,苦味在舌苔上蔓延,顺着食道来到胃,那滋味激得他浑身发抖,实在是难喝至极,燕林生开口,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势堵住了接下来的话,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苦味被击退,任由甜意侵占。
是蜜饯。
一抬眸,便对上抿唇浅笑的沈非玉,燕林生一时无话。
他想,原来印象中那个有些沉闷的沈师弟,笑起来竟是这般。
燕林生正了正脸色,“药喝完了,你的故事呢?”
沈非玉斟酌着语句,半晌后道:“约三年前,凌绝派招新,我途经青州地界,被山匪捋去,当夜燕师兄打马而来,鲜衣怒马,一剑削落悍匪头颅,很是意气,叫非玉欣羡不已,只不过当时燕师兄来去匆匆,非玉未能当面答谢,来了凌绝派才发现燕师兄竟是同门师兄,奈何始终说不上话。”
燕林生那时沉浸在别的事务中,对同门师兄弟毫不关心,门派中皆传他清高孤冷,除了问候,没人敢在他面前多话。
也是那时候,燕林生注意到自己所在的各个角落都能找到沈非玉的影子,练剑时,旁边缩了一个团子,完成任务归山时,门后总有一双眼睛。
良久,燕林生突然说:“沈师弟,谢谢。”
受伤这十日来,燕林生极力阻止自己回忆起曾经往事,尤其是风光的事迹,与眼下这幅惨状相比,过去的那些倒显得讽刺,然而听到沈非玉话语中毫不保留的羡慕与崇敬,燕林生心弦微颤,他开始有些迫切的想要养好伤,左手剑便左手剑,在个体消亡前总归能练出来,他还要和洛闻初好好比一场,这是心头的刺,也是一直以来奋进的目标。
燕林生此时的心境颇有几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舒朗坦然。
沈非玉浅浅一笑:“何必言谢。”
门外,一道影子悄悄地来,又悄然离去。
走了几步,迎上谢卫河等人。
谢卫河微微颔首:“洛掌门,林生可醒了?”
“醒了,”洛闻初回了个礼,目光望向谢卫河身后两人,“这两位是?”
“哦,这是林生的二弟燕别,这是小妹燕离,之前林生的伤情过于严重就没让他二人来。”
一别一离?洛闻初含笑:“这名字倒是有意思。”
谢卫河回身对兄妹二人道:“林生的房间你们也去过,自行过去吧,老夫同洛掌门有事相商。”
燕别谢过,带着妹妹奔往燕林生的房间,谢卫河则抚掌相迎:“洛掌门,这边请。”
洛闻初抻了抻衣袖,提步跟上。
燕林生房间内,燕离扑在床边,泫然欲泣道:“哥,究竟是谁打伤你的,小梨儿这就去给你报仇。”
“傻丫头,净说胡话。”燕林生抚着燕离秀丽乌发,唇边浮起暖融融的笑意,望向一旁的燕别,见他也红着眼,不由叹了口气,“我没事了,这几日,害你们担心了。”
“不管怎么说,保住性命就好,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燕别比燕离自控力强一些,此番前来,除了探病,还有另一则重要消息。“昨夜有人挟持了城主千金,硬闯城门,往青州方向逃去了,消息传回来,说是三个黑衣剑客。”
燕林生:“城主千金人没事吧?”
“今早被马驮了回来,惊吓过度,性命无虞。”
燕林生与沈非玉相视而望,都从对方神色中读出了凝重。
自从黑衣剑客的名头在江湖中传开来,一直是个独行侠的形象,骤然出现的同伴,究竟又是怎么回事?据燕林生所说,那晚上的黑衣剑客还十分熟悉燕林生的剑路,若非掌握了燕林生的情报,那么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第二种情况还好,眼下就有一个怀疑目标,若是第一种情况,则说明燕林生身边有敌人安插的间子。既然在歇花宫都能安插间子,那么其他门派呢?
意识到这两种情况,燕林生与沈非玉都沉默下来。
“哥,你都不知道,周围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一个个说得难听死了。”燕离不忿道,“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成是非!带领一群人散布对你不利的消息,现在整个泗水城的人都把哥当作……”
说到这里,燕离看了眼沈非玉,立马打住。
沈非玉见状,也不多待,告退离开。
燕离这才把接下来的话补完,一脸愤懑。
“别气了,这件事确实是我错在先。”
“哥?”
燕林生捏了捏燕离白嫩的脸,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对了,方才那位便是你二哥说的小公子沈非玉,可谓芝兰玉树一表人才,小梨儿看着可欢喜?”
“哥,你说什么呢?”燕离腾地红了脸,支吾道,“我我我、我方才都没注意看,哥,说这些作甚?”
燕别也想起来了,含笑道:“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现在给你找着了,你倒不注意看了。”
燕林生说:“在凌绝派时,非玉是我小师弟,年龄与你正好相合,乃是心思纯良之辈,有侠义心肠,那天晚上也是他将我带回来的,这几日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若是小梨儿觉得合适,哥哥便与他说这门亲事。”
“哥!”
“此事不急,你可以慢慢考虑。”
燕林生自有他自己的考量,虽然舍不得妹妹嫁人,可是与那黑衣剑客对峙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接下去要走的道路并不顺畅,或许会遭世人唾骂,或许一辈子都难登剑之高峰,唯有将妹妹托付给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才能安心。
燕离撇撇嘴,说了声好。
转头便去找沈非玉了。
沈非玉正在喂一只杂毛鸽子,鸽子吃了食物,便歪着头在他手心里蹭羽毛,沈非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表情温柔,看得燕离心脏砰砰直跳。
方才时间太短,她的心思都在燕林生身上,倒是没仔细瞧过这人。此时那白衣青年凭栏而立,合身的衣物衬得他身段挺拔,窄窄的腰身连她看了都要嫉妒。
并不刺眼的日光洒在那张白皙明净的脸上,五官精致秀美,如琢如磨,越看越讨人喜欢。
燕离捧心倒退几步。
无论哪一方面,这沈非玉都太对她胃口了。
正要上前寒暄几句,却见一黑衣人出现在沈非玉身边。
燕离瞪大双眼,她完全没有看见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黑衣人也是朗月清风般的人物,燕离觉得眼熟,稍一回想,记起先前谢卫河称呼他为“洛掌门”,想来是沈非玉的师父。
洛闻初一来,便抬起一臂,撑在沈非玉旁边的朱红柱子上,沈非玉则仰面望着他,侧面看去,那段修长纤细的脖颈十分打眼。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燕离躲在一根柱子后,悄悄探出个头,滴溜溜的望着两人,可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少顷,洛闻初似是说了句什么,惹得沈非玉发笑。
燕离抠着柱子上的红漆,心想原来还有比大哥笑起来更好看的人。
紧接着,燕离猛地捂嘴转回来,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她闭了闭双眼,前一秒的画面却萦绕不去。
画面里,洛闻初笑着欺近沈非玉,两人四目相接,洛闻初抬手将一缕发丝抚到他耳后,并没有收回来,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捏沈非玉耳垂。
那亲昵自然的姿势,怎么看也不像寻常师徒。
燕离吓得直接跑开。
没想到第一次心动,竟然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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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怎么了?”
洛闻初收回目光,“没什么,一只小雀儿,刚刚飞走了。……你师叔信上说什么了?”
沈非玉:“师叔说最近来飞屏山附近来了许多江湖人,想来是打听消息真伪的,还说……”
“还说什么了?”
“还说叫师父到时候别食言,话已经放出去了,不能叫别人看我们的笑话。”
“那是自然。”洛闻初道,“非玉,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走。”
用过午膳,拜别谢卫河,师徒二人准备离开歇花宫时,路上碰到了燕林生。
燕林生:“师弟,我有话同你说。”
沈非玉略一颔首,随他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非玉,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可有心上人?”
“嗯?”饶是沈非玉,也没料到会是这个展开。
燕林生挠了挠脸颊,“先前你也看到了,我家妹子——”
听他起了个开头,沈非玉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忙制止了他。
“非玉,我知道说这事唐突了,或许会惹你不快,只是,我就这一个妹子,接下来,怕不能照顾好她,燕别也始终要成家。”他的语气沉重而真挚,叫沈非玉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燕师兄厚爱,非玉无福消受。”
“为何?你是看不上我妹子,还是有喜欢的人了?”
沈非玉却不说话,目光越过他,落到远处洛闻初身上。燕林生回首,洛闻初还冲他扬了扬眉。
燕林生当即反应过来:“你跟洛掌门,你们……”
沈非玉无比坦然,眼中澄明一片:“他是我钟情之人。”
“他知道吗?”
“我没对他说过这话。”不过他应该早就明白了,沈非玉冲燕林生狡黠一笑,“烦请师兄帮我保守秘密。”
与燕林生道别,师徒二人再次踏上路途。
谢卫河送了两匹千里马,两人快马加鞭,直往青州方向奔去。路上,洛闻初向沈非玉打听燕林生同他说了什么,沈非玉想了想,说:“燕师兄想把他妹子嫁给我。”
闻言,洛闻初眉毛都快扬到发际线里去了,“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师父这把年纪都没成亲,我小小年纪便娶妻,他定不会放过我。”烈风吹起沈非玉一袭长发,笑容清俊舒朗。
虽是挪揶,洛闻初却没生气,只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心说你要是应了,为师就得去抢新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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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一天便抵达青州,这日傍晚,师徒二人打算在驿站稍事休整,晚些时候,一则消息传到了此地。
——燕林生退出歇花宫,成为无门无派的游侠。
此事一出,关于燕林生的热度又起来了,茶楼酒肆,时不时飘出关于他的嘲讽句子。
“说是一己之力承担事情后果,他想得也太简单了,那剑客这么轻易砍了他一条手臂,他难不成还打算一个人将剑客捉回来?”
“揽责任的时候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当然也有另外一些声音。
“不过我倒认为他还有几分担当,听说损坏的街道楼房,他一人承担全部费用,死伤者的家属抚恤费也是他自己出。”
这些声音很微弱,不多时便被其他人怼得没了声儿。
“这有什么,大主城里可是禁止私斗的,没被关起来都算好的,虽然情有可原,但出点修理费怎么了?名人榜侠士就没有不富的。”
“现在他失了手臂,也跌出名人榜啦,前几日飞花楼放榜,就没有他的名字。”
“说起来这名人榜,怎么每次榜首都是那劳什子的洛闻初……”
接下来的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没想到这么小个茶楼,嘴碎子竟如此多。”人们话题中的另一个人物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小林生也真是。”八成是他倔脾气上来了,不想自己成为歇花宫声誉的污点。
沈非玉黯然垂眸。联想到那日燕林生的托付之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二天一早,师徒两个打马离开驿站,直奔青州。
与蜀地山林不同,青州这地方,崇山峻岭颇多,还都是奇山险阻,山势拔高,易守难攻,因而青州地界,盛产山匪。
早几年间,官府出兵剿匪剿了几次,不仅没剿成,还倒贴进去千八百人,后来实在没法子,想着招安,结果事实证明,招安就是引狼入室,山匪在官府吃饱喝足,杀了知府大人,抢了钱财与貌美姑娘,又回到匪窝,当起了山大王。
在这之前,青州知府不是没想过向上禀报,到底是自己的地界出了问题,自己没能力解决,向上级求助,更显得自己无能,这都是政绩啊。等到人死,事情捅破了,更加没人来管,谁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青州就这么民生凋敝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一个江湖剑客来到此地,一举砍下青州势力最大的山匪头子首级,山匪们顿时开始了窝里斗,这一斗,便是两年,青州人民得以喘息,发展民生。
虽然发展之后还是要被抢,但许多人家世世代代在此扎根,日子总是要过的。
日落时分,横亘在师徒二人眼前的,是滑落的山体,阻隔了官路,不时有官差和百姓拿着铲子铲土。
一问之下才知,原来青州连日暴雨,山体滑坡导致了官道阻塞,旅人需要从旁边的山道绕过去,山中没有野兽,可以放心走。
由于两人身上还有包袱行李,施展轻功多有不便,便随着一支商队走上了山路。
走着走着,前面的商队忽然消失不见。
死一般的沉寂伴随夜雾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