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七色花瓣

35、倒是心狠

　　绥寿殿。

　　位于偏僻之处，是一座早已被废弃的宫殿。宫墙、台阶上布满清苔，柱子根部都已经腐朽，整体环境潮湿阴冷，好在周围长着一簇簇不知名的花丛，藤蔓树荫，生生将潮湿阴冷衬出几分清幽寂静。

　　近来天气不错。

　　萧美人心情也不错。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而用手摸着自己小腹……

　　平坦的小腹。

　　还看不出什么。

　　但她知道里面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这大致是她入冷宫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候，脸上笑意就没有淡过，一会让宫人将自己屋里才晒过的被褥再拿出来晒晒，一会又嫌院里花香太浓让宫人去将那些花拔了。

　　绥寿殿有三个宫人。

　　两个小宫女是司徒玄芊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是萧美人身边的，不过都是被萧美人使唤得多。

　　“可是……”

　　小宫女看着那漂亮花丛有些为难。

　　那些花从都是七公主亲手种下来的。

　　就这么拔了。

　　不说七公主会有多心疼，就是她们也不忍。就在小宫女一脸为难犹豫时，司徒玄芊正好走过来并且似乎听到了，“母妃让拔掉，就快些拔掉吧，别因此薰到了弟弟。”很体贴而懂事乖巧的态度。

　　萧美人听得心花怒放，怜爱的招了招手，“乖孩子，快过来坐……”

　　司徒玄芊走过来，缓缓坐到萧美人身边，目光微微落到萧美人小腹上，似有些好奇的问，“母妃，今儿觉得怎么样？弟弟在动吗？”

　　这件事，要从太后大寿前说起……

　　那日，皇帝司徒政意外独自一人来访冷宫。看到一袭白裙与蝶共舞的萧美人，惊讶之余，心领神会……他只当是萧美人不知从那里得来的稀奇法子引了自己来。

　　皇帝不傻。

　　追了一路蝴蝶自觉有异。

　　不过面对这种只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小把戏，倒有几分满足感，与萧美人有了一场欢愉。似是对多年未过问的萧美人过得这般凄凉有些内疚，在这之后，陆续来过两次。

　　萧美人容貌不俗，手段也不差，逮到机会自是不遗余力抓住，皇帝的念旧之情让她宛如久逢甘露，心底再次滋生出野心，渴望重拾恩宠、渴望再回从前——

　　以贵妃之名，凌驾在众妃之上，可与皇后争锋！

　　萧美人摸着肚子笑：“母妃很好，弟弟也很好……”就算她不好了，腹中胎儿也要很好，因为所渴望的一切紧系在此孩儿身上。

　　是筹码，更是倚仗。

　　是她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马虎。

　　“母妃……父皇若知道会生气吗？”司徒玄芊又有些担忧的问，目光却已经微微透过萧美人，看向那些被连根拔起来的花草。

　　“傻孩子，你父皇怎会生气呢？待你父皇这次来，咱们也许就能搬出去住了。芊芊，母妃说过，有个弟弟，处境就会好起来了。”

　　司徒玄芊：“嗯。”

　　老嬷嬷快步走过来献殷勤道，“七公主，这位小皇子可是咱们陛下的亲骨肉，陛下那里会不重视呢？咱们娘娘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

　　那怕已经不能叫娘娘，那怕心底跟明镜似的知道不一定就是皇子，可吉利话儿谁不爱听呢。

　　又言：“娘娘要好好养胎，将来小皇子才能长得……”

　　老嬷嬷是个人精，话中听也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萧美人现在金贵着衣食住行都要好的，可冷宫那来好的，能吃饱穿暖就烧高香了。

　　萧美人犹豫：“待陛下来了……”

　　老嬷嬷：“娘娘，不能什么都等陛下来啊，不能陛下不来，就不爱惜自己身体了，何况七公主不是说了，陛下最近较忙，肯定等不了的……七公主，您最聪明了，可能想到办法为娘娘弄到补品？”

　　这座冷宫。

　　只有司徒玄芊和她的宫女能离开。不过老嬷嬷这样问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含糊的问银子……

　　有了银子。

　　贿赂一下送饭的太监，就能得到一些补品了。

　　司徒玄芊没说话，只是默默看了一眼萧美人。心底有些委屈。她这个公主不像公主，充其量比宫女好些，不用做事也能领一些月钱。而这些还是在与温宜县主玩得好的情况下；有这一层关系，让那些捧高踩低的人顾忌，否则，她的处境必会比现在更坏。

　　那些钱，她都尽量存着，能省则省，胭脂水粉都舍不得用。

　　又那里肯轻易拿出来。

　　可到最后……

　　却还是说：“芊芊那里还有些钱，因该能换一些补品，母妃不用担心，倘若不够，芊芊一会去趟尚香阁，这次调的香比上次好，能换到不少钱。总之，母妃别担心。”

　　尚香阁。

　　是宫中专门负责调香制香之处。供后宫种种香料所需，上到皇帝下至妃嫔；甚至一些有权势的女官总管所用薰香蔻丹皆出自于此。

　　司徒玄芊喜欢花草，在调香方面颇有天赋。这些年来，她多数时间都在调研制香，换取一些报酬，勉强与萧美人在冷宫过得舒坦。

　　从绥寿殿到尚香阁有一段路。

　　司徒玄芊到时已是中午。尚香阁大堂上没几个人，都去午食了，只有几个留守值班的宫女，见了她也习以为常，“七公主今儿又过来了？”说话时，几个宫女动都没动一个，全懒散的坐那儿偷闲。

　　司徒玄芊：“香嬷嬷在吗？”

　　一个宫女往内努努嘴，“七公主那次来她不在的？”说完，就不再搭理司徒玄芊了，在这宫里没谁将这个七公主放在眼里，当然也不敢放肆，只是态度无疑怠慢许多。

　　偏僻的小院。

　　隐于尚香阁深处一角。

　　这里是最不起眼的角落，连宫女们都不愿靠近。院门破旧，生满霉菌；院子里有很多旧木架，摊放着簸箕、竹筛一类晾晒香料的工具，将本就不宽敞的院子空间显得更狭窄逼厌。

　　院里有间布满青苔的砖石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浓郁到刺鼻起来。无数种香粉混在一起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司徒玄芊却已经习惯，径直走到木门前。

　　“香嬷嬷，是我。”

　　“进来吧。”

　　一道沙哑老妇声响起。门也应声而开，更浓郁浑浊的香味如浅色烟雾滚滚而出，司徒玄芊吸了一鼻子有些晕乎，定了定神，才走进去。

　　这位香嬷嬷。

　　脾气很古怪，极难相处，不过却调得一手好香。

　　司徒玄芊早些年因缘际会帮了香嬷嬷一次，也正是因此才接到触制香，显露出天赋，得香嬷嬷另眼相待，私下里传授不少手艺窍门。

　　石屋里。

　　光线有些昏暗。

　　看不清楚人影。入眼全是瓶瓶罐罐堆放在四周，浓香几乎有了形态，像烟雾一样晕染缭绕。在这般阴冷的氛围下几乎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角落里有人影在动。

　　是一位包头巾、蒙着脸，身形佝偻单薄的白发老妇。青灰色的衣裳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但很干净不显拖沓，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沉郁气质。

　　浓郁的香味。

　　仿佛与老妇融为一体。

　　由内自外散发出来，在老妇缓缓走过来时，像拔动一池千年沉香潭，阴冷，死寂，压抑到灵魂深处。

　　“观你面有忧思，是为了什么事？”

　　声音沧桑沙哑，像破风箱，有些刺耳。

　　司徒玄芊放下香盒，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香嬷嬷，我母妃，有了。可能是个弟弟，母妃很高兴……”她整个人都在昏暗中，神色落寞不明，声音很轻，语速很慢。

　　“重得圣宠，是好事。若能顺利诞下皇子，你将来日子也会好过些。”

　　“是吗？”

　　司徒玄芊没说话。她想到了那些花，那些辛辛苦苦栽种的花，她爱极了那些花啊，母妃明明是知道的……

　　“你该看开些，毕竟不是你亲母，如今有失偏颇，也在情理之中。”香嬷嬷一边做事情，一边道：“她不会彻底忽略你，无论是养育你这些年的感情，还是需要你。只要她过得够好，就能给你够多……”语速同样很慢。以至于短短一段话，说了很久的时间。

　　“母妃说，我虽非她所生，却胜似亲生，母妃想要一个弟弟，也是为了我以后能更好。”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句话没错。冷宫这些年，她该沉淀得差不多了，若得恩宠，必能有一番作为，于你是好事。你已及笄，不想步五公主后尘，该为以后做打算……”

　　“可我该怎么做？”

　　她不愿和亲于谁，不愿随意嫁谁。

　　要嫁……

　　只想嫁给那个人。

　　那个人，白衣胜雪，华贵优雅俊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是抹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月光，深到不容人窥视，不容人沾染。

　　香嬷嬷停下手中动作，走到司徒玄芊跟前，伸出青灰衣袖下干瘪的手指，一点点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长得不差，即识温家小县主，认识权贵子弟的机会因该不少，为何没能结交几个派得上用场的？”

　　司徒玄芊似羞恼，微微偏开了脸，“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无利可图，自无人愿意搭理。”

　　香嬷嬷松手，回到原来的位置，“山不向我，我便向山。记着，不想任人摆布，就要站得够高……”

　　司徒芊芊沉默许久，“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香嬷嬷，我母妃的香快用完了，我想再要些材料……”

　　“自己拿。”

　　司徒玄芊道谢，轻车熟路在架子上找起来，分别取了好几种香料。在她离开后。浑浊香雾缭绕的昏暗中，香嬷嬷停在她停留过的一处架子前发出怪笑，“桀桀……”

　　小小年纪倒是心狠。

　　架子上有个罐子的标签为：元寸香。

　　又名，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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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跟追到这里的小天使说声抱歉，此文暂时不更了。打算推翻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