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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佛者无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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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姝快要疼晕过去了。
剑气、刀气,交织成一股可怕的力量将她撕扯,如受凌迟。
千流隔得太远,来不及救,廷尉军也不会让他靠近。
温珷没打算收刀。如鹰俯冲而下,在砍到夜央之前势必要先将苏云姝砍成两半!
她想躲,却做不到,只能呆呆看着落下的刀——
锋芒明亮。
这一刻,她心中竟无恐惧,只觉得太阳下的刀芒刺眼。
铮!!!
一声尖锐钝响嗡鸣。
染血的刀锋,离苏云姝身体只有半寸,衣裳被刀气绞碎,破烂处往外浸着血。半寸之上,一串黑色佛珠牢牢套在刀锋上,力道相持,勒得很紧,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绷断!
从天而降的赤色身影。身法快如闪电惊鸿,残影一逝而消,若非自愿停下,快到无法捕捉本体。
他浮空而立,单手作礼,赤色袈裟猎猎作响,身姿肃默伟岸,仿佛是从一片浩瀚星辰海洋中走出来,握住佛珠的手猛一用力。
喝道:“退!”
他面容慈悲,眼中却带着不符的强烈杀气。
一声退。
却又慈悲温和。
似有嗡嗡回音震耳,如寒山古寺的钟鸣。
佛气将温珷连人带刀震退,同时震散剑气,力量控制得极好,没再伤到苏云姝。失去两股可怕力量的撕扯,她头朝下摔落,已晕死去,满身满脸都是血痕生死不知。
佛者伸手接住苏云姝。佛珠反手一轮,迎面抽向夜央,“魔障!”
极招被打断。
夜央不以为然,面对佛者之招,迎难而上,翻袖为掌硬抗下一击。只是心神不稳,血气翻涌而上,勉强压下口中血腥味,他抓向苏云姝手臂。
狠狠一拽!
拽向自己,仿佛在争夺一件物品。
佛者阻之不及,只能松开怀抱,不然苏云姝就要少只手了。同时纳功运气,化万千掌劲,整只手掌泛出金光,像被金化一样以排山倒海之势重击上夜央胸膛!
夜央面具下的嘴角溢出一缕血。华丽如火龙云锦的长袖一卷,苏云姝卷入怀,借力急退数丈,甩出几道剑气击退后方廷尉军,停到原本廷尉军所站之处。他稳定下心神,将苏云姝单手抱在身前,与眼前两名危险人物对峙。
一者温珷。
一者容貌英俊慈悲的中年佛者。佛者落到二人中间,佛珠带回身前,微微看着夜央怀中的小姑娘。
“大师,何意?”温珷声音里带着冷漠的怒意。若非先前对方出手相助,他此刻根本不会耐心相问。
\"阿弥佛陀。\"
佛者单手作礼道,神态庄重温和:“孩子无辜,施主何必赶尽杀绝?”当他收敛眼中的杀意时,是个看起来很宽容的俊美高僧。
温珷:“廷尉司回办案,轮不到一个外人插嘴!”
佛者闻言,不再说话,只看向夜央。想再将小姑娘救回明显有难度。
“佛者,两个选择。”
因压得极低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磁性,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戾血腥。
“带着这丫头从我眼前消息,别碍事。”夜央红瞳如血,盯着僧人道,“或替这丫头收尸。我若心情好,说不定能让你凑个整,哈哈哈……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看似问,实则明晃晃的威胁。
充满恶意狠戾的狂笑,倏而便止,他状态若疯魔实则却很冷静,狂笑声也并不难听,相反因为音质温润悦耳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想好了吗?
音若天籁,又似魔鬼的温柔诱惑。
廷尉军包围圈外。
苏玥见女儿被如此对待,几乎要疯了。不顾搀扶,踉跄而至,想靠近,却又被阻拦。
“廷尉司办案!闲杂人速速退开!”
“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是我女儿啊!”
苏玥沙哑着声音哭喊,是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哀求,望着女儿的方向,心脏被生生揪起来,疼得无法呼吸。
愿以为……曾经失血过多、被奄奄一息抱回来的女儿,于她而言,已是世间最残忍之事,如今所见,方知心之炼狱,莫过于此。
顾云晏眼眶通红,看着被勒在夜央臂弯的妹妹,双手紧握成拳,想冲进去,却被千流拦下。他尚且不能接近,何况一个半大的孩子……
外围的动静。
自然逃过不过三人的耳目。
温珷漠不关心,握紧手中刀,只盯着佛者,“此人出自无明阁,满手血腥,恶贯满盈。纵其行,后患无穷。”
夜央低低的笑。笑声如魔,几分沙哑,即狂又邪魅:“佛者,你是在犹豫么?佛曰慈悲为怀,岂能见死不救!救呀,这条无辜的小生命,可是存亡于你一念之间啊。”
佛者看着夜央半晌,“把孩子给我吧。”他神色平静,目光深邃幽远,晦若星河夜河,“魔障,今日之后,贫僧必将让你伏法。”
温珷在一旁冷笑:“放虎归山,就是你的慈悲?”
佛者不语。
夜央沉寂,红瞳暗芒隐没后。猛然将苏云姝抛出去,不是抛佛者,而是抛向那座巍峨高大的佛像。
岩石坚硬。要真砸上去,苏云姝只怕也没命了。
夜央在将人抛出去的同时,霎时而动,快得只剩残影,凌厉剑气相随,身法诡异,残影飘迹不露形,薄发一招,逼退温珷,转眼间以冲出包围圈。外围数名廷尉闪避不及,血色光刃近身,登时受到重创,宛如被实质的刀剑所伤。
“啊!”
“啊!”
“啊!”
另一边,佛者纵身接住苏云姝,落到平地。赤色袈裟飞扬。
温珷目光冷凝欲追。却发现两枚黑色药弹朝他直射而来,疑心有诈,自不肯让其近身,挥刀弹开,然而就在刀碰到黑色药弹的一瞬间,黑色药弹“砰”炸开,声音不大,爆炸本身也无危险性,但洒落出来的药粉,有刺鼻异味。
“不好,有毒——”
又是一阵混乱。
夜央逃出。
温珷带着人追去。
风散去。归于平静的巍峨佛像前,躺着几具廷尉军的尸体。身中剧毒,七窍流血而亡,不久就会有官兵来收拾烂摊子。在这之前,那片黑色药弹炸开的区域无人敢靠近。
数十丈外。
佛者将苏云姝交到苏玥手上。她满身都是血,竟无一处干净,双目紧闭,煞白的小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苏玥失魂落魄抱着女儿,整个人都在发抖,“多谢……多谢您大师,我女儿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喑哑声音里带着隐忍的哭腔。
“她伤势沉重,五脏六腑受损。贫僧已经将其体内残留外力逼出,带回去,多寻几个大夫看看吧。”
剩下的只能看其造化了。
苏玥喃喃,“对……对,找梅姑,找大夫。”似猛然反应过来,转身就要走。
“她面相奇特,有业障缠身,不似久寿之人,若想安稳,遁入空门,避世而居,或能平平安安长大。”
苏玥脚步一僵,“多……多谢大师。”她声音颤抖着,心绪混乱至极,不是她想听到的,便没心思去听,一心一念只想救治好女儿。
急归。
……
佛者站在原地。一道魁梧身影落下。手里还拿着扫帚,穿着补丁破旧的僧衣,如果忽略他的身材和凶神恶煞的长相,就穿着打扮而言跟普通扫地僧没什么两样。
“哎呀无尘大师,话不是像你这样讲!”
那魁梧僧人一说话,声音就好似天上打雷,翁声翁气震得人耳朵疼。杵着扫帚站那,站没站样,刀疤脸上,神情有几分干着急,“那有一开口就说人家闺女短命,非得出家当尼姑才能活?看现在人家不高兴直接走了吧?哎嘛呀……瞅着人也是京中大户了,要是多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说不定就有厚谢啥的俺就能去整两盅了!是说自打住进清国寺俺就没闻过酒肉味了真是怀念啊,无尘大师咱们啥时候离开京城?”
面相虽凶狠,语气却有几分憨厚。说到最后,还半瞌着眼睛将下巴搁扫帚上找感觉般陶醉起来。
咽口水。
吧唧了两下嘴。
“……若被其它佛友听到,将你赶出去,与贫僧无关。”
无尘说着走远了。
魁梧和尚忙睁开眼,杠着扫帚追上。
“无尘大师,等等俺!”
……
大周尚武也重文。
文人雅士们一有空闲,就会约三五知已,到绿郊山野,松风竹月,烹泉煮茗,吟诗作对。
姬佾久居京城,自受到不少这样的文化熏陶。加之他本身也很重视学识,常常自己举行雅聚,或以寻常人的身份参与其它雅聚。
化名佾云。
在文人圈子颇有名气。他自幼性情温和而风趣,谈吐文雅,斯文得体,待人接物沉稳谦和,气质翩翩,举手投足尽是皇胄风范。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很难被忽略的存在,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几日聚会上有人在不动声色打量他。观他言行,度他心思,似想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端倪,但无所获。
入夜。
上京行馆。
蒙面刺客潜入姬佾房间,欲行刺杀,失败后趁乱抽身而退……
夜更深了。
某座府邸的书房里。光线有些昏暗,灯在明处,人在暗处,轮廓深沉而暗藏威压,静坐在屏风后的阴影里,仿佛一座雕像。
屏风旁边的书案前。
有两道人影站着。一者穿的白衫,容貌普通,神情恭卑,眼神过于阴冷且不善;一者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无感情的眼睛。
这双眼睛。
没半点生气,死气沉沉,就像一潭死水。
“……这几日,他一直跟那些文人在一起,没有离开过。”穿白衫的说道。是名青年。
“他与我交手,不似身受重伤之人,不过仍受我一剑。”黑衣蒙面人道。是少年的声线,只是没有一丝情感,仿佛被剥离般偏暗沉。
屏风后的人影问,“与你交手之人,确定是他?”与给人的危险压抑感不同,此人声音除了压得很低沉,初听很压抑外,其实很浑厚,显得很稳重,若非身处这般昏暗场景,应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儒雅男子。
“我不知道与我交手之人是不是他,但不会是温珷所追之人。”黑衣少年扯下身前的衣衫,露出消瘦的胸口前,有一道雪白掌印。白得像被冰雪腐蚀泡过,与周围的正常肤色质地格格不入。
宛如腊化。
白衫青年惊讶道:“般若雪谒。”也不知是在惊讶此招式,还是在惊讶黑衣少年会受伤。
--般若雪谒。是姬佾所修行的掌法。
屏风后的人听了,沉默片刻,“罢了,你先下去养伤。”
又让白衫青年也退下。
恢复寂静的昏暗书房里,没有半点声音。许久过后,屏风后的人影才缓缓走出来,只见其穿着官服,身形颇高,气质儒雅……
——竟是丞相温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