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七色花瓣

30、往清国寺

　　清国寺。

　　倚山临水，山川秀丽，是大周有名的寺院之一。

　　山下有一片湖泊。

　　两岸绿柳垂青，花树成林。因离京城近，出了城，马车半日就能到，这里便成了京城内外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甚至结伴慕名而来的诗人才子们踏青游玩之所在。

　　苏氏主要目的是带女儿拜佛求保佑，便没在山下的湖边逗留，马车径直上了山。山道平坦，只是快到寺院时就没了路，下了马车，站在台阶前抬头望去，云雾缭绕间，隐隐可窥见寺院屋檐轮廓。

　　旁有侧道。

　　通往一些建筑院落。早有小僧迎出来，解释马车只能驶到此处，接下来要自己走，走过一百零八步云梯，以示诚心。

　　顾明之在这个时候的作用就显出来了。从抱到背，就没让女儿离过手，苏氏看他是真珍惜得紧，也就没有阻止，只是仍不跟他说话。

　　顾云晏正在跟千流比谁先到，不能用轻功，尽管如此，到最后也没能赢，还把自己给累到不行，气喘吁吁的坐到地上，却又被千流拉起来，“太累不能坐，慢慢走。”

　　顾云晏：“哦。”忿忿。

　　不过终是到了头。

　　清国寺近在眼前。金顶辉煌，规模宏阔，梵音阵阵，浩瀚钟声，来来往往的人群，多为家眷，有些嘈杂，可见香火之鼎盛。

　　寺庙大殿中，香烛烟雾缭绕不散，悬挂着红布与黄幡，佛祖慈悲，宝相庄严，金身辉映。

　　苏氏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三柱香，虔诚跪在佛前，俯身三叩拜，求保佑一对儿女能平平安安长大，永安长乐。兄妹俩虽然也规规矩矩跪着，眼睛却在好奇四处张望……

　　磕了头，上了香，苏氏起来后，顾明之紧跟着起来，扶起小女儿，拍了拍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知晓俩孩子是苏氏的软肋，便想从俩孩子下手，让苏氏能留下来。

　　桑儿的差事都被揽了，站在一旁有些发闲。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一阵妇人说话声，不知在说些什么，有些嘈杂，其中有两道谄媚、讨好的女声特别耳熟。

　　这个声音……

　　顾明之脸色微变，似知道来者是谁，但完全来不及也不知怎么阻止，眼睁睁看着正要往外走的苏氏与正进大殿来的顾氏打了个照面。顾氏身后还跟着花枝招展的柳氏母女、及其它几个面生的贵妇人……

　　都是京城一些官员的家眷，带着自家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小姑娘，显然也是来上香拜佛，眼下却因顾氏的停顿而堵在了大殿门口。因为人有些多，还有一群丫环婆子紧跟在后面停不及撞到前面的人，场面一时间微微有些骚乱。

　　“这是怎么了？”

　　“是啊，林夫人，你怎么停下不走了？”

　　“……”

　　顾氏夫家姓林，因此被称呼为林夫人。林家虽是大户，但在京城还排不上名号，所以这些夫人对顾氏没多客气，往日都不会走到一起，今日不过是有特殊原因而已。

　　顾氏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苏氏一行人，有些蒙圈，不知道怎么回时，在她身后，一个正被一大堆丫环婆子拥簇着的漂亮小姑娘眼睛亮了亮，“诶！是你们——”

　　甜美的声线。

　　甜美的笑意与面容，不是温宜县主是谁！不过这次没看到七公主在她身边。或许因为这个原因，让她原本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直到见到苏云姝兄妹。满眼笑意，提着裙摆跑进来，拉着苏云姝不停说着话显得十分亲昵开心。

　　“……我特意送了请帖到顾府，邀请你们一起来踏青的呢！没想到只有菁菁和婉柔来了，正惋惜着，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了！可惜元蕙郡主和小王爷没有来，要是来了话就好玩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游湖啦！你们上香了吗？等等我哦，我要跟你们一起……”

　　说话间。

　　时而开心时而失落惋惜的神色，在甜美小脸上表现得活灵活现。

　　生动极了。

　　充满活力，能让人不知不觉受到感染。

　　“谢谢县主。”

　　苏云姝回。声音软糯，却又怯生生的拉住苏氏的衣摆，似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热情。心里却在一瞬间理清了来龙去脉……

　　温宜县主往顾府送了请帖，邀了一群人来清国寺。

　　只是……

　　看着那些在温宜说话后就住了口、神色各异打量她们的夫人们，心底似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下一秒就被清脆的声音打断。

　　“叫我温宜就好啦！”

　　温宜说完提着裙摆跪到蒲团上，收敛了笑意，小脸变得虔诚，双手合十，恍若仙童。贴身丫鬟从小和尚手里接过香，递给她。看样子是打算拜完佛就跟苏云姝一起去玩。

　　苏氏神色已经冷下来，微微绷紧；在柳氏拉着女儿走出来朝顾明之唤了声“老爷”后，更染一层寒霜，不言不语拉着女儿就要离开。

　　顾明之忙将小女儿抱起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笑着哄，“长乐，向小县主道歉，咱们有事先离开，回头再找小县主玩好不好？”

　　苏云姝微微盯着父亲漆黑的眼睛，“嗯……”怯怯朝温宜道了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顾明之抱着她就要跟着苏氏离开。

　　顾氏一看急了，“明之，不是……弟妹，县主都发话了，这样离开怎么好？再有……”再有家丑不可外扬，表面工夫也该做做啊！这些夫人当中有两位可是出了名的嘴碎！专门说人闲话，看到这幅场面回头指不定怎么编排！

　　话没说完。

　　就被一下子撞开。

　　顾明之走得比苏氏还要快，对柳氏母女看都不看一眼。见女儿被抱走，苏氏心情复杂，只得匆匆跟上。

　　“爹爹！”

　　身后传来顾菁菁撕心裂肺的哭喊，“爹爹不要菁菁了吗？爹爹不要菁菁了吗？爹爹不要菁菁了吗……”追了出来。

　　倒底是小孩子。

　　紧跟着就坐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好不伤心绝望，听着有几分凄然……

　　几位夫人不由得窃窃私语。在来时，她们曾问起这位苏氏因何不住在顾府，得到顾氏的回复，却是不喜大家子人住在一起，才住在外面的。可如今看来分明不是这么回事，都是内宅里的精明人，门儿清着呢，那里还猜不到原由。

　　啧啧……

　　这宠妾灭妻呢，难怪路上提起，就没见顾家那位夫人露过笑脸。

　　顾氏眼看要成闹剧。

　　顾不得让柳氏管管哭嚎的女儿，跑出去将顾明之拦下、也将苏氏拦下，低声劝。大意是得小县主邀请，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能这般不给面子？再者那么外人看着家丑外扬成何体统？再不喜柳氏表面至少要过得去。

　　顾明之不为所动。

　　苏云姝看着坐在大殿门口哭得伤心绝望的顾菁菁，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噩梦，有些画面渐渐清晰，梦里的自己也曾这般无助的哭，有人骂她不知廉耻，有人说她好脏……梦里的爹爹远远看着她，依稀就是这般无动于衷的样子。

　　“娘亲……”

　　她心底难受排斥，突然挣扎起来。

　　“把长乐给我。”

　　苏氏说着伸手，从顾明之怀里把女儿抱过来就走，“你若再跟着，我现在就带他们回去！”也不知是指回那里去，顾明之看她脸色很差，便不敢再跟着，沉沉看了一眼顾氏，甩袖离开。

　　顾氏偏要追上。

　　“柳氏再不如你意，也是你妻子，为你守寡那么多年，上孝顺、侍奉老太爷老太太，下扶养长大一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功劳，你要如何才肯在人前给她一份薄面，让她不至于遭人耻笑了去？”

　　顾明之停下看她，神色更沉郁，“当日阿玥入府，她若肯安分呆着；后来阿玥再入府，你们若肯释出一丝善意，今日何至于此！”好好的事到头来给弄得鸡飞狗跳，谁想过他夹在中间有多难！

　　“……”顾氏哑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明之毫不留情的离开。

　　“哭什么，你爹爹忙着办公务，晚点就回来了！”柳氏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说着些欲盖弥彰的话，暗中将苏氏恨得咬牙切齿。

　　到底顾忌有外人看着，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要不是想攀上这些夫人、想女儿能跟温家小县主玩，她脸上的笑实在维持不下去了……

　　顾氏悻悻走回来，对温宜县主赔笑，“小县主，云姝不懂事，不知道能跟您玩是多少小姐求之不得事。不过她是真有事离开，回头我说说她，让她来给县主您赔罪！”

　　连您字都用上了。

　　可见顾氏对这位县主有多谄媚讨好。

　　温宜已经上完香出来，似有些不太开心，“你真能让她来向我赔罪？”贴身丫环紧跟在她身边，低眉顺眼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来。

　　顾氏一噎。

　　……她那里能！

　　不过是专捡好听的话说，那知这小县主还当真了！完了现在要怎么办？要说不能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要说能……想到苏氏和那群恶仆，就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提。

　　见顾氏只是哂笑，半天接不上话。温宜却又莞尔，扑哧一声笑了，“哎呀开玩笑啦，本县主那有这么小气，回头再找她玩便是了。”

　　“是，是……”顾氏忙连连点头，“小县主真是心地善良，云姝能交到小县主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她虽然势利，却不算傻，知道对方往顾府送请帖是因苏云姝，说话间自然将这个侄女捎带上。

　　几位夫人也忙围上来夸，不忘将自家女儿推上前。

　　无论何时，趋炎附势总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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