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录》上海夏天

1、引子

　　“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孩童在狭窄弄堂里嬉戏，落脚处是些雨后才有的水洼，偶尔溅出些许脏水。
　　一个蓑衣竹笠的男子快速的从他们身边擦过，蓑衣裹着他的全身，竹笠遮着他的面孔。
　　他很快速的侧身从那群孩童中穿过，而后消失在弄堂的另一头。
　　“银钉亮，银钉明，长空万里满布星。”
　　孩童们继续嬉闹着，仿佛从来没有什么人从这里经过一般，太阳渐渐落下。
　　炊烟混合着饭菜香，一点点传进弄堂里，也不知哪个孩子先起的头，也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弄堂里就空了，安静到再没有一点声响。
　　连一个回音也不曾有。

　　“报——”
　　上首，华服男子正在看着一本折页册，神情动作并无任何反应，仿佛并没听到这个略显急促的声音。
　　十八级汉白玉阶下的人却已又是一拜，调整气息，才又开口：
　　“暗衣回报，乌衣镇，昨夜无一活口。”
　　“呵！那厮还真敢——”随着这话，进来的是一个少年道士，玄冠黄袍，腰别渔鼓。本是端坐的男子，闻声早已丢下书册，穿玉阶迎下来，一个深礼却被那小道虚虚从半拦下。
　　“岂敢岂敢收尊者这一礼，”少年口中虽那么说，却也不曾再回拜，“刚来就听到这消息，真真儿是晦气。”
　　“念真弟，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那男子倒也不介意，回手一把扯着那少年的道袖，“来，我们兄弟坐着说。去，取今年湘地新送的莲花白，对了，再去厨下看有甚时令合宜的菜色，一并布来。”
　　“诺”不知哪里传来的声响，看不见来去之人。
　　这壁厢，两人已回到原来男子的位置处。暗处早有侍者给少年于侧手放了个莲花木墩。少年这才落座。
　　阶下那报信人依旧安静跪着，一动不动。
　　“你，接着说。”少年也不等上首男子发话，直接开口。
　　那报信人抬眼看了看上首男子，见他并无异议，这才继续道：
　　“暗衣去时，乌衣镇中已无活人、可见的皆是焦烂尸骸，因此无法确认何人所为。”
　　“可恶！”少年又是一拍桌。
　　底下的报信人已然说完，在那虽不出声，肩膀却微微抖了抖。
　　“罢了，你且下去，让暗衣继续跟着就是了。”
　　“诺”那人急急领命而去，如蒙大赦。

　　“念真，”男子叹口气，看着少年，眉梢眼底皆染笑意。
　　“啊——干嘛？”被唤做“念真”的少年还未从刚才的义愤填膺中走出，被对方一唤，抬头间一脸懵懂不明。
　　“好歹，刚刚那也是我南陵长衣门一等一的暗衣之首。”
　　“哪又如何？”
　　“你气他们抓不到那厮也就罢了，何苦一副要拿他出气的架势。看把人吓得。”男子苦笑，伸手。
　　少年侧头让开，却道：“哪有。对了，你刚刚说莲花白，酒呢？”
　　“刚刚明明还叫尊者的，怎么？”
　　“刚才那不是有你的人在，给你面子嘛！”少年此刻已经换了个吊儿郎当的姿势，斜蹭在男子的位置上。男子也习惯的往右侧让让，正好让出一个人的地儿。“我说扬诚，我和你，还在乎这个？”
　　当然在乎，男子只是心里一道，嘴上却说：“自然无妨。”
　　“那不就是了，”念真嘻嘻一笑，蹭过去，“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扬诚轻不可察的又往另一侧让了让，“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怕气死你家师尊。”
　　“怕什么。他老人家闭关这些年，还连你我两个嫡亲徒弟也一块儿弃之不理的。唉，不然，弟弟我哪有空来找师兄你。”
　　说话间，酒菜已至。两个俏生生的双缳金衫侍女，静悄悄过来斟杯布菜后，才又飘然离开。
　　“扬诚，你好歹一门之主，怎么一个活人不用、还用那厮留下的这些玩意。”念真不快的瞥着侍女离开处，伸手拿起青瓷杯，“酒，就是好酒了。”
　　“物尽其用。”扬诚自少年进来后就一直洋溢在眼中的笑意骤然一收，复才恢复常态，“怎么，你师尊是不是和你说，让你也闭关，不许下岐山？”
　　“可不是，他老人家还说你——”念真自知方才失言，住了口，赔笑，“罢了罢了，其实 师尊他也没说什么。我估摸着，他也就是……就是他怕我偷懒，让我好好打坐练功。”
　　“嗯，”半晌，扬诚接口，“你也不必遮掩。我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思。”
　　“唉，”少年丢了杯，也是一叹气，“师傅也是，何必心心念念就想着那厮。要不是你——”
　　“不说了，喝酒，今天我们兄弟，不醉不归。”
　　“嗯，不醉不归。”

　　话说此是玄正历三千六百零八年，也是乐平帝萧治義坐在朝歌那座九霄金銮宝殿十八条金灿灿的大金龙盘着压死不知多少人的那个皇座上的第五个年头，人间的仙安辛卯三年。
　　世人尚仙尊道信修行，各地名山大川不乏那些散修及世家修行之士。
　　而为首为尊的就是，岐山三清观，南陵长乐门。
　　自从那个世人和修士都不敢言讲的魔头在长乐门的一次聚会上，趁着夜黑风高屠了那有名有性的三十一位宗主门主，两年后又干干脆脆弄没了三清观里中清道场白寿道人的脑袋，还顺顺当当从岐山跑了后，岐山三清观就一下子从这为首为尊的位置跌了下来。
　　如今，无论玄门各家还是世人眼中，那长乐门门主霞衣尊者萧无尘才是那个能让他们定心、能带着众人去收服那个魔头的人。
　　只是，白眉道人闭关后，如今这三清观的首座白无染，算起来恰是长乐门门主的同门。是以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表面上看到三清观的人连同这个一脸孩子气的小道长，还得乖乖唱个肥诺装着尊崇，免得到时候那小娃娃一不高兴把话柄儿传进长乐门那位尊者的耳朵里。
　　人言说得好：“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这岐山笑笑生的贱嘴儿也算是玄门一绝。他敢称第二，那第一的，一定还没出生。

　　玄正历三千六百零八年七月十四，巴陵郡治巴山脚下，乌衣镇突发瘟疫，全镇人一夜之间无一生还。郡县不得不连夜封锁，复以火油覆烧清理疫毒。
　　恰逢此时天气阴湿，一时小镇上空黑烟滚滚、似有众人哭嚷声。
　　大火连烧四日方止。
　　之后数年，此间寸草寸木不生。又传言，夜有鬼吃活人，因此无人再敢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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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告诉你们，引子里话多的不是主角。起码我的设定里，他不是。
我是个挖坑快填坑慢的家伙。求不催更。
目前的计划是周更，争取每周至少更新3章节(万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