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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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军营将军帐中。
莫云英躺在榻上已经好些时日，无知无觉，直到三七的药送到，狄修喂她服下，又用药外敷伤口，总算是有了起色，脸色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毫无血色。
狄修对三七的药自然是信任无比，只是无论是内服还是外敷的药都用着，伤势确实在好转，但是莫云英一直未醒，他提着的心始终都没能放下来。
他并不知晓，莫云英只是太累了。
常听老人说，人在死前会走马灯一般的回顾一生，那些遗憾的、幸福的……再好好的看一遍就要离开，这些属于你的记忆，你也带不走。
之后，就会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爱恨情仇都一并放下。
这一仗，莫云英早已抱着必死之心，身为莫家人，即便是战死，也要守住城池，她不能让莫家几代人守着的北境在她手里被北燕的马蹄踏破。
只是，她好累，真的好累……
她硬撑着一口气直到等来了援军，那是……狄修……
是狄修，那她就可以放心了。
安心的闭上眼，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胸口那硬撑着的气松了下来。
“云英，云英，醒醒……起来练武……”
小小的莫云英从榻上爬起来，一脸爱困的揉了揉眼睛，粉嫩稚气的小脸上满是倔强，没有犹豫太久就翻身下榻，利落的穿好练功服跑出了屋子。
“祖父……”软软糯糯地冲练武场上的人喊，接着自己乖乖的将手脚绑上小沙包，扎起了马步。
春夏交替，日月交替。
莫云英长大了一些，带着小小的莫风华一起在练武场上习武。
无论多少人来来去去，一大一小总是雷打不动的出现在练武场上。
女娃娃眨眼睛已经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可她却与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尤为不同，也不像其他武将家中的小姐那般张扬跋扈。
京中传言，莫家这代人不行了，莫小姐看着英姿飒爽，毕竟是女娃娃，在京中也没有出过手，怕是功夫并不咋样。至于莫小公子，那可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天到晚带着护卫招摇过市，倒是出手教训过人，架势十足，但懂行的都说他练的也就是一个强身健体，真刀真枪肯定是不行的。
都说莫家后继无人，莫老将军一身的武学和行军打仗的经验已然成了绝响。
谁都没有想到，在北境需要将才之时，莫家的女娃娃扛起了莫家的大旗直奔边疆。
战场上的杀戮是非人的折磨，其中的艰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莫云英自从上了战场就未曾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
霎时放松下来，莫云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看到自己蹒跚着连步子都走不稳却非要跟着扎马步习武，那是儿时的一时兴起，其实每天扎马步到腿酸的时候，她都会后悔为什么非要习武？
总会暗暗发誓，明日再也不练了，再也不早起，定要睡个好觉。
翌日，天还未亮，那小小的身子会忘记前一日暗自下的决心，依旧早早爬起来去练武场，周而复始，她就这样慢慢地长大。
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只觉得浑身都舒展开来，再也不用周身戒备。
不用去琢磨北燕的狼子野心，也不必去担心朝廷会否使绊子，内忧外患都不用操心……
毕竟，她将北境守的好好的……
好好的……
不对，这仗打赢了吗？
莫云英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守在榻边的狄修轻声唤着她的名。
可惜，她依旧和这几天来一样，再没有多余的反应。
莫云英一直在梦里，看到了城墙，看到了战死的弟兄们，还有策马而来的狄修……
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满地尸骸，她揪心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念头一转，她就已经身在京城。
边境苦战，但是京城里丝毫看不出，繁华依旧。
走过最繁华的街道，一个孩童正在街边买糖葫芦，虎头虎脑的样子，接过糖葫芦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开心的朝着莫云英跑过来……
莫云英怕他摔倒，张开双手想接住他，那孩子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穿过她的身子，径直跑了过去。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顺手去摸街边摊贩的桌子，依旧穿透了过去，什么也抓不住。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她倒是没有伤春悲秋，像是早已看淡了生死，只是她始终没能知晓北境如今形势如何？
既然，身已死，那些也就不该再是她担心的了，就算是再担心也是无用的。
许久未曾见过祖父了，也不知他老人家身子如何？老爷子那些陈年旧伤，跟了他大半辈子，年纪越大，自然越是难捱，只是老爷子固执倔强，总说自己没事。
镇北侯府外，莫云英远远地就瞧见了白幡……
想来是自个儿的死讯已经传回京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府里的长辈该是伤透了心。
府里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莫云英顾不上多看一眼就进了府。
灵堂中庄严肃穆，不少宾客坐在堂中，她无心在意谁来吊唁与否，只想在众人中见着自己的亲人。
她见着莫风华，跪在灵堂边，往火盆里放着纸钱，眼圈红着，眼白里都是红血丝，眼底微微泛着青色，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硬打着精神。
“风华……风华……”
忍不住喊出声，朝他快步走过去。
但是，没人听得见她的声音，也没人看得到她的身影。
当她的手无数次穿透莫风华的身子，她有些颓丧的放下手，心想着，弟弟要难受便难受吧，外人不知道莫风华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当年去北境，风华一直觉得最该去的是他，自己是替他去的。
如今自己这一死，他定会想着自己是替他赴死。
怕是要愧疚一辈子……
事到如今，自己也是劝不了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她是真想告诉莫风华：别内疚，好好活着，好好守着祖父，守住莫家。
祖父……不知道祖父怎么样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祖父送走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如今，又要送走……
他必定很难过。
莫云英转身去祖父的院子，刚迈出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
自己身死，莫风华与自己同辈，何以会跪在这儿，行如此大礼？
她转过身，重新站定在灵堂前，案几上摆着的牌位，怎么都看不清上头的字。
灵堂后摆着棺木，莫云英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棺木，如今看来，好像不是……
只是，那会是谁的呢？
婶婶？
阿娘？
一步、一步……靠近棺木……
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竟然有些不敢往里看。
恐惧……
怕看到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
莫云英不禁想到，自己连死都不怕，何惧去看看家中到底谁去了？无论是谁，黄泉路、奈何桥、孟婆汤……也好有个伴。
往前一步，垂眸看去……
顿时，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想伸手去摸摸棺木中的脸，却迟迟不敢伸手。
只是跪倒在地上，呜咽着，“爷爷……怎么会？怎么会这般……”
不可能，不可能……
祖父为何突然就走了？
这是梦，是梦，一定是梦……
她反应过来，几乎是在她意识到的同时，感觉到了浑身疼。
随即，她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只觉得自己是躺着的，四肢百骸酸软无力，胸口钝痛，喉咙干涸刺痒。
想喊，喊不出来，她用尽了力气，却只是努动了一下嘴唇。
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如何都睁不开。
她像是被困在了这具身体里，动弹不得，有口难言。
“云英……云英……”狄修的声音传来。
见着她的眼皮一直轻颤，他就有些激动。
“醒醒……云英……”
紧接着，狄修叹了一口气，悠悠地继续道：“你睡好久了，我知晓你累，想好好休息，不过你睡得太久了，对身子不好！”
说话的声音停止了，莫云英觉得狄修的声音不如以往清亮，嘶哑的很。
屋子里悉悉索索的细碎声，是狄修走远了，又重新折返的声响。
紧接着，莫云英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抹上了膏药，没一会儿的功夫，手臂上就传来了丝丝凉意。
那些个烦躁与恍惚感霎时被驱散了不少，开始想起方才的梦……
对，一定是梦……
祖父肯定没事！
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她飞快地思考着，胸口的疼痛加剧，好似正在被灼烧。
“咳咳……”她轻咳出两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痛感密密麻麻的传来，但是因这两声咳嗽，胸口的闷气顿时驱散了。
“云英，你醒了？”狄修惊喜不已。
莫云英睁开眼睛，只不过实在伤重，眼皮子眨得都慢了不少。
“我去传军医给你瞧瞧！”狄修一把拉住她的手，眼圈明显泛起红，“三七的药真管用。”
莫云英的手虚虚用力回握他的手，意思是不想他走，她有好多话要问，但是喉咙却发不出声响。
“怎么了？有话问我？”
狄修心有灵犀！
作者有话说
第236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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